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多出來的同伴
前往時是三個人,回來之時自然也是三個人,這本來就沒有什麼好古怪的,古 ...
第三章 遺漏的活口
在人類所無法改變的自然災害面前,一切都顯得那樣渺小,尤其還是在這個落後的時代,等著受災民眾的無非只有等死一途了。
除非你有幾個很威又好商量、做人靠得住,並且願意收留你的親戚,不然在幾天之前還是富裕之家的人,所有家產化為烏有之後,剩下的也就只有為奴為婢、供人驅使這一條路了。
甚至連流浪都是犯法的。
天已然有了放晴的跡象。止住雨勢,連日來一直冷清的街上又恢復往日熙熙攘攘的喧鬧、繁華。
杭州城自其存在的那一刻起,經過數百年的演變,無論是在獨特的地理還是其經濟繁榮的程度,都是每一個帝王會關注的寶地。
那些所謂的歷史明君聖賢們不是也曾以出遊江南為樂?至於昏君自然多不勝數了。來江南,就不可能會錯過杭州。
放眼望去,依舊略帶些許陰沉的天穹下,是一座莊嚴氣派的古城。一幢幢銀鉤屋緣、瓊樓碧瓦的建築,群列交錯縱橫的街道中,高高矮矮相互對比,紅紅藍藍互相映襯,起落高低之間更有一種強盛之感。而遊走在那些或是寬敞或是幽靜大街小巷的人們,臉上無一不是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態。
只因他們身在城中,縱使洪災,似乎也與他們沒有多大關係。
不過就是數百里之地而已,杭州郊區以西,已經完完全全成了與這座安定的古城截然不同的兩種姿態。
暴雨洪水,山體滑坡,被掩埋的村莊、顛沛流離的民眾、再加上隨之而來的瘟疫,這些東西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親身經歷,縱使再有同情心、想像力再豐富,也難以達到身臨其境萬分之一的震撼。
似乎在災難中更能體驗出「人性」一詞,同樣的,也更能體驗出「殘忍」的真正含義。
存活下來的百姓們顧不得自己蓬頭垢面,找尋那些有可能的生還者,往日裡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鄉親父老們。尤其是看到一個坐在木盆之中嚎啕大哭的孩童,而他的身邊並沒有家人在時,楊存的心就像被誰狠狠地掐住似的幾乎無法呼吸。
那種錐心的疼痛,讓他一個大老爺都忍不住動容了。
觸目就是一幅哀鴻遍野的人間慘劇。
那些災民的臉上除了悲涼絕望以外,唯一尚能看到的就是求生的慾望了。比起那些麻木不仁見死不救的傢伙,後者他媽的簡直就是畜生啊。
第一百,楊存依言出門,對白永望的借口是視察災情。而白永望也並不曾阻擋,很爽快的答應了,還很「周到」地派兵保護楊存的安危。楊存也明白個中真意,壓根懶得與他計較,便任由那個一看就是軍人出身的人跟著自己。
「屬下余姚見過公爺。」
當著白永望的面,叫做余姚的人禮數周到,不過眼中的不屑還是令人感到不爽。好在當時的楊存也不怎麼在意。
但是這一刻,充斥著楊存胸肺的卻是真真切切的憤怒了。
災民尚在掙扎中,余姚所帶來的士兵們卻個個精神抖擻筆挺站直,根本沒有半分想上前幫忙的意思。
老子不閱兵,你們倒是救人啊。
面對眼前的慘劇,面對這些無動於衷、拿著朝廷的俸祿卻呆站在這裡的官兵,本是抱著遊戲心態前來的楊存在那一刻眼中凍結成霜。
他們就是這樣「救災」的嗎?那定王趙元明不是很會招攬人心嗎?現在又為何會是這樣?難道就僅僅只是覺得這裡為數不多的幾戶人家不值得他浪費精神?甚至連水中的屍首都不曾有人收拾。
