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璐屋裡的那張黃花梨木的軟榻,最終還是沒有真的被劈了當柴燒。
因為屋裡的家具是是成套的,都是她娘陳氏給她的陪嫁,劈了這一件,屋子裡的東西都湊不成套了。單一件拎出去都是有價無市的好東西,毀了這一套就是袁璐都得心疼半天。
她氣話實在這麼說,但是花媽媽也在旁邊勸著她說:「現在府裡還有外人在,昨兒個國公爺剛在這裡歇了,今兒您就把屋裡的床榻劈了,這樣大的動靜怕是誰都能知道。這不就是成心讓人看笑話嗎?況且下次若是咱們老夫人過來了,看到您這樣對她精心挑選出來的東西,怕也是傷心……」
袁璐就只能咬著後槽牙給忍下來了。
梳妝過後,袁璐去了老太太那裡。
前一天姜程氏和姚程氏去的太早,空著肚子在外面等了好一會兒,因此這天袁璐就讓人在她們院子裡準備了朝食,也趁著這個時候她去問問老太太的想法。
她去的早,老太太正在屋裡頭洗漱,聽說她來了,就讓人先端了點心給她吃。
袁璐吃了一塊巴掌大小的雙色馬蹄糕就吃不下了,天越來越熱,她也很久沒休息好了,人總是懨懨的,胃口就更別說了。
老太太這裡的馬蹄糕又是照著孩子們的胃口做的,甜膩的很,一塊糕點下肚子,她就覺得喉間很不舒服,喝了一杯茶才強壓下去那份噁心。
老太太出來後看只有她一個人在,就問袁璐說:「是你來的早了,還是她們來得晚?」
袁璐拿著帕子擦了擦嘴角,「昨兒個一屋子人候著,我瞧著她們怕是還不習慣府裡的作息,就讓人在院子裡準備了吃食,等兩邊都用過了朝食,她們再來陪您說話。」
老太太就點頭道:「虧你想的周到,我也覺著昨兒個讓一屋子的人等的過意不去。今早一醒就趕緊起身了。」
袁璐看了看老太太的臉色,說:「您的臉色也有些不好,昨夜是什麼時候睡下的?」
老太太就「嘿嘿」笑了兩聲,「昨兒個晚上我們老姐妹說話說晚了些。」
老太太年紀大了,連著兩天沒誰夠,精神頭就有些跟不上。
袁璐就勸她說:「兩位老夫人都歇在咱們府裡,您想跟她們說話隨時都行,也不能連著兩夜都這樣熬自己的身子。」
老太太被她念了也沒有不高興,只說:「知道了,知道了,一大早的就在我耳邊念叨,比我這上了年紀的老婆子還囉嗦。」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汐姐兒和泓哥兒已經過來請安了。兩個孩子進來了先看屋裡只有老太太和袁璐兩人,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要像昨天那樣滿滿當當一屋子都是不認識的人,可真是教他們不自在。
朝食也擺上了桌,澈哥兒卻遲遲沒有出現,袁璐就讓丫鬟去喊。
泓哥兒替他弟弟解釋說:「他昨天說功課落下了好多,就讓姚江表哥跟他住在一個屋裡,說要晚上一起用功呢。」
袁璐就笑著搖了搖頭,對老太太說:「澈哥兒要真要能熬夜看書,看到早上誤了時辰起身,我還真是睡著了都要笑醒了。」
老太太也跟她一起笑,「那個鬼靈精,好話是一套一套地說。其實肚子裡那些個小主意多著呢。也就能哄哄泓哥兒。」
泓哥兒繼續替他弟弟爭辯道:「祖母、母親,不是這樣的,弟弟這兩天回來上課以後真的比從前認真了許多。姚江表哥也是覺得自己跟不上蔣先生教的東西,才同意跟弟弟一起的。」
這時候澈哥兒和姚江和急匆匆地趕過來了。
澈哥兒進門的時候還在捂著嘴打呵欠,一臉困倦的樣子。姚江沒比他好多少,眼睛底下也是一片青黑。
袁璐見了就問他們說:「昨夜你們什麼時辰睡得?怎麼都是這樣一副樣子?」
