孫嬤嬤這兩句話雖然看著簡單,但是能讓她特地送自己出來說這些,那就不太簡單了。
趁著這時候姜程氏和姚程氏還在老太太屋裡說話,她們去的時候也沒有把人帶在身邊的習慣,就還讓丫鬟留在了院子裡。袁璐就讓人去把她們院子裡的丫鬟給叫過來了。
這些丫鬟裡以一個叫蕊初的十六七歲的丫鬟為首。
袁璐只是問說:「昨兒個是她們第一日來府裡,你們可有服侍周到?」
蕊初說:「老夫人和表姑娘們並不讓我們貼身伺候,只讓我們站在外頭,有事的時候才會喊我們進去。昨夜她們從老太君院子裡出來,秀珠姑娘帶著燕姑娘就直接回去睡了。小溪姑娘和兩位老夫人聊了許久,一直到半夜才散了。」
袁璐一邊摩挲著茶蓋,一邊問她:「可有什麼覺得不對勁的地方?」
蕊初就上前了兩步,輕聲道:「後來姚老夫人讓奴婢進去伺候她梳洗,奴婢倒水的時候發現面盆裡有條帕子,自己一聞那水,味道更是刺眼睛,讓人幾欲落淚。」
袁璐一邊笑一邊搖了搖頭,心道這幾位倒是把哄老太太真當個大事來部署了,「做得很好,一會兒回去前領了賞錢分給大家。尋常也警醒些,雖說老夫人她們都是來府裡做客的,可你們也要跟服侍府裡主子一樣,打起十二分精神,可明白?」
蕊初福了福身,道:「奴婢們都明白的。」
袁璐想了想,最後又交代道:「偏院裡那位姨娘,要是往你們那裡去了,也盯著點。」
……這真不怪她多想,一個狗皮膏藥似的邱繡已經難對付了,現在還有個來者不善的「表姑娘」。這兩人要是湊到一處去,可有好戲看了。
料理完手頭的一些事,袁璐也有些擔心第一天回去上課的澈哥兒,也不知道孩子少了幾天課還跟不跟得上,當然最擔心的還是澈哥兒被他爹放任自流的那麼些天,估計前頭培養的什麼學習習慣早就付之一炬了。
想到這兒袁璐就牙癢癢,她想的教育方法是懷柔政策,循循善誘,高斐的方法和她的明顯有所不同。不論他是有怎樣的把握,這種可能影響孩子未來的決策難道不該先和她商量商量嘛?!
綠水看她有些心不在焉的,就問她:「夫人是擔心少爺?要不要去前頭看看……」
話還沒說完,她就被青江拉了一把。
綠水不明所以,青江就恨鐵不成鋼地又瞪了她一眼。夫人最近跟國公爺針鋒相對的還少?眼下府裡還有客人,這火藥桶似的兩個人就應該能不見面就不見面才是!
花媽媽也是這樣的想法,就對袁璐道:「少爺在前頭也是上著課呢,您現在這時候去,怕也只是讓他分心。不如等到傍晚他們下了課,您再好好問問。若是真覺得沒事做,就去榻上閉著眼歇一歇,前幾日為了二少爺的事您就睡得少,後來張羅著老太君家的那兩位老夫人的吃穿,您也是費了不少心力……」
花媽媽這麼說也是心疼她,四五月那會子袁璐歇了一個月,總算養出了一些肉,人豐腴些,看著也精神不少。可這兩個月,她又是操心這個擔心那個的不得閒,下巴又一天天地尖起來了。
看著連花媽媽都這麼說了,綠水雖然不知道自己哪裡說得不對,卻也知道乖乖閉上嘴。
袁璐想著也對,她要是過去看,澈哥兒肯定分心,現在還有個姚江在那裡和他們一起第一天上課,她要特地跑過去倒也會讓那個孩子不安穩……
她心中有事,做起事來就容易分心,好幾次看賬本的時候都看漏了帳目。
到了未時末,申時初,這吃點心的時候,袁璐實在坐不住了,還是決定要去前頭看看,於是就讓小廚房準備了幾碟子點心,想借著送點心的名目去看看。
本來一般這種小事就是綠水跟著,不過臨出門的時候,青江放心不下,把她給替下來了。
從後院往前頭去的時候,要經過二道門。這門常年落鎖,由門房看守,只能從前頭打開,就是從前的大袁氏也不能經常往前頭跑。
倒是到了小袁氏這裡,他們國公爺特地放了話,讓她要往前頭去也別攔著,放行了就是。
因此這兩位主子雖說經常鬧鬧矛盾,可府裡的下人還都覺得他們倆感情不錯。
袁璐過二道門的時候,門房就提了句:「國公爺正在書房會客。」
這就是提醒袁璐現在前頭有外男在,讓她小心避讓些。
袁璐讓青江給了賞錢,心說高斐要忙這倒正好,她這去小書房就不會遇上那個黑臉瘟神了。
到了小書房前,袁璐就放輕了步子,遠遠的就聽到孩子們的讀書聲。聽著還是在讀《千字文》。
袁璐記得《千字文》好像是最開始學的,之前聽泓哥兒說複習過了一遭,如今聽著竟又是在學這個。
至於是蔣先生特地顧著幾天沒上課的澈哥兒又倒回去了,還是顧念著新來的姚江,這就不得而知了。