倖存的災民們是顧不了,否則誰願意讓自己親人的屍體泡在水中直到發白變臭?而那些顧得了的人卻選擇袖手旁觀。
連一貫對這些最底層的百姓們不曾有太多關注的楊通寶,臉上也開始變得難看。
「余千衛,你不是帶人過來嗎?難道是跟著本公來湊熱鬧,並非像白大人所說,是協助本公體恤救助這些災民的嗎?」
親自過去救人不可能,就算楊存大義凜然地豁出去,恐怕身旁這些人也必定不會眼睜睜任憑自己脫離他們的視線。不過對身邊這位長了一雙倒三角狼眼的三十出頭男子,楊存卻沒有任何好感。
儘管他對余姚有沒有好感,也絲毫不影響余姚帶兵前來杭州的真正目的。「這個……」
臉上閃現著冷譏,余姚的態度並不是很好,甚至還帶著一點倨傲。他望著楊存道:「公爺有所不知,這個上水村本非重鎮,人口密集程度也遠不如其他幾處。定王府過來的錢糧都用在災情嚴重之處,這裡就只好等朝廷的錢糧過來之後再做計較了。」
「那麼本公再問你,此處的百姓就不是我大華國的百姓嗎?還是在千衛的眼中只有定王,沒有皇上?」
楊存一邊咄咄逼人地責問,一邊還像是真心地朝著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
「公爺,您……」
就算那本來就是事實,但是也招架不住如此毫無遮攔地脫口而出。至少現在這個時候事情若是傳出去,給他來個滿門抄斬的大罪還是綽綽有餘。余姚自然沒有這麼傻,臉色一凜,答道:「自然不是。卑職承蒙聖恩,公爺又何必冤枉卑職?」
似乎也是為了相映成輝,還沒等楊存板著臉繼續訓斥一頓,那堆被單獨隔離開來的災民們中卻突然出現一陣躁動,在士兵的喝斥聲中響起一道不算響亮,但是絕對引人注意的喊叫聲。
「大人,請救救我們吧……大人……國公爺,下游處尚有活人被困,請救救他們吧……」
一個聽起來雖然年輕但不甚清亮的嗓音帶著絲絲顫抖,余姚臉色一沉,便衝著那邊投過凌厲的一眼。
「大膽刁民,找死不是?居然敢對國公爺如此不敬,若是驚動公爺的貴體,你擔待得起嗎?」
叫囂的是一個長相不怎麼樣的小兵,看樣子應該是個小頭目一類。對楊存笑得可諂媚了,接收到余姚不善的眼神之後,二話不說便從人群中將發出聲音的男人拉出來。
立刻就有幾個士兵一起上前,對著那人就是一頓拳打腳踢,一時之間慘叫哀號不斷,聽在楊存耳中顯得諷刺無比。人命果真低賤至此嗎?讓人忍不住感受到那股憤然之氣自肺腑之間散發而出。
你這什麼意思啊?生命都面臨著生死的威脅,還說什麼驚不驚動自己。就算你想作威作福,也別掛著老子的名號啊!
「咳咳,這個……余千衛,此人……應當也是無心之過吧?本公認為,此時應當還是救人重要。」
其實真正讓楊存感興趣的不是余姚刻意這般大動干戈地與一名災民計較,而是如果自己沒有聽錯,那災民方才呼叫的時候也有叫到自己。
試想一下,一個連小命隨時都有可能不保的災民怎樣知道自己將要來此?這個消息又是何人告知他?余姚這群手下恐怕沒有這麼的好心吧?而且雖然因為距離遙遠,看得並沒有十分清楚,但是直覺告訴他那人的目光可是很準確地投向自己。
「公爺此言差矣。此人目無法紀,若是輕饒,豈不是有損公爺的威嚴?照著卑職看來應當嚴懲,以振我大華的官威才是。」
余姚果然是不依不饒,而且神色怪異至極。尤其是眉宇之間的那股戾氣更顯得惹人注目,衝著那邊的人頻頻使眼色。眉宇之間的陰沉很容易便看得出來他用意為何。
放你媽的屁,難道老子的官威就是你這樣打出來的?再說你是老子的什麼人?老子的事情還需要你來看?當老子死了嗎?余姚的言論很不合楊存的胃口,讓他當下就想吐滿那張倒三角眼的臉。不過奇怪的是,他怎麼會突然如此激動,似乎……是掩飾些什麼?
