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行程中,出奇的平靜。
施正霖傷口裂開,長時間呆在馬車內的,因為趕路的緣故,停歇下來的時候大家都忙著休息,也甚少之外的話。
去西平的這七八日裡,路上很太平,沒有再出什麼岔子,最後一天在臨著西平的鎮上歇息後,兩天之後,他們到了西平府境內的峽城。
此時距離關北門還有許多路,但西平府這兒已經有了漠北的影子,老遠才能望見山脈,不似上都城內,這兒的許多屋子都是用黃泥砌建而成,地面上草都長的不景氣,一陣風刮起來,能捲起一陣塵土。
寶音第一次來到這裡,對什麼都好奇的很,左看看右看看,走了一會兒後開始問蘇錦繡塔娜什麼時候到。
「我們會在這兒住上幾日,等塔娜來了再出發。」
得了首肯後寶音放心了些。
走在前面的南藥停了下來,轉身看薛定奕,笑意從容:「薛公子,接下來就看你的安排了,是要歇上一天,還是馬上去找你師傅。」
雖說早了幾日出發,到西平府的時間倒是和師傅約的剛剛好,薛定奕知道師傅的喜好,留在城裡,這時辰肯定是在茶館裡。
「你們先安頓下來,我去找他。」
薛定奕帶了隨從朝附近的茶館走去,南藥帶著餘下的人到事先安排好的地方,在峽城的南邊,這裡住的都是普通百姓,雖說熱鬧了些,卻適合進出辦事。
寬敞的四合小院,蘇錦繡帶清竹她們收拾屋子,院子裡,施正霖坐在籐架下,正和南藥說起接下來的行程。
沒多久院子外傳來了說話聲,守在外面的護衛開了門,薛定奕帶了個中年人走進來,南藥回頭一看,呵,是個講究人。
身上的衣服雖不華貴,卻很整潔,袍子上不染灰塵,鞋面都很乾淨,腰上還繫了個小葫蘆,在峽城這樣的地方,在外多走一會兒就會灰塵僕僕,像他這樣就是十分的講究。
「人在哪兒?」走進來後他就問寶音在哪兒,蘇錦繡從屋內出來,看到薛定奕後就確定了來人的身份,叫清竹把寶音帶出來,笑著請他進去。
「您就是薛公子的師傅吧,裡面請。」
林縛生看向蘇錦繡,眼底閃過一抹瞭然,朝徒弟瞥了眼後,輕抬起袍子,走上台階進了屋子。
進屋後清竹帶著寶音出來,林縛生的神色一下緩和了許多,問薛定奕:「就是她?」
寶音走到蘇錦繡身旁拉住她的手不說話,她在榕莊被關了這麼久後,對忽然出現的陌生人都會有所警惕,蘇錦繡安撫她:「寶音,這位就是我們幫你找的巫醫。」
聽蘇錦繡說起巫醫兩個字,林縛生又多看了她一眼,坐下來後朝寶音招了招手,讓薛定奕準備東西:「叫他們去燒水,燒多一點,準備個木桶。」
寶音對巫醫是有敬畏心的,連大祭司都治不好他們的病,塔坨族的巫醫卻有辦法,大魏朝這麼強大,他們的巫醫肯定比塔坨人厲害。
寶音朝林縛生走過去,順著他說的坐下,伸出手給他把脈。
屋子內很安靜,偶爾是林縛生的說話聲,過了一會兒後林縛生叫蘇錦繡給寶音脫衣服:「先讓我看看她的手臂。」
白皙的手臂上的長著偌大的一塊紅斑,看起來就有些滲人,林縛生用手按了按後,忽然從一旁抽出一根細針,直接扎入紅斑的最中間,寶音咬牙,疼的冷汗直冒,但沒有縮手。
蘇錦繡一直看著,那針拔掉後,紅斑的最中間滲出血來,奇的是那血的顏色不深,不如別人流血時來的深,就像是被摻了水被沖淡了,怎麼看都有些問題。
林縛生給了三個字:「中毒了。」
「什麼毒?」
林縛生又給了三個字:「不知道。」
蘇錦繡按住寶音的肩膀:「她說家裡人和她一樣,從小就長了這樣的紅斑,隨著年紀增長,紅斑還會慢慢變大,活不過四十就會死去。」
「那就是全家人都中毒了。」林縛生從針包裡抽出一根細長些的,捏住寶音的手臂,在紅斑外紮了一針,又在六寸下的位置又紮了一針,擠出來的血顏色漸深,到最後一針的位置,和常人無異。
「要是中毒,不應該全身的血都如那般。」蘇錦繡想到他說的中毒,難道驅獸族全族上下都中毒了,這怎麼可能,他們祖輩一來全都中了毒?