澈哥兒揉了揉眼睛,老老實實地道:「子時睡的。屋裡的兩排蠟燭都燒沒了,我們就睡下了。」
袁璐就說他們:「就算是為了學業也不能不顧及自己的身子,你們這個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怎麼能這樣胡來?今早就這麼困倦了,一會兒上課怎麼辦?」
澈哥兒努努嘴,「上課前還要打拳呢,打完就精神了。」
袁璐點了點他的小腦門,「就你話多,說什麼你都要辯上一辯。」
澈哥兒就摸著腦門,對他娘撒嬌式的笑笑。
袁璐將他攬到懷裡,又對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姚江說:「一心上進那是好的,可你也不能聽你表弟的餿主意,這要把身子熬壞了,再好的學問都是沒用。」
姚江對她規規矩矩地躬身作揖,道:「江兒受教了。」
他面龐跟高斐有幾分相似,但看著可白淨多了,此時雖手腳還是有些拘謹,身上的書卷氣卻是跟姚程氏和姚小溪那對母女身上的市井氣完全不同,倒是讓人看著也覺得喜歡。
袁璐就多問了他兩句課業跟不跟得上,要不要讓先生給他單獨講課。
姚江垂著眼睛一一作答:「現在確實有些跟不上,但是現在先生講的千字文,我在私塾裡也學過一些。一些不認識的字跟著澈表弟一起自己學一遍,白天上課也就不怕了,並不用先生單獨為我耗費光陰。」
他話說的一板一眼,既不生分,卻也說不上親近。
袁璐聽完也就不勸他什麼,只說讓他進學的時候也注意身子。
一通話說完,飯桌上的朝食也都擺好了。
澈哥兒昨天上課的時候聽到姚江的肚子叫,知道他沒吃飽,就打聽了下他在家裡一般早上吃什麼,知道了他在家都要吃肉包子油餅什麼的,回來後就特地跟他祖母說了。因此這天大的飯桌上就多了這兩樣東西。
老太太當然是不能吃油餅的,袁璐就給她夾了個肉包。
三個男孩子都是吃起肉包油餅,袁璐想了想也覺得以後府裡的伙食確實要改善下,一味遷就老太太吃的清淡,她自己是沒問題。可是三個孩子,尤其是泓哥兒和澈哥兒都是又要學武又要習文的,大早上不吃點油水進肚子確實不扛餓。
澈哥兒自己捧個大包子吃著,看盤子裡的包子被他們分完了,就把自己咬了兩口剛把肉餡要出來的湊到她娘面前,意思是讓她也吃。
那肉味一湊到袁璐面前,她就用帕子捂著嘴把澈哥兒的手給推開了。
澈哥兒不解地看著她:「娘親,你怎麼了?」
袁璐強壓下噁心,搖了搖頭,對他說:「娘親也是沒睡好呀,所以今天聞到味道重一些的東西就噁心。」
老太太看了看她的臉色說:「你這樣子還是回去歇著吧,別操心完我們自己就累倒了。」
袁璐點點頭,說:「不瞞您說,我身上也乏得很。你們先吃著,我回去躺一會兒。」她本來是想跟老太太說說姜程氏和姚程氏的事情的,不過這時候胸口確實悶的難過,也只能就此作罷,容後再議。
老太太聽她說身上乏,就回頭看孫嬤嬤。
孫嬤嬤也正好看她,兩人若有所思地對視了一眼,然後就心領神會了。
老太太就忍不住笑起來,對袁璐道:「你快歇著吧,能不能走?不能走我讓人抬軟轎來?」
袁璐擺擺手,「沒這麼嬌貴,您帶著孩子們吃著,別管我了。」然後起身行了禮就帶著人走了。
澈哥兒看她娘走的這樣快,還挺不舍的,手上的油還來不及擦就要跟過去。
老太太笑眯眯地把她給叫住了,「這時候你可不許去搗亂。」
澈哥兒看著門口,說:「我不搗亂,我就去看看娘親。」
孫嬤嬤怕他犯起倔來,就上前拉了他的小手,「哥兒乖,聽你祖母的話。」
澈哥兒有些急,眼看著他娘親就走遠了,擰著身子要從孫嬤嬤手裡掙脫開來。