神色一閃,楊存只淡淡望了眼三尺開外的楊通寶,後者便立刻心神意會,大步走了過去。
此時,收到余姚默許的士兵們已經有幾個紛紛抽出手中的刀,直接向著那名災民招呼過去,想來個就地正法。
不過就是請求救援而已,縱使皇帝也還留下告御狀這一條讓民眾喊冤的途徑,雖然說具體實施起來還真不是普通的困難。那這些人又在做什麼?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嗎?
「鏘!」
兵刃相撞的聲響也同樣引人注意。望過去時,楊通寶已經以一把鋼刀同時架住即將要置衣衫簡陋的災民於死地的幾把大刀。只差一步,那名災民恐怕就身首異處了。
也許是沒想到楊通寶會在這時候出手救人,余姚倒是結結實實愣了一下,然後便將目光投向楊存。
畢竟楊通寶現在是楊存的人,論處置,他一個小小的千衛還真沒有那個資格。
「公爺,您這是?區區刁民死不足惜,公爺不必心存仁慈。」
「心存仁慈?」
楊存看著余姚冷笑不已,道:「莫非余千衛覺得此次水災不夠嚴重,還要多殺幾人洩憤不成?還是說千衛大人這是向河神致敬,為民請命祈求來年風調雨順?」
余姚臉色突變,眼神開始閃躲,不再與楊存對視,連之前理直氣壯的神情也不見半分,有些洩氣地說:「既然如此,便饒他一命吧,還不過來向公爺謝恩?」
後一句是衝著混亂的那邊叫喊的,依舊還是中氣十足。
啊?這樣就沒啦?余姚的態度轉變得有些詭異,倒讓楊存感到有些奇怪,像是自己說了什麼引起他的警戒?可是自己究竟說了什麼呢?
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處依舊是一片狼藉,被衝垮的房屋、被淹沒的村莊,還有浮在水面上的人和牲畜的屍體。
「算了,不過是些虛禮而已,不必拘束。」
楊存擺擺手,又盯住余姚的眼睛道:「余千衛可否聽到下游處尚有活人被困?不如我們一起走一趟好了。」
「公爺萬萬不可。」
楊存剛才那句的餘音尚未完全消失,余姚的聲音便急忙響起,看起來有些心虛,卻又據理力爭道:「此處情況尚不明確,而且隨時都會有別種變故。卑職受命保護公爺安全,若是公爺貴體有損,卑職恐怕擔當不起。」
操,你以為你是誰啊?老子做事需要你擔當?
「那……那人,是救還是不救?」
斜著眼角藐視過去,余姚縱使再精,也還是沒有發現楊存眼中一掃而過的算計。
「救、救,屬下這就派人過去。」
彷彿是為了驗證自己此言不假,余姚居然自己親自過去挑選人馬。此舉也無非就是為了打消楊存前往下游的想法。
下游有什麼?楊存開始狐疑。而且他們究竟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這麼怕被人知道?搖搖頭,楊存也只能暫時擱置這個問題。不過說到救人嘛……嘿嘿,楊存獰笑不止。
「靠,你以為老子真的要去?要是去了沒什麼倚仗,被你弄死了扔在河裡再上報一個因公殉職,老子豈不是虧死?不過就是想試探你一下而已。好在你這個人還真禁不起考驗,一句話就讓我看出此事背後必定有內幕。」
「公爺您……沒事吧?」
也許是楊存的表情實在太過猙獰,立刻有一名小卒上前詢問道。
「咳咳……沒事。」
一時忍不住,有些得意忘形了……
既然余姚忙著安排救人事宜,災民那邊反倒無人在意。楊存手指微動,楊通寶便心領神會悄然帶著那人過去了。
因為是在水中,若是救人便必定要船。而他們前來時還真沒想到會遇到這種情況,自然也沒有準備船。
就算知道,楊存也不說話。只用他那雙寒眸看著余姚,周圍寒氣絲絲縈繞。嗯,其實還不錯。自從和靳冰有了那一夜的風流韻事以後,雖然自己的修為並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但是這種冰冷且專屬於小妖女的冷然之氣總是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也還是能產生震懾人心的效果。
至於那什麼冰清玉潔的……嘶,哆嗦一下,自己先惡寒一個。要知道,那個可是女人的專用詞,自己拿來用,豈不是不倫不類了?
