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息怒,兒子哪裡敢如此大逆不道?只是凝姐兒是咱們府裡的嫡女,要是以她代怡姐兒嫁過去,恐怕旁人會笑話咱們元家貪圖銀子,賣女求榮不說,連氣節也丟敢啊!」大老爺心裡有些不滿,一手揉著胸口,面色有些不好看,只是說話的是太夫人,他才強忍住了心裡的火氣,要不然早就已經拂袖離去,但就算是還坐著,表情也不如之前的恭敬。
其實元家氣節早已經丟得差不多了,早在當初用嫡子娶商戶之女時!太夫人余氏心裡嘆息了一聲,知道這大兒子此時心裡已經與自己生了嫌隙,心裡有些無奈,卻也只能將自己的情況又說與他聽:「你說的,母親什麼時候不明白了?當初鳳卿娶蘇氏的時候,本來我也不同意,可是元家的情況你也清楚得很,如今到了這般地步,那蘇家雖然陪嫁了不少財帛過來,但咱們家大業大,總有花使完的時候,再說也得要給鳳舉幾人留一些,那蘇氏出生雖然不高,但只是娶媳婦兒倒也無妨,如今黃家退婚,非是我貪財,實則是元家的情況需要這些銀子。」太夫人一番掏心挖肺的話令大老爺元正林臉色稍微變得好看了些,余氏心下一松,連忙招手讓身邊的嬤嬤月荷將自己府裡的賬本給抱了過來,要元正林看:「你瞧瞧,蘇家總共送了銀錢五十萬之數,但一年中就花了七萬兩,你媳婦兒總是這會兒喊著不舒坦。那兒又說著不爽利,請大夫可是花了不少的錢。」
余氏說到這兒,臉色有些不好看,眼裡還帶著怒氣,自己兒子與自己生份,肯定就是徐氏背後搞鬼,這會兒哪裡有不趁機給她上眼藥的。雖說太夫人平日也保養得好,大夫沒少請,補藥也沒少喝,梅院裡一天開銷也不少,但是如今哪裡會提起這些。她一說完徐氏吃藥請大夫的話,又將銀子數目與他明說了,果然見大老爺臉色有些不好看起來,心裡不由暗喜,又再接再厲,指著賬簿上頭的銀子說道:「如今就剩了這麼多。一年也要花是七八萬,這五十萬兩銀子聽著不少。但又能花使幾年?黃家送來的聘禮足足值五萬兩,你說要是退了婚,咱們家往後拿什麼吃喝?」
原本以為自己這番話說出來,大老爺就算不對徐氏心生恨意。至少也會對自己提出讓元湘凝代嫁之事猶豫,誰知元正林臉色卻是不好看,盯著余氏看了半晌,眼裡露出失望之色來:
「母親,蘇家陪嫁得不少。但兒子看過之後,大房與您的花用也不過就是四五萬之數,其余都是二弟那邊花使的。」說到這個問題時,元正林本來還有些不自在,但想到徐氏之前與自己說的話,一股火氣又直往頭頂沖了上來,指著賬本道:「二弟一家花費如此之大,可不全是咱們大房用的!」
太夫人余氏一聽這話,險些沒一口氣給鱉住,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吃驚道:「老二可是你的親弟弟,你們都是我親生,何時如此見外,要分出這樣的彼此來?」余氏越說越是火大,她本來就是偏疼小兒子一些,這會兒聽元正林指責,不止面子上掛不住,而且心裡也十分不滿,一把將賬本摔了開來,臉沉下來道:「更何況咱們一家還未分家,他們的花銷本就是從公中出的,難不成你還要將他們分出去單過?」
余氏的指責令大老爺心裡僅有的幾分愧疚也一下子散了開來,理直氣壯道:「這銀子是蘇氏所帶來的陪嫁,是大房所有,並不是公中的,您是不是太偏心了些?咱們大房已經有鳳卿犧牲娶了蘇氏,如今為何還要將凝兒又推進黃家?母親,這二弟一房憑什麼坐享其成?壞事都由兒子的兒女們接二連三的扛了,銀錢就來一起花使?怎麼不叫二弟的女兒們嫁出去幾個換些銀子進來,也好叫兒子一起花使如何?」
元正林臉色有些不好看,冷了臉下來,有些不甘心道。余氏險些氣得吐出一口血來,不過看兒子滿臉不快的神色,又見大老爺僵著一張臉不說話,不知道為何,竟然有些心虛了起來,只是心虛之後想到這些事情未必不是徐氏在背後搗鬼,又覺得生氣。因為一個婦人的挑撥就跟親兄弟生了嫌隙,當下更是恨徐氏幾分,連帶著徐氏護上的元湘凝也更恨了,原本對於王氏的主意余氏雖然心動,可是卻有些心虛,這會兒卻又覺得非要這麼做不可,叫徐氏心裡疼痛難當才好。
