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片刻,晏黎笑了,垂下眼眸:
「你對他這麼有信心。」
蘇錦繡收回了視線,看向遠處夜色下的林子,沒有作聲。
可這樣的態度彷彿是在說,那是她的丈夫,還用得著他說麼,她自然相信他。
晏黎眼中的她,其實一直都沒有變,不論處在什麼樣的環境裡,安靜也好,吵鬧也罷,她始終都是如此。
「你知道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什麼時候嗎?」
蘇錦繡斂了下神色,她當然記得,醉霄樓裡鬧這麼大,當眾殺人,眼睛都不眨一下,也是因為那次的事,後來在定北王府再遇到他時,她才起了疑。
「你我第一次見面,是在雲山。」
蘇錦繡抬了下眼眸。
「那晚是雲山鎮的月圓節。」
蘇錦繡微怔了下,想起了個人,晏黎見她這樣的反應就知道她記起來了,面帶著笑意道:「那時我剛來大魏,途徑雲山鎮,被那幾個孩子拉入人群裡。」他不會跳舞,若非戴著面具,這樣被拉到人群中難免尷尬,是她拉住他,也是那時,她的樣子印到了他的心裡。
再見時在上都城中的酒樓內,之後是定北王府,每一次都令他驚艷,身手不凡,聰明機靈,她和他見過的女子不一樣。
他很喜歡她。
如此特別的女子,要是能將她留在身邊,也是一件幸事。
「你從越駱國來大魏,不就是為了想讓大魏幫你奪王位。」蘇錦繡對他沒什麼好感,弒兄奪位,還派人追殺一個才五六歲的孩子,晏祟沒死那是他命大,這也改變不了他晏黎為人的殘忍。
「越駱向大魏求親,原本我想求娶於你。」
晏黎低頭看她,蘇錦繡卻擺弄著腰間掛著的佩飾,神情淡定的,就像他說的只是今晚吃了什麼這麼簡單。
晏黎並未覺得挫敗:「如果你願意,這王后之位,也可以是你的。」
「……」蘇錦繡抬起頭來,「我不願意。」
「他給不了你想要的生活,你嚮往的,自由自在的生活他給不了你。」晏黎看著她的手,「在大魏,一女不侍二夫,在越駱不是如此,你可以嫁給我,我不會在意你之前已經嫁過人。」
「……」蘇錦繡微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還真不知道說什麼好,她有那麼一瞬間難以理解他這些話的意思,他這是在十分「寬容」的告訴她,即便是她嫁過人給人生過孩子,他也不會嫌棄?
蘇錦繡想罵人。
但到了嘴邊,卻發現他根本不值得自己浪費力氣罵。
末了,蘇錦繡深吸了一口氣,抿著微笑:「晏黎,皇上為你賜婚真的賜對了,你和娉婷郡主,真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說完後蘇錦繡直接鑽入了馬車,砰一聲,將車門給關上。
晏黎站在那兒,臉上笑意漸斂,最後朝著後面的馬車走去。
這時,不遠處季舒窈呆的馬車上,掀開的小窗布緩緩落下。
………
之後兩日的行程裡,蘇錦繡依舊是一言不發,晏黎更像是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該看的看,該說話的說話。
倒是季舒窈安靜了許多,白天夜裡都呆在馬車內,不太能見到她的身影。
兩天後,她們走出了這片林子,要上個山坡,繞過山路往豐州的方向,快至中午時,遭到山賊攔路。
天高皇帝遠的,他們走的又不是官道,遇到山賊好像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但奇怪的是,遭遇山賊的結果卻是蘇錦繡和季舒窈雙雙被抓。
晏黎帶來的人,身手再不濟也不會打不過一群良莠不齊的山賊,退一萬步說,就算是打不過,克扎他們還在呢,可愣是在這麼一波山賊的阻攔下,克扎他們來不及去救人,蘇錦繡和季舒窈被雙雙抓走。
一個時辰之後,她們就被關在了黑屋中。
屋子裡只有一扇窗,阻隔的窗棍十分的粗,這導致間隙很窄,光亮透進來的少,屋內很暗。
這應該是專門用來關人質的地方,屋內還有一股說不出的奇怪味道,蘇錦繡這幾個原本身體就不舒服,這會兒更難受了。
季舒窈就在距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坐在那兒,雙手綁在身後,怔怔望著門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麼。