楊存的目光還是令余姚有點發顫,再怎麼不情願,也只能硬著頭皮吩咐眾人伐木造船了。
果然人多力量大。就地取材也沒花費多少工夫,船隻便已造好,順流而下。救人,也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也正是因為順流,所以突然發生的變故倒是眾人始料未及。
也許是洪水導致地勢鬆垮,在幾人的言語之間,居然又有尚不牢靠的山體再次滑坡。隨著大塊山巖的掉落,原本已經停止肆虐的混濁水面自然又被激起巨浪,順勢向下游湧去的同時,臨岸不甚堅硬的土地也再次腐蝕坍塌。
一同倒進水中的還有岸邊幾棵歪曲的樹。
此時,船上已經登上數十餘名士兵,此刻便只能隨波逐流,順勢而下。
虛驚一場,著實看不出有什麼危機存在,不過是對小船推波助瀾一把而已。然而,就在大家都鬆了一口氣時,一道尖銳的叫聲適時響起。
「救命……救……」
而在彼岸也出現了幾個人影,一邊揮手一邊不停大喊:「爹……爹……」
很稚嫩的童音,一聽就知道是小孩子。奔跑在最前方的是一個穿了一身粗布麻衣的婦人,大概是驚嚇過度,隱隱可以看見她的嘴唇一張一合,卻沒有任何聲音傳來。
這突然出現的一家人應該方才躲在大樹後頭吧?結果就中招了。
而此刻,那艘臨時造出來的小船正以極快的速度往前衝去,與那名河中掙扎的人不過數十米的距離,若是照這樣下去,恐怕……
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余姚,卻發現他的神色淡漠至極,似乎就像什麼都沒看到一樣。而船上的人根本沒有調轉方向的意思,雖然這對他們來說也不是太困難的事,畢竟有十幾個人擠在上面呢。
難道那個人其實根本不存在?只有自己一個人看到幻覺?可是對岸的驚呼聲是那樣的清晰,無一不提醒楊存這一切就在眼前真實發生了。
他們的意思很明顯,根本沒有任何躲避的意思,那麼那個人……千鈞一髮,那麼近的距離、那麼短的時間,救人,幾乎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河中的人也看清楚一艘船毫不閃躲的往自己駛來,上面的官兵就像沒看見自己一樣。他瞬間就明白了,也放棄掙扎。
很快的,水面便淹過他的頭頂。
沒有人覺得這有什麼不對,連楊通寶也是。軍人臨危不亂的沉靜教會他們既然救不了就別做無謂的動作,卻也忘了應該具有的人性。
楊存並不曾進過軍營,也沒有那麼多思量。眼前這一幕,恐怕任何一個有血性的男兒都忍受不了吧?見死不救,他媽的老子做不到。雖然有點他媽的嬌情,但是這個時候……沒有利益的衝突下,能幫一把是一把。
這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又不是像榮王世子那種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的富二代。不過有點苦笑的是,自己來這裡好像還沒有幾刻鐘,居然就一直救人,而且還是窮到不能再窮的災民。
老子怎麼看,也不像是為民請命的那種貨色吧?難道那個黑衣人讓自己來這裡就是他媽的要讓自己積功德?