這會子袁璐也想到件事兒,就在廊下站了站,問青江說:「昨兒個蔣先生怎麼說的?」
昨天下午就決定了要讓姚江跟兩個哥兒一起上課,袁璐就讓人去跟蔣先生說了聲,多教了一個學生,束脩肯定也要增加。
青江說:「蔣先生說現在的束脩已經夠多了,現在多一個表少爺也無妨,因此您讓奴婢帶去的銀子,蔣先生分文不要,後來又讓小廝給退回來了。」
袁璐前一天也是忙昏了頭,多了幾口人處處都要安排,此時聽青江這麼說,就蹙眉道:「昨兒個你怎麼沒有回話給我。」
「昨兒個是奴婢看蔣先生堅持不肯要,就放在了他小廝那裡,跟他說好了等我走後,先生心情不錯時再拿出來。後來見銀子一直沒還回來,奴婢便以為是蔣先生私底下收下了。一直到了晚上,您都歇下了,那小廝一邊哭一邊跑來還的。」
袁璐依稀記得蔣先生的小廝是府裡一個**歲的家生子小童,蔣先生沒有人在外頭沒有人服侍,身邊猛然多個大活人便覺得十分不習慣,因此特地要求了這麼一個半大的孩子。
袁璐點了點頭,「銀子不收便罷了,蔣先生的娘臥病在床,一會兒讓人去唐大夫那裡領一些藥材送過去。若是問起來,就說是府裡給先生的節禮。」
青江應下,兩人說著話,袁璐又重新屏氣凝神地往小書房靠近。
誰知道腳剛抬起來,肩膀上就被人拍了一下,「啪」的一聲響,先不說嚇得她差點跳起來,那力氣還真不小,袁璐半邊身子一矮,差點就給拍地上了。
她背後是青江,青江當然不可能說拍她的肩膀。或者說整個成國公府都沒人敢這麼對她。她絕對是全大耀唯一一個會被被拍到地上的國公夫人!
袁璐咬牙切齒地瞪回去,果然看到了抱著雙臂也在看著她的高斐。那貨臉上半笑不笑的,一副「爺就故意的」的欠揍表情。
兩人劍拔弩張地對視了片刻。
青江只是覺得的心疼她家主子挨的那一下,就一手提著食盒,一手虛扶著袁璐。
二和是早在他主子無聲無息地往夫人身邊走去的時候,就識相地躲到一邊了。這自古就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上次被砸了一身泥就夠倒黴了,他弟弟年紀小倒還好,他可是主子身邊最得臉的那個,以後還要在府裡行走,這再來兩回,他還有什麼臉面管教別人。
一旁就是傳來朗朗讀書聲的書房,袁璐也不好大聲,只要壓低了嗓子一個字一個字的問他:「你、幹、嘛?」
高斐聳聳肩,「見你在這裡鬼鬼祟祟的,上前看看你在作甚。」
袁璐深吸一口氣,忍下怒氣,「竟不知道國公爺看東西居然是用手的,難不成眉毛底下那兩個窟窿是出氣用的?」
高斐被她損了倒也不變臉,反而順著她的話點頭道:「習武之人,本就是用身體代替五感。我不止手能看,腿腳也能看……」說著還往前伸了伸腳。
袁璐自詡能言善道,眼下卻差點被他這句話激的吐血。
青江眼看著她家主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身子都氣的打抖了,就趕緊輕聲勸道:「這裡人多眼雜,又是哥兒們上課的地方,夫人就是生氣也千萬注意些。」
說著青江也改用兩隻手扶著袁璐,食盒就被掛到手肘處,正也正靠在袁璐身旁。
袁璐伸手就開了食盒,也不管摸到什麼東西,順手就往高斐臉上砸了。
高斐對她這反應始料不及,當然功夫在身,也不會被她真的砸到,伸手一擋,袖子一揮,那糕點就被甩開了。
只是袁璐扔的是食盒裡的白糖糕,上頭還沾了一層白色的糖霜。糕點是被甩飛了,那白色的糖霜也沾了高斐一袖子。
袁璐一把抓了好多個,高斐這日一身玄衣,袖子上可就精彩了。
她也不想跟他多做糾纏,狠狠地瞪他一眼,冷哼一聲,就帶著青江往回走。也不知道真的是跟花媽媽說的那樣多日不曾休息好,還是被那混蛋氣懵了,袁璐便覺得眼前有些發黑。
走了沒兩步,後腦一疼,她整個人就給帶倒了。臉朝下就直直地栽了下去。
所幸青江在一旁離得近,撲過去一把抱住她家主子,她自己給墊到了袁璐身下。
青江半邊手臂擦到地上,手肘也磕著了,不過這時候也顧不得自己,連忙要去看袁璐。
這變故發生的太快,扔糕點砸袁璐的高斐還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不會啊,他沒用什麼力氣啊!