老太太就讓綠意把他給抱道自己跟前,「你乖一些,祖母跟你說件事。」
澈哥兒就安靜下來,點了點頭,「我乖,祖母說。」
老太太就到他耳邊說了兩句話,澈哥兒聽完就瞪大了眼睛,「祖母的意思是,娘親肚子裡有小弟弟了?」
老太太和孫嬤嬤都是笑呵呵的,心裡都是這麼想。
不過還沒下定論,老太太就叮囑澈哥兒說:「這是祖母猜的,你可不許出去亂說。」
澈哥兒還處在他娘壞了小寶寶的震驚之中,聽了他祖母的話也只是訥訥地點點頭。
而一旁的泓哥兒和汐姐兒聽到老太太這麼說也是詫異的不得了。就只有姚江事不關己,仍然吃自己的包子。
到了這天傍晚,成國公府上下都知道夫人懷了身孕。
這事當然歸功於澈哥兒,跟他自己的丫鬟奶娘說還不算,連下了課休息的時候還跟蔣先生喜滋滋地說:「先生,我娘親要有小弟弟了,咱們以後上課您就要更多教一個學生了。」
蔣先生算是府裡的請來的,但是東家有喜,他也是要準備些賀禮的。因此聽了澈哥兒的話他就讓小廝給他往家裡捎話準備紅雞蛋什麼的。
他小廝也是貪玩的年紀,聽了這話就先跟玩的好的小丫鬟說了自己要出門辦事,當然連帶著要辦的事也說了個清楚。
就這麼傳來傳去,傍晚高斐下了值,剛回到書房裡喝上口茶,就看到三善站在門口探頭探到的,於是就喊他進來了。
三善進了門先是給高斐作揖,「小的賀主子大喜。」
高斐眼睛都沒抬,「你這小子又說什麼渾話?」
三善就笑著說:「主子剛從外頭回來,怕是還不知道,咱們夫人有喜了,老太君和少爺們都高興壞了。」
高斐當場一口茶就噴了出來。然後就一陣劇烈的咳嗽。
二和趕緊上去給他主子拍著後背,一邊用眼神提醒自己那個聽風就是雨、上趕著來賣好的弟弟。
三善還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話,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高斐咳出了嗆的茶水,就指著三善問:「你從哪裡聽到的閒話?」
三善說:「是二少爺親口說的,現在府裡都傳遍了。小的是怕您還不知道,特地等著給您報喜的……」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本來是頭一個報喜好領個賞錢的,可是現在看主子這反應好像不太對啊!
高斐這會兒也坐不住了,衣袍一撩,就跟二和說:「跟我去一燙後院。」
二和忙不迭跟上,走之前還不往回頭惡狠狠地瞪他弟弟一眼。
袁璐早上從老太太那裡回來後在床上躺了會兒也沒睡著,到用了午飯才真有了倦意,一覺睡到黃昏,猛然睡得太多,頭有些昏昏漲漲的疼。
剛起來沒多久就聽碧溪說高斐又來了,立刻就說:「不見,就說我身子不舒服。」
碧溪出去傳了話,高斐也不管什麼阻攔了,直接就進去了。
袁璐見他進來就拉下了臉。
高斐直接就開門見山地問她:「我聽說你有了身孕?」
袁璐一下子都被問懵了,愣了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高斐看她這樣子就知道這又是一樁烏龍,不過也不點破,坐到她身邊說:「真懷了?」
袁璐斜了他一眼,「您這話說的好笑,我懷睡得去?我這成天見面最多的男子就是您跟二和……」
話音未落,二和「撲通」一聲當場就給跪了——
「主子,小的冤枉啊!」他一邊大叫一邊膝行到了高斐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