姑且不論心中真實的想法,楊存臉上看起來卻是忍無可忍的義正嚴辭,大喝一聲:「你們作什麼?」
便平地踏空飛身而起。
踏著身邊士兵的頭頂,一記浮光掠影,以最快的速度接近那端之後,一腳便踹上那些官兵的小舟,同一時間也在慌忙中扯下不知是誰的罩衫拋起,捲住河呼救之人,再以同樣的身姿帶上岸來。
這個過程一氣呵成,絲毫不拖泥帶水。
救人上來還不見有人上前幫忙查看,楊存的怒氣已經不是單純的「不悅」二字便可概述。皺著眉頭一眼瞪過去時才發現,所有的人都被方才自己出手的舉動嚇著了。
靠,你們沒人性不代表老子也沒有。看你妹啊看?一群沒人性的東西,簡直連炎龍都不如。
這種意淫的想法剛起,楊存便深切感受到來自靈魂深處的……那種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的感覺。
「余千衛,你的手下是不是太過分了一些?難道這就是千衛大人往日的教導嗎?見死不救不說,你知不知道剛才那種舉動已經構成謀殺?」
「啊?」
余姚的神情難得出現迷茫之色,看著楊存的目光在經歷一連串的事件後到目前為止,已經複雜到了連他自己也不一定能分析出來的程度。而且他相信,剛才的一幕不僅只有自己感到震撼吧?
舉目四顧,看到那些由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兵士們,他們看向楊存的目光果然已經帶有一種被稱之為崇敬的神態。
崇敬一詞乃為帶兵之首。若是連這些本事都沒有,那麼就算是擁有再華麗的頭銜恐怕也是枉然,這些一腔熱血的年輕人最佩服的就是有能力的人。
在遇見楊存以前,除了白永望和定王世子身邊的那幾位,余姚對自己的修為不是普通的有自信。三丹之境,絕世高手,而且又是極為難得的純青色,這些資本在這個天地相鬥的特殊時期,都成了軍營中眾人所津津樂道的話題。
可是現在呢?如果剛才出手的是自己……兀自衡量一下,余姚的眼神逐漸變得黯然。
那人在眾人的目光中處之泰然,宛如凌波踏步,瀟灑而行。不過只是一身普通的布衣,穿在他身上卻別有一種風華,一步一行間衣袂飄動,宛若是論仙之姿。修長清瘦身材,分明是儒雅的模樣,卻又偏帶了幾分漫不經心的玩世不恭。在救人那刻從他體內散發出來的凌然之氣,卻又讓所有的一切成空。
他……楊存……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曾經的鄙視成了不安,迷茫散去,余姚眼中再無輕視。
其實楊存也沒有多做什麼,救人也是情急之下的衝動,絕無任何炫耀的本意。可也正是因為隨意,才更讓人捉摸不透。
隨意都是如此了,那倘若刻意起來……收斂眉眼,余姚深知剛才之事是自己手下錯了,且堂堂國公爺也已經出手,再不說點什麼也說不過去,微微一頓,道:「公爺,此事的確是……」
「砰!」
話還沒說完,便有一聲震天驚響傳來。
話被打斷,余姚也顧不得惱怒,眼眸循聲望去,嘴角隱見抽搐,下意識中吐出的話雖然不是著實清楚,楊存也還是聽到了。
「又怎麼了?」
又?難道你這龜孫子也怕出事啊?這麼怕,早點痛痛快快的救人不就什麼事都沒了嗎?眉梢微微挑動,楊存臉上一副波瀾不驚,對於發生了什麼事可是一點也沒放在心上。
看一眼,余姚的臉色就變了,朝留在岸上的人急忙揮手,道:「還都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救人啊……」
混濁的河水其實說深也不是很深,但若是想淹死幾個不識水性的人應該還是綽綽有餘。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方才楊存一腳踢開小舟時,「很不小心」地將它的方向往河岸中心撥過去。那裡有一棵被攔腰斬斷的大樹半橫著,而小舟便毫不意外地撞了上去。
撞就撞了,本來也沒什麼。遺憾的是楊存的那一腳看似輕巧,實則用上了幾分真氣,所以本來簡簡單單的撞擊在撞上樹幹的剎那,小舟居然就翻了!
