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內禁軍的令牌,黑鐵所鑄。將銀子化成水,在上面刻畫著圖騰與字樣。銀白色的字體,在夜明珠散發出的清冷輝光下,熠熠發光。
大殿內鴉雀無聲。
薄黎希手心捏握成拳,不用想便也知是龔青嵐栽贓嫁禍給他!想到在宮門口的那一站,二人的袖口搭在一塊,面色不禁陰郁冷沉。眸子裡布滿陰霾,蘊藏著一抹淺顯的殺氣。
她這是置他於死地,他又為何處處手軟?
皇帝生性多疑,愈是急於辯解開脫罪責,他便愈是懷疑你。薄黎希跪立在大殿中央,陰森的說道:“皇上明察,臣子遠在燕北數年,如何能調動禁軍?”
“令牌作何解釋?”即墨擎天目光冷厲看向薄黎希,內侍公公立即拾起令牌,呈給即墨擎天。
摩挲著上面的圖騰,慍怒道:“如此逼真,膽敢說你無所籌謀?”這並不是一朝一夕,鑄造的令牌。大內禁軍的令牌,一直在他的身上。想到此,銳利的看著皇後。
皇後心中一驚,道:“皇上,這定是有人構陷希兒,他心性如何,你一清二楚,他若有如此算計,薄家也不至於日益衰落。何況,舟山王與希兒並無利益沖突,為何要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剿殺了舟山王?”
即墨擎天陷入了沉吟,氣氛霎時間冷凝。
夜間冷風透過敞開的窗欞吹刮進來,紗幔拂動,詭譎的沉寂,令人心口憋悶,浮躁不安。
半晌,即墨擎天半瞇著眼,看著薄黎希,隨即落在楊順身上:“你可認清楚了?”
“微臣並不曾認錯,當時心中有疑。這位公公說這是皇上下的給長寧侯的旨意,微臣若不領命行事,便抗旨不尊。”楊順黝黑的臉上,一片赤誠,並不像是在說假話。
方才指認薄黎希的內侍公公,渾身抖得如篩子,拼命的磕頭說道:“是長寧侯世子讓奴才如此做,皇上饒命,奴才奉命行事。否則……否則長寧侯世子要砍了奴才的腦袋。”
“放肆!”即墨擎天怒喝!不曾料到薄黎希大膽妄為,公然要挾內飾太監!
“皇上息怒!”榮貴妃滿面的哀傷,依舊寬慰著即墨擎天。
即墨擎天欣慰的拍著她的手背:“霜兒,朕會給璞兒一個交代。”
聞言,皇後心中一沉,他這是許諾了韓霜,要嚴懲了薄黎希。撫摸著小腹道:“皇上,楊順方才說是內侍公公拿了令牌讓他行事,隨後內侍公公托出希兒,他便改了口供。這裡頭疑點諸多,臣妾懇請皇上要徹查此事。”
皇後的意思暗指楊順撒謊!
“楊統領不會說毫無依據的話,何況,這令牌自長寧侯世子的袖中甩出,難不成有假?”鳳鳴淡淡的開口道,語氣裡卻如這寒涼的夜,直冷到骨頭裡。
薄黎希冷眼看著鳳鳴,鳳鳴一襲紅衣如火,慵懶的靠在椅背上,把玩著玉瓷酒杯。
“這塊令牌是旁人陷害我!”薄黎希沒料到鳳鳴也緊跟著落井下石。
“旁人將令牌塞你袖中,你焉能不知?”鳳鳴譏誚道。
“今日本世子進宮,在宮門口碰見了燕王世子妃,與她閒聊了片刻。當時她的袖擺搭在我的袖上,原以為是風吹所致,便也沒有在意,如今看來,是有人用美人計栽贓陷害。”薄黎希勾著唇,邪肆的說道。
龔青嵐,你總有一日會後悔的!
眾人嘩然——
齊齊看向龔青嵐,目光各異。心中卻是認同了薄黎希的話,誰不知薄黎希就喜歡美人?遇上燕王世子妃這樣美若天仙的女子,難免會神魂顛倒,被構陷成功。
一時間,便想到了那個傳言。莫不是燕王府當真有造反之心?
即墨擎天亦是想到了一起,只可惜了那封被毀滅的信。倘若還在,他定然能治了燕王府的罪!
