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打頭一眼見她,就不喜歡江南悵州的這位林府林大娘子。
應該說,這個人毀了她要把麗怡嫁給刀藏鋒的局,沒見到人,她就不喜歡她了。
但幾次都被她忍過去,躲過去了,是個聰明人,可惜了,她嫁的是刀家人,武夫麼,發起怒來,沒失手打殺人就是好的,也是可憐了這麼個聰明伶俐的。
「唉……」皇后末了歎了口氣,當著林大娘的面,把京中的那幾個鋪子和幾個莊子這些都挑了出來,交給了宮女,「去給大將軍夫人。」
「是。」
「拿些治傷消腫的聖藥給她。」皇后又吩咐。
「是。」
林大娘這時已經默默地掉起淚來,倒不全然是心疼疼的,而是臉疼的。
她昨天沒上藥,臉就有些疼了,現在更嚴重了。
她兒子那一身怪力實在是太重了,比以前剛初出生那會重多了,他這兩下捶,她就一天沒上藥,現在臉就疼得跟比他生的時候沒差上幾分,想哭都極容易,眼淚說掉就能掉下來。
皇后看著她哭了起來,又道了一句:「藥用完了,找本宮來要要就是。」
「多謝娘娘。」林大娘捂著眼睛哭了起來,娘喲,這哭比不哭更疼,那腫了的眼睛被眼淚一刺激,更疼了。
看著她痛哭不已,就差徹底崩潰的樣子,皇后心想,這次沒必要說太多,她已經釋放出了善意,只要這林大娘日後想找個靠山保住命,保住她的地位,必會找上門來。
這個人,絕對能拉攏過來。
皇后想過多次怎麼在刀府裡安一顆又穩又牢的釘子,但從來沒想到,這顆釘子成了刀府的女主母,是這個她一直想處理的人。
想想,皇后險些失笑出來。
刀府的人,歷來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刀藏鋒也還真是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娘娘……」林大娘這時起身,她疼得連鼻涕都流出來了,拿帕子擦著鼻涕,「臣婦告退了。」
她得回去上藥去,不行了,太疼了。
還有回去一定要痛揍一頓小胖子,報仇!
在皇后眼裡,她這樣子分外淒慘,就要崩潰了,果不其然,她一點頭,這小婦人一福身,就快步往宮門去了,連還給她的那些都忘了拿。
連僅剩的那點都不要了,可見其傷心。
「去給她吧。」皇后吩咐宮人。
「是。」
站她身後的肖嬤嬤喜滋滋地道:「娘娘,還是您有遠見!看得就是比奴婢們准,遠!高,實在是高。」
皇后搖搖頭,淡道:「這算什麼?也是刀府自己的人不爭氣。」
自己不爭氣,誰都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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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娘一回去就是上藥,指著小將軍跟帶他的大將軍說:「大將軍,幫我揍他,狠狠地揍,務必要把他打得也像豬頭!」
大將軍為難地看著兒子,再看看她,就捏起了拳頭,輕輕地在兒子上揍了兩下。
「哈哈哈哈哈。」小胖子一見,當是他爹在跟他玩,猛地一頓之後,仰頭大笑了起來。
刀藏鋒抱著他守在林大娘身邊,他這一笑,入他娘耳裡,無異是魔音穿耳,惱得她捶他,「扔了扔了,不要了。」
小胖子還當他娘也跟他玩呢,刹那就不要他爹了,從他爹的懷裡努力地往他娘懷裡爬。
大將軍緊緊抱住了找死的兒子。
「呵呵,」林大娘看著兒子冷笑,「小魔王,你給老娘等著!」
小丫給她上完藥,就又拿了鏡子過來,林大娘一看鏡子,更想哭了,「妖,怪。」
「小丫姐姐,裡頭有妖怪。」林大娘抖著手指著鏡子裡的妖怪道。
小丫面無表情地道:「您記住您這張臉了?」
「記住了。」林大娘這時候有點怕她,連連點頭。
「姑爺也要記住了。」小丫也不怕得罪人,又朝大將軍說了這句,只是說著說著,她的眼淚也掉了出來,「我們大娘子最愛漂亮了,您何曾見過她這等難看的時候?可是,她今日就拿著這張臉出去了。」
「小丫姐姐,」林大娘討好地道:「那不,我其實是賣慘去了,你別心疼,咱家的地會要回來的,就是暫時借給人看看。」
「我是心疼地嗎?」小丫聽著,跺了一下腳,拿著鏡子走了。
「就是心疼地啊。」林大娘小聲嘀咕,她是財迷,那帶出來的丫鬟不是財迷才怪。
在一邊候著她上藥的閔遙這時候正要說話,突然見大將軍傾身,在他們大娘子的臉上親了一下。