「老大!你如今是不是為了你妻兒狠了心要與你母親對著干?連親兄弟也要開始分起彼此來,只要我還沒死,活著一天,你們這家就不能分!」余氏火了,干脆將自己母親的身份擺了出來,果然見大老爺心有不甘的跪了下去,嘴裡恨恨道:「兒子不敢!」
「我瞧你可是吃進了徐氏的**湯,如今連親兄弟也開始計較著了!當初你富貴落魄之時,老二可沒與你計較過多少的!」余氏越想越恨,不能又狠狠的拍了下小幾。大老爺本來滿腔憤怒,但聽到余氏這麼一說時,又想到自己站隊以致如今丟官棄爵,不由有些心虛,氣焰當下矮了一大截,也不敢再像之前一般理直氣壯了,畢竟當初父親元老相公留下的爵位是由自己這個嫡長子繼承了,當初余氏又沒主持要分家之事,平日吃穿用度二房本來就該算公中的,要是當初分了家,如今也不至於這麼慘,這樣一想,到底二人是親兄弟,大老爺心裡雖然還有些不甘心,但也不敢開口講話,就怕余氏真計較起來,她自己氣到倒也罷,要是自己丟了面子,讓二弟開始尋思捉摸,那才是真正不妙。
見大老爺沉默著沒有開口,余氏越發覺得理直氣壯,忍不住扶著床沿哭了起來:「我苦命的老二,都怪你爹去世得早,丟了咱們孤兒寡母的……」
一番哭訴當下令大老爺額頭直冒冷汗,半晌之後還說不出話來。
太夫人房裡的鬧劇蘇麗言此時不得而知,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自己空間中的那株奇異果樹上頭了,最近幾房之間鬧得厲害,太夫人余氏也沒心情折騰她們這些小輩兒,給她們立規矩了,只一天到晚的拉了大老爺與二房商量,徐氏鬧了好幾回,直到六月中時,黃家再次來過人,這事兒也沒有解決得過來。
但唯一確定的是,元湘怡不管不詳的名聲傳沒傳出去,她這輩子是完了,已經隱隱有被禁的情況發生,由原本的院子遷往了北邊最偏僻安靜的所在,太夫人命人在四周加固了厚厚的圍牆與尖銳的器物,防止有人攀爬,據有人進去看過的下人們所傳,那屋裡修得跟個銅牆鐵壁似的,不止不容易出來,連要進去也極為困難,二門外還專門有幾個身材強壯的婆子把守,裡頭也有小廚房,不過每月送過來的銀錢不多,要吃喝自然也不像蘇麗言這樣手裡有錢的方便,元湘怡算是被軟禁在了裡頭。
搬家時元湘怡跟個木頭人似的,眼裡一片死寂,帶著暮氣,她身邊的丫頭哭喊著跟淚人兒似的,卻是被人捂了嘴拖下去。蘇麗言身邊的連瑤打探了回來說道:「那院子不止荒涼守備森嚴,而且還簡單清冷,每日跟坐牢似的,吃的東西連青菜豆腐也算是不錯了,每日喝上兩口稀粥,不過是半個月時間,七姑娘已經跟三四十歲老嫗似的。」足以可見生活與環境將她壓迫到什麼程度。這樣活著比死了還不如,每日冷冷清清的,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到七月初時,黃家的婚事還沒了結,蘇麗言就聽說七姑娘元湘怡熬不過已經瘋了,整日整日的唱歌罵人,要麼就是說徐氏等人害她母女不得好死之類的話,幸虧她那院子離得遠,正院這邊還受到什麼影響,吵鬧也不過就是在她自己的院子而已。
知道這些消息時,蘇麗言心裡也不由嘆息了一聲,想到那個得意之時歡喜忘形,失意之時惶恐不安,如浮萍一樣的姑娘,最後一次見面時那蒼白死寂的模樣印入腦海,再想想她如今所呆的環境,瘋了倒還好些,至少不如清醒時的痛苦。她心裡生出更深的警惕來,更是提醒自己這是封建古代,要是一步不慎,估計就落入元湘怡這樣的結局,受人家算計,最後生不如死,這也是當初她咬牙堅持,元家情況再差也不敢想要和離等想法的原因。
元家自詡高人一等,是做過大官的書香門第,姑娘名聲受挫了,不會尋思將她再嫁,只會關著要她一輩子在絕望中熬著死去,就算是換了其它的人家,要將和離之後的女兒或者壞了名聲的姑娘再嫁,也不過是些歪瓜裂棗,說不定比頭一回再嫁情況還要再差,有時想想,嫁了人之後生不如死的情況,倒也不如被禁,雖然生活難熬了些,可至少不會受些苦頭折磨。那些再嫁之後遇著潑皮無賴,最後做牛做馬夫家沒錢用了,被賣入花巷的也不是沒有,下人中總會有幾個談論,蘇麗言無意中聽過幾回,更是覺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