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們紛紛找出個大布兜,將一家又一家的空水囊、用來裝水的豬泡子、竹筒,放進布兜裡。
也有老太太把幾個泥灌裝進另一個包袱皮裡,給包袱皮打個結,到時候打完水就將泥灌掛在前胸。
宋福生家。
馬老太是不僅把空水囊都收集全了,而且也將那兩個5l的農夫山泉空瓶子,分別放進兩個極其結實的袋子裡。
一張張十幾歲的臉,整裝待發。
一個個少年,紛紛身後背起裝有空水囊的布兜,前胸掛著裝有泥灌等盛水家夥什的布兜。
宋福生的大侄子大郎、外甥虎子,這兩位少年前面更是鼓鼓囊囊,因為裡面是農夫山泉的空瓶子。
他們得爬千米山,裝好水後,再下山,可想而知,到時裝滿水後,這滿身的重量得多沉。
宋茯苓在旁邊看的啞然失聲。
在現代時,她不是沒拎過5l的礦泉水。她從樓下超市拎回家,轉身就上電梯,還得倒下手。不敢想象,大郎哥、虎子哥,要把這兩桶水灌滿,一人一桶跨在前面肩膀上,身後還有一大堆裝滿的水囊,然後再一路下千米高的山。
更何況,他們連用手托著都沒可能,因為每人的手上還要拎兩木桶水。前面、後面、兩手,所有水的重量都會壓在這一個個少年身上。
宋福生看著這一張張臉問:“怕不?”
“不怕,三叔給講兩句就更不怕了!”
宋福生點頭:“對,別怕,因為你們爹、你們叔,他們就在兩側保著你們。他們會拚勁全力,豁出去命,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到你們。記住,遇到任何情況,別想著幫大人乾架,你們什麽也別管,隻管拎著水往下衝。只有你們跑的夠快,護著你們的爹和叔才會快速下來。”
宋福生對這些負責臨水扛水的少年們講完話,他目光又移向護送這幫少年的壯勞力們。
山下得護糧,守車,還有這麽多老人女人孩子在,所以上去十個少年交銀打水拎水。
每兩個少年旁邊隻一左一右跟兩個壯勞力,還有十幾個爺們乾脆不能稱之為壯勞力,四十多了,快五十的,他們屬於濫竽充數算進護送隊的,負責給拎水的少年們圍起來,不讓看到水,也能倒把手幫拎水桶。
所以說,敢打敢殺有戰鬥力的,也就撐死七八個。
“你們,我就不多囑咐了。斧頭、砍刀,拿好,必要時下死手。”又特意對那些濫竽充數的漢子們說:“娃子們水一打好,你們火把就點著,不求你們殺幾個,但有人敢靠近,就用火把燎他們。”
四壯站了出來,對宋福生搖頭,又指了指宋茯苓的二伯。
宋福生明白,四壯不想上山,四壯認為他的義務就是守護好米壽、守護好他們一家幾口,最好是一步不離那種,想讓二哥頂替他上山。
宋福生給四壯叫一邊勸道:
“四壯,你看他們一個個膀大腰圓瞅著嚇人,可說實話那裡面也就我姐夫和你頂點事。都沒殺過人啊,也沒怎麽見過血,到真章很容易慌。你放心,我在下面守著,情況不好,我們就先跑。你看到有遺棄的手推車,就領他們趕緊往前追我們。”
四壯想了一分鍾之久,才應了。
出發,上山的隊伍出發了。
一下子連壯勞力帶青少年,少了幾十人。
山下的更是不敢閑著。
宋裡正拄著拐杖對剩下的壯勞力們小聲囑咐:“倒動糧,都倒一起去,有情況就推那幾台裝糧的車,其他可以全別要。”
宋福生也在對馬老太道:“娘,你召集這些女的,把不能跑的娃、腿腳不好的都堆一起,讓他們在車上等。剩下的,盡量多倒動出空車,他們一下山,水往上一裝咱們就跑。”
“中嘞,中嘞。”
當偷偷摸摸又是掩護又是掩藏的,把所有家的糧湊到一起時,宋福生一股火上頭,後槽牙疼:“就剩這三車糧了?才走幾天啊。”
宋裡正也極其上火,尤其是看到偷偷抹淚的女人們。
女人們也不想這時候哭添亂,可她們太擔心上山的男人、兒子。
馬老太的大兒媳何氏就哭了,她男人、她家大郎,哼,老二家怎麽連老二都沒去。這時候你朱氏,你怎麽不吧吧我們老大家小子多吃的多佔便宜了?你摟著宋金寶,瞧你那個慶幸勁。
宋裡正死命壓也壓不住火:“哭麽!”
“哭活著太不易了,為口水拚命,糧又頂不了幾天。”
“咱們又什麽時候容易過!”
宋裡正這話直戳人心窩。
是啊,即便沒逃荒,年年、日日,不也在為糧、為吃不飽肚子,在拚命嘛。早該習慣了,還哭什麽。
就在這時,一個男聲能哭到撕心裂肺,壓抑且悲嗆,從山上一路傳到山腳。
如果說,山上能有上千甚至幾千難民在為口水滯留,山腳下的人數比較起來確實不多,也就幾百人。大多數都是在等待家人取水歸來。
有一大家子的,有一路上一起逃荒的,但大多數是幾個人一夥,三五個人一串,他們或伏地或癱坐在那等待。
所以,這名哭聲極慘的少年,渾身是血跑下山求救,第一站就是直奔那位馬車小姐。那些人帶刀有馬一看就厲害。
但很遺憾,刀架他脖子上,讓他退後。
少年轉頭就求救到宋福生這面。因為他們這隊伍在山腳下屬於人數最多的。
“求求你們,救救我阿爺。是我阿爺好心告訴大夥,這山頂有水。他們竟然打殺了我爹,搶了我阿爺的銀子,眼下……”少年倒不過氣了。
馬老太一把將宋福生薅到身後,她自己卻上前一步急急問道:“交了銀,土匪還打殺搶啊?”
“不是土、土匪,是我們同村的,我阿爺還是他們的裡正。求、求求你們,救救,救……”少年滿身血,頭髮裡也不停往外冒血,沒說完就昏死過去。
宋裡正聽完,捂著心口。
他雖然聽個糊了半片的,但是人真是怕對比。
你看看他們這夥, 剛才要繳銀子買水,沒有一個摳的,進去十個人,一人得交二錢,結果竟收多了。收多往回退,大夥還說,退麽啊,窮家富路了,你曉得山上的土匪講理不講理,多帶點,萬一人家變卦了要多收,咱就給。
接著在等待的時候,又有一個小丫頭找宋福生他們求救。
小丫頭奄奄一息對看起來最心善的馬老太喃喃:“奶奶,買我當丫鬟吧,給口吃喝就行,我什麽都能乾,求你了。”哐哐磕頭。
馬老太扭頭不忍瞅,心話:我還想找個包吃住的地方呢。再這樣下去,我都快要把我孫女賣了,還買你呢。
而此時,打水的人已經到達山頂。
很諷刺的是,上百名手持大刀的土匪,真的是好土匪。
不難為人,也說話算話,交錢就放你過去打水,打完你麻溜離開就行。
土匪和那些難民們比,真的是大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