一船的人自然盡數落水。
好在那些士兵也不是沒有見識,發現愈是掙扎便下沉得愈快之後,很快就保持冷靜,等著別人營救。
同一時間,在余姚的命令下已經有人下水而去,看身姿便知是懂水性之人,手中帶著繩子開始尋人。
整個過程有條不紊,不見任何慌亂,讓人一看就明瞭這其實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那些掉入水中的人,倒是一個也不曾傷著。
別人出事你們無動於衷,那就看看你們自己人出事會怎樣?抱著這樣的念頭看戲,可惜越看越不是滋味。
這才是趙沁雲真正的實力吧?往日那些故意暴露給自己看到的那些聲色犬馬的官員,不過就只是一個幌子而已。雖然算不上是虎狼之師,但有了這些人的威脅,杭州……
一幅熱火朝天的救人場景,凝視著眼前的景觀,楊存一派凜然之色。沉澱了一下思緒,才開口幽幽出聲道:「其母不悅兮一心憂然!」
「嗯?公爺這是何意?」
這句話的意思,余姚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看著楊存的眼神也就多了那麼一絲好奇。
現在這番景象和誰的母親又有怎樣的關係?
面無表情望著余姚那張困惑的臉,楊存強忍住爆笑的衝動,一本正經地解釋說:「沒什麼意思,就是一句官方的粗口而已,用以表達本公此刻不怎麼舒爽的心情。」
「很官方的……粗口?」
余姚還是不懂。擰著粗眉在一旁繼續糾結。楊存卻沒有與他周旋的心情,抬腳逕自走了。走了許久回頭一看,那千衛余姚居然還站在原地,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
靠,這麼一句簡單的話都不明白,真不知道他是怎麼理解定王那群說個話也能繞出九彎十八拐的意思來的?很簡單嘛,不就是「真他媽的不爽」?
真有那麼難懂嗎?個人覺得還好嘛。
「本公找地方歇息片刻,若是沒什麼事,余千衛便不要過來打擾。還有,希望本公養足精神後,這些災民都已經有了妥善的安排。否則本公不介意在皇上面前參上一本,責問白大人救災不力。」
有點狗仗人勢的架勢,但是這也是別無他法的無奈之舉了。若說是拿他本人開刀,這個余姚還未必會在意,可是若是加上白永望就不一樣了。都侍奉著同一個主子,白永望的重要之處余姚不會不知道。越是這種緊要的關頭,便越是無人敢橫生出過多枝節,不然逼得定王斷臂求生,可就是得不償失的事情。
楊存賭的無非就是他們內部之間的暗湧及一個「心虛」,不過在感覺到他背影之後余姚不甘而狠絕的目光,便知道自己賭贏了。
暴雨導致土石流的發生,上水村大半的房屋盡數都被掩埋。楊存沒有走出多遠的打算,就一處看起來還算勉強完好的土屋,走了進去。
裡面的光線有些昏暗,隔了幾個呼吸的時間才看清楚眼前的一切。也不過就是尋常百姓人家的擺設,日常不可或缺的用品都有,至於那些華而不實的奢侈品……對不起,您找錯地方了。
就算再怎麼破爛,也還算完好,算是難得的棲身之所了,但卻不見半個人影,也不知道這戶人家是否倖存?所謂的十室九空就是這樣的景象了吧?一時之間,楊存的心中沉重異常,剛才惡意諷刺余姚時的輕鬆絲毫不見半分。
因為一路上余姚的過分親近,楊存的身邊連楊通寶也接近不得。依楊存方纔的眼神行事的楊通寶好不容易逮到這個機會,自然不會放過,大步幾跨,也跟著楊存進入屋內。
見對方在自己的監視範圍之內,量他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余姚便也沒有跟過去。再說已經是如此悲慘的地方,還能做些什麼?在他看來,那位細皮嫩肉的國公爺也不過是沒事幹找樂子吧,直覺白永望甚至世子對這個人的評價都是高估了有人跟著自己進屋,即使不用回頭楊存也知道是誰,一邊尋找積滿塵土的凳子坐了,一邊問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