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璐一路想著袁府裡的事情,連馬車到了成國公府都不知道。
忽然馬車一停,她剛想問,車簾已經被人撩開。
高斐正站在車邊,看著她說:「回來了?下來吧。」
袁璐「恩」了一聲,從馬車裡鑽出來,高斐遞出手給她,她愣了下,扶著他的手下去了。
「您怎麼在這裡?」
高斐說:「我正好從外頭回來,瞧見了你的馬車,就等了一等。」
他還是那副面無表情地樣子,換成別人做這樣的事,估計就該讓人覺得心頭一暖了。偏偏他這麼一板一眼的,什麼暖不暖都不可能了。
兩個人相對無言地往府裡走去,袁璐有些心不在焉的,高斐跟她說了兩句話她都沒聽清,也不想多問,就隨意地應了兩聲。
等到兩個人一起過了二道門,袁璐才睜大了眼睛問她:「這麼晚了,您是去後頭看老太太。」
高斐扭過頭看了她一眼,「我剛剛說去你屋裡坐坐,你說好。」
袁璐乾笑兩聲,轉過去去看青江,青江輕輕點了點頭,意思是確實是這樣。
袁璐就福了福身,說:「剛才走神了。您還喝茶嗎?我讓人先去準備著。」
高斐不置可否地「恩」了一聲,袁璐就吩咐青江先回去準備了。
青江一路快步趕了回去。院子裡點著燈,十分明亮,門都大開著,花媽媽等人正在等著袁璐回去。
此時只有青江一個人腳步匆匆地回去了,呂媽媽還以為出了什麼事,拉著她問:「怎麼就你一個人,夫人呢?」
青江撫著跳的飛快的心口,大口地呼吸了幾下才說:「夫人快回來了,國公爺也說要來著坐坐。夫人讓我先來安排下。」
呂媽媽就趕緊讓人去準備茶水,冰盆,還有擦臉的毛巾等。
綠水一聽說高斐要來,特別殷勤地說:「青江姐姐歇一歇,讓我來忙。」說著就飛快地鑽出去了。
花媽媽等人也沒有功夫去說她,這個時候也都是心亂得很。那次袁璐從前頭回來後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是眾人都感受到了她的心事重重。
高斐負著手走在前頭,袁璐慢騰騰地跟在後頭。
沿途還遇到一些府裡的下人給他們行禮問好,不知怎麼,袁璐就是覺得這些人的眼神都別有深意。
不過想來也不怪他們,這個時辰兩人一起往自己院子裡走過去,真是想讓人不多想都難。
等走回了自己的院子,袁璐真是覺得自己背後都要被下人們的眼神看的發燙了。
遊廊裡的燈籠點的更亮了。燈火重重的,這黑面神看著倒也不可怕了。
高斐腳步緩了緩,等了等她才一起往裡走
這頭袁璐剛跨進門檻,一個矮矮的小黑影不知道從哪裡竄了出來。
袁璐驚呼一聲,高斐一手把她拉住,一手就擒住了那坨黑影。
澈哥兒可憐兮兮地被他爹捏著後勁的衣衫,雙手還往前伸直著,明顯是本來埋伏在旁邊就等著偷襲撲向她娘親的懷裡的。
袁璐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又是無奈又是埋怨地說他:「你這是要嚇死我。」
澈哥兒委屈地嘟了嘟嘴,「那你下午都去哪裡了?我都找不到你。」說著就扭動了身體,想從他爹懷裡掙脫出來。
高斐不鬆手,澈哥兒的後領子就越勒越緊。
袁璐看著心驚,也顧不上怪他了,就跟高斐求情說:「孩子就是跟我撒個嬌。您不必和他一般見識。」
高斐看了她一眼,道:「他平時也這般沒規矩?」
袁璐回答地略慢了一些,他已經提著澈哥兒往裡去了,氣得她在後頭直跳腳,「您有話慢慢說,哥兒脖子都勒著了,您先放下他來慢慢教。」
澈哥兒小臉都憋紅了,在半空裡張牙舞爪的。
袁璐跟在後頭一路小跑,就想把澈哥兒搶下來,可高斐也不知道怎麼走的,看著不徐不疾的腳步,可就是死活都追不上。
高斐一直走到了屋裡,才將澈哥兒放了下來。
澈哥兒一落地就捂著脖子猛咳嗽,袁璐跟在後頭小跑進了屋子,進去了先蹲下身拉近澈哥兒問:「怎麼了?岔氣了?脖子疼不疼?」
澈哥兒委屈死了,咳嗽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袁璐扯開他的衣領一看,見他脖子上白嫩的皮膚上一圈扎眼的紅痕,真的是瞬間火氣就上到了腦子上。
高斐正穩穩地坐在桌邊,自己給自己倒著茶,還呵斥道:「男孩子家,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
袁璐深深地吸了口氣才站起身,一手將澈哥兒攏到身後,一手按住了高斐倒茶的手。
高斐頗為驚訝地看著她按住自己的手。
袁璐冷笑一聲,道:「哪個不長眼的,給國公爺準備這樣的冷茶。真想叫人喝成冷心冷肺的不成?人呢?都死光了?還不來換了!」
院子裡的人早就聽到了響動,此時聽得袁璐帶著怒氣的呵斥,趕緊進來將之前特別兌好的冷茶換了下去,轉眼就給換了爐子上剛燒好的一壺滾燙的。
澈哥兒也不敢哭出來,一哽一哽地拉著她娘親的袖子。
袁璐並沒有看他,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的頭安撫著。
茶端上來後,袁璐皮下肉不笑地給高斐沏了一杯茶,「您喝點熱的,將心啊肺啊都暖一暖。」
高斐面不改色,心裡其實是不可置信的,這小袁氏現在是在幹嘛?!