閔大夫頓時尷尬得飛快別過了臉,聽他們大娘子埋怨道:「這一張豬臉你也啃得下,一臉的藥,你也太不挑了罷?」
「不挑。」
「呀呀呀,得勒,說好聽話也沒用,咱們家以後就算吃肉也得關起門來吃了,生活不能有以前好了。」
「為何?」
「沒銀子了啊。」林大娘還是心疼的,想省著點花,再說不省也不行,都沒地了,還像以前那樣花,宮裡那兩位眼紅病病主要起疑心了。
「你沒地了,不是說我們刀府沒錢了,」見閔遙避過了臉,刀藏鋒又在她的鬢髮上吻了吻,「你照常花,沒錢了,我會抽空往宮中走一走的。」
「你現下是真不打算上朝了?」
「嗯。」
夫妻倆這話剛說完沒久,宮中就來人請刀藏鋒進宮了。
刀藏鋒之前已經告病沐休了,這時候見又來人了,讓刀戰去說:「告訴他,是真病,不是假病,本將要病很久,不能出門,請皇上以後別請了,如若削了我的封號,送道聖旨來我領旨就是,不用太麻煩了。」
刀戰聽完,沒動。
「記住了?」
「現下記住了。」刀戰剛把話在嘴裡默念了一遍,道:「將軍放心,俺一定會一字不落轉過那位公公。」
「好,去吧。」
「那俺去了。」刀戰雄糾糾氣昂昂地昂首闊步去了。
宮人聽到傳話,也努力記住了,道:「公公我一定會一字不落地說給皇上聽的!」
說罷,大將軍的崇拜者,張順德的侄子張小公公也飛快回宮裡一字不落把話轉給了皇上聽,末了,還替大將軍委屈道:「皇上,您看,大將軍都被氣病了。」
張順德一聽,想也不想一巴掌抽他頭上,「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今日老子我定要收拾了你!」
「好了好了。」皇帝攔了他,這伯侄倆鬧得他頭疼。
他看著桌上那上百萬畝的地契,問道:「是真打了他那娘子?」
「奴婢沒見到大將軍夫人,大將軍不見俺。」張小公公說著都哭出來了。
他又沒得罪大將軍,大將軍都不見他,他還想給大將軍請個安,問個好的。
「唉,行了,你退下去吧。」看他還真哭擦上眼淚了,皇帝頭更疼了。
「是。」
等他一走,皇帝問張順德,「你說大將軍現在是個什麼心思?他發脾氣打了娘子,覺得是朕的錯,要怪朕嘍?」
張順德歎了口氣,「您那日說的話,奴婢在外面聽了,皇上,大將軍對您的忠心如何,奴婢是真不敢肯定,但他為國打了這麼多年的仗,您說他心裡沒有國家,想來他還是會難受的吧?」
即便是監視他的探子們說起這位將軍在戰場上的勇猛,也沒有一個說他不好的。
都說大將軍在戰場上說的話裡最多的就是為國而戰。
一個為國而戰的將軍,一個出生在世代為國打仗的將門世家中的將軍,在戰場上豈止是九死一生,就連皇上都最後都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活著回來了,還幫他打了許多的勝仗,成為了一代將神,這樣一個把命放在戰場上的人,你說他不把國家放在心裡,這估計比捅他的刀子還讓他難受。
「不過,」皇帝笑了笑,道:「朕也是沒想到,他會回去打人,平時你沒見他對他娘子如珠似寶的。」
「畢竟是武將。」
「倒是。」
皇帝想了想,跟在旁一直一聲不吭的韋達宏道:「你上門代表朕,去看看他們,問問大將軍何時上朝。」
「是。」
宮人前腳走,後腳韋達宏傍晚就求見了,林大娘一聽,一拍桌子就道:「真是要我的命!」
說罷就親自去了鏡前給自己化妝,好在藥效沒那麼快,她臉還難看著,再加點青腫就又是一顆超難看的胖豬頭出爐了。
樣子太慘了,林大娘看著鏡子裡的妖怪直搖頭,「我胖爹要是能從地底下爬出來看我,一瞅我,都恨不得再躺回去,不想認我這個女兒!」
眼睛都哭腫的小丫站在她旁邊,完全不覺得她家大娘子的話有什麼好笑的,依然板著臉一言不發。
林大娘在鏡中朝她吐舌頭。
而一早就被兄長命令去軍營操練的刀梓兒剛好回來,見到嫂子這個樣子,臉上的笑都沒了,眼睛一直跟著她嫂子不動。
她什麼也沒說,但林大娘的心都被她看化了,趁韋達宏還沒到之前,輕聲安慰她道:「有一半是裝的,嫂子沒那麼慘,再說了,你不是早知道是你侄子打的,不是你大哥打的,你可別怪錯了人。」
剛才小娘子一進門,見到她的臉嚇了一跳,眼睛還往她大哥身上溜了幾眼,她那神態,都讓林大娘有種自己這麼慘,完全是大將軍又再次加工加害了她一趟一般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