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勁喝了些酒,看宋司傑的眼神越發厭惡,這個自以為是的官家少爺,佔了鳳末的心,還要來攪合寨子的安寧。
砰一聲,門被他重重甩上,他倚著桌子而立,視線落到宋司傑的臉上,冷哼:「限你三天之內從寨子裡滾出去,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宋司傑坦然坐著,對他三天兩頭過來找茬早就習慣了:「我若說不呢。」
「今天寨子裡來了幾位客人,鳳末說是東皋城裡的藥材商人,我看商人是假,找人才是真。」李勁眼底閃過一抹狠勁,「鳳末護著你性命無憂,這些人可說不准了,你看到最後能有幾個走出這寨子。」
房樑上的蘇錦繡和坐在那兒的宋司傑同時眉宇一挑,宋司傑若無其事道:「商人?什麼商人?」
「你不用裝傻,這些人留在寨中,你一日不走,他們就多一日危險。」
宋司傑笑了:「你說的商人我不認識,不過這威脅也可笑的很,萬一他們明天就走了呢。」
宋司傑話未說完,李勁朝著他衝了過來,空著的手掌忽然亮出一柄短匕,朝他腹部刺來。
「那你現在就受死吧!」
砰的一聲,李勁踢翻了宋司傑坐著的長凳,瞪著已經避到牆邊的宋司傑,酒壯人膽,平日裡還會藏著些的恨意,這會兒顯露無疑,只有殺了他,這些事才會消停,鳳末也不會再去想要帶著寨子裡的人過和山下百姓一樣的生活。
「殺了我有什麼用,她一樣不會聽你。」宋司傑避開短匕,看他殺紅了眼的樣子,直言道,「說到底是你自私,自己不願意改變,還要綁著寨子裡所有人都跟你一樣,鳳末想帶你們求生,你卻要拉著所有人求死。」
這話到了李勁耳朵裡別提多誅心,他低吼著:「清風寨的事容不得你插手,你安的什麼心你最清楚,你不過就是朝廷的走狗,想替官府清剿這裡,冠冕堂皇的話留著去和閻王說吧。」
「我這麼好的人,閻王爺怎麼捨得收。」宋司傑擋住他的手,反過來五指成掌,劈向了他喉嚨處。
李勁的臉頓時漲的通紅,他朝後退了幾步扶住柱子,呼吸不暢,猛的咳嗽了起來。
喉嚨痛到說話都艱難,嘶啞聲傳來:「卑鄙小人,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宋司傑無奈:「是你先偷襲我的。」他手無寸鐵,不快點結束的話,等房樑上的人跳下來,打起來他可攔不住。
他這幅樣子,到了李勁眼中更難容忍,握著短匕的手一緊,陰沉著臉:「陰險狡詐的官府,你別以為用這種離間計,鳳末就會跟你走。」
宋司傑不語,鳳末要是願意跟他走,這事兒可就不是這麼個處理法了。
屋內安靜,屋外卻因剛才的動靜,引起了些騷動,門被人打開,二當家匆匆走進來,看到兩個人都安然無恙,鬆了一口氣。
他斂下神色,差遣道:「來人,送三當家回去。」
兩個人進來扶李勁,他直接甩開了他們,扔下一句話,走了出去。
「記住我說過的話。」
宋司傑看過來,對上當家的視線,他若無其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將摔倒在地的凳子扶正:「二當家可是要進來坐?」
地上亂糟糟的,兩個人明顯是打鬥過,三當家離開前還放了狠話,這場面怎麼看都有些尷尬,不過這二當家依舊是樂呵呵的,走進來坐在宋司傑擺正的凳子上,解釋道:「三當家今天多喝了點酒,宋大人切莫放在心上。」
宋司傑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倚下:「二當家言重了,宋某如今是階下囚,談不上放不放心。」
二當家意有所指:「宋大人想走,清風寨這裡怕是攔不住你,再者,要是薄待了你,鳳末頭一個不答應。」
宋司傑笑了,先是威逼,再來是要利誘了麼:「今天這腳樓可真熱鬧。」
「鳳末是我看著長大的,她哥哥臨終前將她托付給我們,我身為長輩,無論如何都要照看好她,不過呢,女兒家終究是要嫁人的,找個好夫婿,穩穩當當過完這一生才是最重要的,我想這也是她大哥最想看到的。」
二當家頓了頓,笑意盈盈看著宋司傑:「看得出來鳳末那丫頭很喜歡你,你們兩個郎才女貌也十分的般配,不過鳳末始終是這寨子裡的大當家,讓你留在寨子裡與她成婚這也不現實。」
宋司傑嘴角一勾:「二當家莫不是打算給她招婿。」
「這種事強求不得,我雖是她的長輩,可不能替她做這個主,就是想問問宋大人,鳳末這樣的身份,你家中長輩可會同意?」