這茶拿在手裡都覺得燙,就更別說喝下肚裡了。
高斐端了差在唇邊吹了好幾次,還是沒能下的去嘴,只能在擱回桌上。
袁璐就說:「您這麼快喝完茶就要走了?時辰也不早了,您明日也要上值,早些安歇才是。」
話音未落,她身邊的人都進了來,垂手站在一旁。
高斐頗為尷尬地握拳到唇邊輕咳了一聲,說:「時辰不早了,你們早些歇著吧。」
一直走到院門口,他都沒反應過來剛剛那小袁氏是抽什麼風?突然發飆趕自己走怎麼回事,前幾天不是還一副什麼都無所謂、死氣沉沉的樣子麼?
這麼突然一發火……倒好像終於活過來了一般。
想是這麼想,心裡還是一樣的堵。他這輩子就沒被人這麼趕過,以前的袁氏哪敢這樣,自己要是去她屋子裡坐坐,她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心了。
高斐黑著臉走到院門外,來時還燈火通明的一個院子,此時真可稱得上漆黑一片。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說這一院子的奴才好了!
難道真的是自己下手太重了?他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不會啊,他小時候調皮了,他爹都是拿著棍子滿院子追著打,不把他打的哭嚎求饒不罷手。
澈哥兒是他的小兒子,不比他哥哥是世子,他一直自覺自己對他還算親厚寬和來著。
而且就因為這麼芝麻大的一件事兒,這小袁氏就一改常態開始為難自己了?真是奇怪!荒天下之大繆!虧他之前還想著把她當可以互助合作之人來看,如今看來也不過是一屆心軟的女流之輩……不過這麼說好像也不太對,她心疼的、拼命護著的是他的兒子……
他在原地站了站,往裡面看了看——
忽然看見了一個小黑影又拍吧爬吧地跑出來了。
高斐揚了揚唇,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血濃於水,雖然年紀小,但總能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
澈哥兒跑到了院門口,看見他爹遠遠地站在門外看著。因為隔得遠且天色黑,看不真切,倒也不教他害怕。
澈哥兒覺得檢驗自己這半年來學的拳腳的時候到了,他跑到門邊上用力一扳,將院門的一邊……合上了。然後到另外一邊再一扳……整個大門都關上了。
高斐:……
澈哥兒關上了大門,滿意地拍了拍手,又啪嗒啪嗒跑回去了。
袁璐已經讓人準備了藥膏,此時趕緊把他拉到身邊,「你這又跑到哪裡去了?脖子上的傷給我看看。」
澈哥兒就乖乖地走到了她娘親的身邊,歪著脖子給她看。
袁璐用手蘸了藥膏給他抹上,一邊給他吹著氣。
澈哥兒脖子上的紅痕當時看著嚴重,這時倒是已經消下去不少。他也不覺得疼了,抹藥的時候還笑嘻嘻的。
袁璐瞪了他一眼,「還有臉笑。不疼了?」
澈哥兒搖搖頭,「不疼了,娘親呼呼我就疼了。」
袁璐給他抹好藥,拉好了衣領。
澈哥兒忸捏著,扯著她的袖子,憋了半天才說:「娘親,我不喜歡他。我不要跟他一起。」
袁璐正在用帕子擦手,「什麼他?不喜歡哪個他?」
澈哥兒嗯哼了半天,「就是那個他唄。」
袁璐點了點他的腦門,「那是你爹爹。小心被聽到了,他也要打你的板子!」
他就爭辯說:「他上次還要打哥哥的板子呢!這次還揪我!」
「別人家的孩子也要被打呢,你下次問問你李家兩兄弟,看他們犯錯的時候他們的爹會不會教訓他們?你怎麼還記仇了?」
澈哥兒把臉埋進她懷裡撒嬌,「也不光是這樣。祖母說,爹爹還要娶別人呢。」
袁璐摸了摸他的小後腦勺,「你才幾歲啊,就懂什麼娶不娶了?」
澈哥兒悶悶地說:「祖母說就是會再來一個人,跟娘親一樣,天天跟我們見面,還要一起吃飯。娘,我不喜歡別人,我就跟你在一起。」
「傻孩子,」袁璐拍了拍他,「你說你這小腦袋裡都想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