屋外的喧鬧與這裡行程鮮明的對比,過了會兒,季舒窈扭頭看她:「你說他們是不是在商量贖金,我們兩個值多少錢。」
蘇錦繡朝窗戶那兒挪了下,沒說話,季舒窈站了起來,見她神情不太對勁,眼底閃過一抹怪異:「晏黎沒有派人對你嚴加看管,這些天來你為什麼不逃。」
蘇錦繡懶得接她這陰陽怪氣的話,絕配的夫妻倆一個德行:「外面那些人不是山賊,你們又想玩什麼花招。」
季舒窈神色一轉,笑了:「原來你看出來了,我就說,他竟然想用這樣的辦法把你金屋藏嬌起來。」
蘇錦繡不露聲色看著她,這是晏黎故意安排的打劫。
忽然外面傳來了打鬥聲,像是有人來營救,緊接著,蘇錦繡聽到「啪」的一聲,季舒窈身後的繩子鬆了開來,她當著她的面輕晃了晃手腕,「可惜啊,他這如意算盤是打不成了。」
蘇錦繡神色一凜,季舒窈手裡拿著什麼。
「他那樣的人,對你三番四次的照顧就說明了問題,他喜歡你,只可惜要是他們追上來了,就不得不把你還給他們,他呢,卻又捨不得。」季舒窈輕抬了下手,指間亮光微晃,那笑,看起來都有些猙獰。
「所以他就想出了這麼個辦法,讓人來劫持你,造成你假死的結果。」季舒窈眸中閃著怨憤,她那天就試探對了,他就是想要金屋藏嬌,他心裡打的就是把蘇錦繡帶去越駱國的主意,被山賊劫持上山,找不到人了,他就能把她帶出關藏起來。
蘇錦繡壓根沒在意她說什麼,她的注意力都定在她的手上,那針她很熟悉,在河中城的時候,她就是被這麼刺了一下後就昏迷不醒,季舒窈是個瘋子,她說這麼一番話無非是想告訴自己,晏黎的如意算盤打錯了,他要她假死,她將計就計,要讓她真死。
季舒窈一步步走近,看蘇錦繡這神情,視線落到她的腹部,眼眸微閃,垂了下頭:「你不逃,是因為你有了身孕。」
說完後她臉上的笑意變的有些猖狂,眼眶中還帶了淚:「那就讓這孩子陪著你一塊兒死,到了地底下,給我那可憐的孩子賠罪。」
說罷,季舒窈手握著刺針,朝蘇錦繡紮了過來。
蘇錦繡身後的繩子綁的很緊,季舒窈這一撲,她避開之後,為了護住腹部,不可避免的朝牆邊撞了下,季舒窈瘋了一樣追過來,再沒有半點王后和郡主的樣子,頭髮微散,神情癲狂。
屋子就這麼大,蘇錦繡怎麼避都躲不遠,只會亂刺亂扎的季舒窈一個趔趄摔倒在了地上,蘇錦繡微頓了頓,忽然,她朝她撲了過來。
蘇錦繡朝後退去,被她抱住了一隻腳,季舒窈用盡了全力死抱住她的腳,舉起手朝她的腿上扎去。
蘇錦繡抬腳用力踹在了她的胸口上,季舒窈的人被踹了出去,手卻還死死抓著她的腳,指甲劃破了皮膚,那眼眸瞪的凶狠,像是要將人生吞活剝。
蘇錦繡要踹第二腳的時候,無端感覺一陣眩暈,來得快去的也快,就這時,門外的打鬥聲結束,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趁著這空隙,蘇錦繡給了季舒窈第二腳,脫離她的糾纏後退了兩步,靠在牆上支撐著身子,來抵禦又一陣的眩暈。
蘇錦繡覺得不太對勁,低頭看去,卻聽見了季舒窈的笑聲,她坐了起來,抬手用力抹去嘴角的血,將手裡的刺針扔在了地上,朝蘇錦繡張開了自己的手:「你以為只有針有毒。」
話音剛落,推開的門口傳來了令季舒窈一度覺得是幻覺的聲音。
「郡主。」
「郡主,我來救你了。」
季舒窈沒敢回頭,直到第二聲傳來,不是錯覺,她微顫著抬起手,一遍遍將亂了的頭髮抹到後面,用簪子重新固定好,捏著袖子擦去嘴角的血跡,擦乾淨手背後又輕輕抹了下自己的臉。
隨後她緩緩轉過身,入眼的卻是一雙坐在輪椅上的腿。
再往上,是熟悉萬分的臉,就連臉上的神情都和過去的一樣,關切的看著她,朝她伸出手,想要拉她起來。
「林牧?」季舒窈喊的小心翼翼,生怕這是幻覺,認錯了人,他是不存在的。
「是我,郡主。」林牧拉住了她的手,卻不能使勁將她從地上拉起來,於是神情又有些抱歉,「郡主,是我沒用。」
季舒窈自己站了起來,輕拍了拍衣服和裙擺,看了眼他身後的幾個人:「你……」
林牧的視線飛快從蘇錦繡身上掃過後落到季舒窈這兒:「對不起,郡主,我來晚了。」
「你還活著。」季舒窈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是親眼看著他跳下山崖的,屍骨無存,根本沒有活下去的可能性,「你……怎麼活下來的?」
林牧將她一步步引出屋子:「別人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