二和急的不得了,他家主子這對著手無縛雞之力的夫人用什麼戰場上百步穿楊的絕技啊!況且人還在在地上躺著呢,他家主子跟二傻子似的愣在原地!
高斐也很快反應過來,快步跑到袁璐身旁。見她雙目緊閉,下意識地就先摸了摸她的鼻息和脈搏。
看的青江和二和都差點吐血。
青江心裡如何埋怨就不說了,就是二和心頭都在咆哮:主子啊!好歹把睡在地上的夫人弄起來啊!
高斐探過她的鼻息和脈搏都正常,也放下心來,一手抄起她的腿彎,一手抄在她脖頸下,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青江也感情從地上爬起來,唯恐這成國公又做什麼出格的事,一步不離地跟上去了。
這路上遇到了許多下人,見國公爺抱著夫人,都心照不宣了。有些跟二和相熟的,還跟他擠眉弄眼的。
二和欲哭無淚,你們這都什麼眼神!瞎啊!
高斐沒把袁璐抱回自己院子,而是把她抱到了唐大夫那裡。
唐大夫一看國公爺抱著雙目緊閉的國公夫人,連忙放下手裡碾到一半的藥材。
「夫人這是怎麼了?」唐大夫一邊問一邊將榻上的被子枕頭推到一邊,好讓高斐將袁璐放平。
二和張口就說:「夫人這是被砸……」話沒說說完,高斐回手就把他推開了。
這一下可沒手下留情,二和雖說不是弱質女流,可也是個未曾習武的弱質書生,直接被推了個屁股墩兒。尾巴骨磕到了地上,疼的他齜牙咧嘴的。
高斐言簡意賅,對唐大夫道:「人在路上暈了,你給看看。」
袁璐向來是屋裡的醫女診治,唐大夫給沒給她把過脈。此時就用帕子蓋在她手腕處,隔著帕子替她把脈。
大夫把脈的時候,青江守著袁璐一步不離,只是衣服擦破了,到底有礙觀瞻,高斐就讓大夫身邊的藥童去給她包紮。青江雖不願離開,卻也知道衣不蔽體實在羞人,一步三回頭地跟著藥童去了。
片刻後,他道:「夫人是多思多慮又勞累過度,加上底子也虛,眼下肝火鬱結,開兩帖藥安神降火,再多休息幾日就好。」說著就走到外頭的桌邊去開藥方。
「問題不大就好。」高斐轉臉朝還坐在地上的二和揚了揚下巴,「還傻愣著幹嘛?跟過去拿藥啊。」
二和委屈地應了一聲,揉著屁股跟過去了。
……他家主子的心思真是越來越難參透了,本來在書房正跟左侍郎大人好好地說著話,忽然來個人稟報說夫人往小書房去了,他就坐不住了,找了個由頭就出來了。見了夫人也不好好地打招呼,做賊似的跟在後頭,上去就是一下拍……最後惹的夫人生氣了,他還撈了糕點在手上砸回去。
要不是他親眼所見,二和絕對不相信他們家老成持重的主子一屆國公會做這樣的事!
高斐呢,換他自己也沒想到會做這樣的事。現在想想跟鬼迷了心竅似的,反正當時也沒想那麼多,就覺得每次看這小袁氏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貓、倒豎著毛跳腳的時候就覺得心情愉悅。
而且平心而論,他自覺兩次下手都不重,只用了兩三分力道。這小袁氏未免也太嬌氣了些!
他在榻邊站了一會兒,發了一會兒呆,正好瞥見她袖子上也是髒了一大塊,就用手幫她把碎石子和碎草屑捋下來。
袖口輕晃,露出一截雪白皓腕。腕上一圈淡去的紅痕,依舊十分扎眼。
高斐當然也想起這正是之前被他抓過的那隻手。只是沒想到竟然還留著印子。
此時再瞧這小袁氏,躺在床上安安靜靜的樣子,看著也就是一個普通的少女。
非要說和別人有什麼不同,大概就是五官秀麗,面容白淨,長得比旁人好看嬌嫩一些。
這乖順安靜的樣子,才是女子該有的樣子嘛。
高斐輕輕笑了笑,又輕輕地將她的袖子放了下來。
二和拿著唐大夫的藥方,上頭有幾味藥是這藥廬裡沒有的,要去國公府的大藥房領。想到主子那陰晴不定的性子,他決定還是再進去說一聲,別回頭主子要用他卻找不到他,又要給他臉色看。
誰知道剛轉過屏風,二和就看到他家主子正一臉笑意地給還暈著的夫人卷袖子!
這什麼情況!!!!!
二和伸手揉了揉眼睛……然後又貓著身子,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找唐大夫,一邊把自己的手伸給唐大夫,一邊哭道:「大夫快幫我瞧瞧,我可能剛才摔得狠了,竟出現了幻覺!我家裡上有老下有小,您可千萬要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