「你不是說了麼,紅斑會慢慢變大,等到蔓延擴散開來的時候,全身的血就都會如此。」林縛生將針浸入熱水,「到那時候天王老子來了都救不了。」
「這麼說現在是有辦法的?」
「那得知道這毒從何而來,是何原因引起的,小姑娘,這是毒也是病,大魏可沒人會這樣。」林縛生意有所指,從上都城把人帶過來,這層層關卡的,能瞞住外族人的身份,也是不簡單。
是外族人又如何,治病難不成還要分類,蘇錦繡追問:「要是知道這毒從何而來,是何原因引起,是不是就能治好她。」
林縛生沒作聲,示意寶音轉過身去,讓她垂下頭,在她的脖子上施下數針,結束後才道:「你們留幾日。」
蘇錦繡知道,他這是願意先治了:「需要幾日?」
「先留上三日看看。」說罷林縛生叫了薛定奕進來,把寫好的方子交給他,「親自去抓,差半克都不行。」
南藥叫人送薛定奕過去,來回一趟半個多時辰,林縛生讓他分三鍋把三帖藥煎上半個時辰,連藥帶渣都倒進木桶內,攪拌鍋後,還有些燙時,讓寶音跳進去。
寶音浸下去後,還時不時要添些熱水保持溫度,沒多久,寶音滿頭是汗,漲紅著臉像是要暈過去。
「起來,休息一刻鐘繼續泡。」
如此這樣一個時辰過去,寶音整個人都有些虛,出木桶後很快靠在清竹懷裡睡著了,這時外面的天已經黑了,林縛生帶上薛定奕離開了院子,就說了句明日照那時辰過來,別的什麼都沒留。
蘇錦繡送他們離開後,略覺得莫名其妙,這位林大夫的脾氣,實在是有些古怪啊。
「此人脾氣雖古怪,但醫術確實高明十年前他被請入宮過。」施正霖將標注好的地圖遞給她,「十年前他被請入宮過,有些印象。」
「給宮裡哪位貴人看病?」蘇錦繡接過地圖細細看下去,驚訝道,「你都安排好了。」
「照著這條路下去,最為便捷,繞過塔坨族,避免被他們發現,這邊過河後距離驅獸族就不遠了,附近有個集聚點,可以在此休整一下。」
看下來,他的辦法的確是最安全便利的,但她原先還想走塔坨族那條路,順便混些他們的衣服。
瞧出了她的打算,施正霖指了指集聚地:「由幾個驅獸族人帶幾個塔坨人進去最不容易引人懷疑,寶音她們是逃出去的,不能露面,所以只能帶其中一個偷潛進去,這邊混雜,什麼人都有,留下的人躲在這裡,很安全。」
「這樣也好。」蘇錦繡沒將心裡另一個想法說出來,等到了關北門再讓他留下也不遲,「對了,你說那位林大夫十年前被請入宮過,是給誰看病?」
「漯河王打聽到這個大夫在上都城,就請他入宮給娉婷郡主看病,我當時和季璟琛一起,見到過他。但不知為何,一個月後他就請辭了,王爺多方打聽都沒找到他。」看到林縛生的時候施正霖才得知薛定奕口中的師傅原來是他,算算時間,九年前收薛定奕為徒,之前又在薛家呆了半年,換言之,從宮中離開後,此人根本沒有離開過上都城。
「一個月就請辭了,那這病是沒看好?」
「我不清楚。」平時季璟琛說的挺多,但他都沒注意聽,「這位林大夫看來頗有本事,改名換姓留在薛家,宮裡派人都沒找到他。」
看了一個月後忽然請辭,撒手不幹了,還不讓你把人找到,這到底算是運氣還是倒霉。
蘇錦繡有點不放心,要是說不看就不看,醫術再高明也不靠譜啊。
「得派個人去看看,他把薛公子也帶走了。」萬一溜了怎麼辦。
「不會,他剛剛問南藥我們何時去漠北。」
蘇錦繡很快反應過來,神情一凝:「我只和薛公子說順路經過西平府,並未提及漠北。」西平府外還有關北一帶,怎麼會直接問及漠北。
「也許他對寶音的病很感興趣,想跟著一起去也說不定。」
兩個人商議過後,第二天原本想著要應對林大夫說些什麼,等到了第二天下午他們前來。
林縛生果真提了這樣的要求,但跟著去漠北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徒弟薛定奕。
「去了她家,你們不懂這些,如何知道那毒從何而來,讓定奕陪你們去,他知道該怎麼找。」
蘇錦繡朝施正霖看去,後者點頭應允了下來:「要是薛公子願意隨我們去,便省了我們再去找人。」
等到屋內林縛生給寶音施針,屋外南藥面朝著屋子的方向,對施正霖道:「他們有問題。」
施正霖在昨天的地圖上又添了一筆:「有問題的是林大夫,薛公子不是。」
「那正好,就帶他一起去。」南藥也想看看,他那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