繞來繞去,不如直接說,讓他勸服鳳末,放下這清風寨大當家的位置,跟他下山去。
宋司傑朝椅背上靠去,反問道:「二當家是廉州人吧?」
二當家笑意微頓了下:「是,我是廉州人。」
「十幾年前旱災時,二當家二十來歲的年紀,應該是帶著家人一起逃難到東皋,不過在寨子中並沒有看到他們。」
二當家笑意漸斂,想起之前的事神情有些憂傷:「來的路上都沒有熬過去。」
「原來是這樣。」宋司傑點了點頭,「否則我想,你的孩子應該比鳳末都要大。」
「是啊,要是還活著,現在我都是做祖父的人了。」二當家歎了一口氣,「這都是命。」
「災害過去後,就沒想過回去麼。」
二當家笑了,意味深長:「家人都不在了,有家又有什麼用,回去能做什麼,當時東皋城破城後,朝廷派下來的人不分青紅皂白抓人,這才逼的大家逃上山的,現在這裡才是我們的家。」
搶掠的暴民中有多少逃上了山宋司傑不清楚,但朝廷當年怎麼抓人他卻很清楚,除了犯事的之外,餘下的那些盤問清楚後,最開始是安置在東皋城外,後來旱災結束,不願回去的就在東皋安頓下來,想回去的都回了原籍。
清風寨是周邊幾個寨子中當年難民人數最多的寨子,這其中有沒有當年帶頭的暴民,這也難說。
宋司傑感慨:「若不是在這山寨裡,二當家應該是個讀書人。」
二當家的眼神有一瞬迷惘了下,很快清明:「宋大人說笑了,什麼讀書人,我不過比他們多識得幾個字罷了。」
說完之後,二當家起身告辭:「天色不早,宋大人早點休息,今天三當家喝多了,得罪之處還往見諒。」
宋司傑起身送他,等到門關上,外面傳來了上鎖的聲音,宋司傑背後傳來輕輕的落地聲,蘇錦繡拍了拍身上沾著的灰塵,坐到宋司傑剛才坐著的椅子上:「這二當家看著不簡單啊,這幅脾氣,可不像個山賊。」
「他是不簡單,我聽鳳末說起過,他以前是個教書先生。」
蘇錦繡一愣,還真是沒想到。
「這寨子裡的孩子,都是他教導識字的,鳳末也是。」宋司傑怎麼會聽不出二當家字裡行間另外的意思,讓他出面去勸鳳末跟他走,要是真走了,那這寨子交給誰,「我聽二哥說起過,當年東皋城外的難民的暴動是有組織的,有人在其中挑唆,進城後有些難民都瘋了,殺人搶掠,還有部分人不搶吃的,直奔府衙,這些難民最後都被抓獲了,但挑唆他們的幾個人卻一直沒有下落。」
「四哥是懷疑這二當家?」蘇錦繡想了想,「知道他原籍何處,就可以查到他的身份,只不過,這寨子裡用的怕是假名。」
「這不急,眼下你要做的,是讓你相公出面,他說的話比我說的話管用,只要是他能應承下來的,之後也不會大變。」
蘇錦繡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她以為他在這兒水深火熱,敢情他就等著他們過來:「他要是沒來呢。」
宋司傑笑了,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這妹夫對你如此重視,怎麼會放你獨自過來,很晚了,快回去,明天她應該會找你們。」
………
蘇錦繡從腳樓離開,沒等到第二天就見到了鳳末,她就在安置他們的那幾間小屋後面,那一抹紅很難忽略。
「我應該稱呼你蘇姑娘,還是夫人?」鳳末看著她,似是料到了她晚上會出去,朝著腳樓那兒看了眼,「剛剛他們上去過。」
「是啊,一個威逼,一個利誘,總之是想讓四哥早點從這寨子裡滾蛋,要麼自己走,要麼帶你一塊兒走。」都被識破了,蘇錦繡也不裝了,「就看大當家你怎麼決定了。」
氣勢猶在,不過沒有今天在大堂屋內那樣的凌厲,鳳末聽到她的話後微有動容,隨後搖了搖頭:「我不會走的,我不能丟下大家不管。」
蘇錦繡瞭然,她若是願意跟四哥走,四哥也不用耗費這麼多的精力,她也說的坦白:「四哥能夠找到這裡,我們也能找到這裡,那這鍾和山內所為的難走就不再是什麼問題,朝廷要剿匪,派兵圍剿是一策,那也僅僅是其中一策而已,比之更省力的方法有的事,這些山賊身上都背著人命,他們犯下的罪足以讓他們掉腦袋,死不足惜。」
鳳末抬起頭看她,蘇錦繡輕輕道:「你想帶著他們歸正,在這山裡過耕織的生活,別人未必肯。」
鳳末笑了,看蘇錦繡的眼神中透著些喜歡:「你與他一樣,能言善道。」
這時一陣風吹來,從蘇錦繡的背後吹過,正面迎著鳳末,披在身上的紅衣向後拂去,連帶著裡面的衣服都被吹的往後。
蘇錦繡的視線正好落在她的身上,笑意微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