目光凜然的看著龔青嵐,依舊從容不迫,她身側不遠處的宮燈燈火,照耀在她的臉上,忽明忽暗。那雙含笑的眸子,如凝結著千年的寒霜,唇邊綻放的笑,似乎融化了眸子裡的冷意,卻平添了幾分的詭異。
“長寧侯世子,我不過是一介婦孺,怎得有這能耐?何況,宮門口的侍衛也瞧得一清二楚,那時你對我的表情,可不善的很呢!而且,任何事情,都得拿出證據,你這空口白話,讓人如何信服?”龔青嵐挑高眉梢,從善如流。忽而,眸光微轉道:“聽聞長寧侯世子洗心革面,將西域舞姬,如數送給了燕北的官員。”
眾位大臣心裡如翻滾的沸水,炸開了鍋。
誰人不知西域舞姬,天生含香,那是萬金難求。長寧侯世子居然眼都不眨送人了?難道當真是浪子回頭了?
那麼今夜當真是他的設計?眾人心底開始盤算起來,薄府畢竟有個皇後,如今長寧侯世子改頭換面……他們得考慮重新站隊了!
即墨擎天對前面的話,並沒有多大的反應,聽到薄黎希將西域舞姬送人,隱隱變了臉色。眸光微閃道:“這可是好事,皇後,薄家便可興盛了!”
皇後心裡‘咯登’一下,目光復雜的看向龔青嵐,遲疑的說道:“聽聞燕王世子與他國皇室之人勾結,其野心昭昭,極有可能做出這樣的事兒來。”頓了頓,繼續說道:“畢竟,皇上如今最大的支持者是薄家。倘若皇上對薄家有了隔閡,中了他們的挑撥,便會要打壓了薄家。”見即墨擎天臉色瞬變,笑道:“聽聞昨日裡燕王世子與世子妃一同去了韓府呢。”
話中的意思暗指齊景楓有造反的心思,剿殺王爺不足為奇。後面半句話,便是說齊景楓與龔青嵐昨天去了榮貴妃的娘家,指不定這是他們演的一出戲,嫁禍給薄家,為的是利用皇上的手解決了薄家,順便揭露韓府的野心!
“我一婦人家,只知相教好兒子,不預問朝政。臣妾如今只位居皇後之下,家中貴寵至極,為避開禍事,臣妾叮囑娘家男兒,官階莫要屈居顯位,謀求一個閒職方可。臣妾為了讓璞兒斷絕不該有的心思,在他年少,便狠心母子分離,一心禮佛,只求吾兒一生平安順遂。誰知……”榮貴妃跪在地上道:“皇上,臣妾願與璞兒一同回封地。”半句不提皇後的不是,也不辯解,直接行動表明。
皇後說韓府暗藏野心,榮貴妃直接請旨離京,斷了皇上的猜忌。倘若韓府有野心,榮貴妃斷然是極力撇清,而不是遠離京都。
皇後面色微變,帶著指套的手,緊緊的抓著鳳椅。
“朕老了,璞兒這次歸京,便莫要回封地,留下盡孝罷!”即墨擎天話落,眾人面色大變,心思各異。
皇後滿目凌厲,終究是讓這賤人得逞了!
“皇上,你就不查清楚這件事情始末?”皇後心中篤定了是韓府與龔青嵐一同聯手,構陷薄黎希,為的是讓即墨璞留在京中。“燕王世子妃在燕北很是威風,聽聞獻親王留有一支金甲衛,無所不能。”
隨著皇後的話落,眾人禁不住屏住呼吸,誰人不知金甲衛是前朝守護皇帝的暗衛。以一敵百,所向披靡。更主要的是,偽裝、鍛造術,無人能及。
眾人心思翻湧,外面狂風大作,吹卷著門窗碰撞著,一道閃電劈下,昏黃清冷的大殿,亮如白晝,突如其來的光亮嚇得眾人心口一跳。緊接著,耳邊傳來辟裡啪啦的雨滴擊打瓦片聲,下著飄盆大雨。
即墨擎天看向龔青嵐,目光如這詭譎多變的天氣,掀湧著浪潮。
鳳鳴冷眼淡掃,“皇後的意思是燕王世子妃鑄造假令牌?”冷嗤一聲:“令牌皇上貼身放著,並沒有離身過,這令牌仿造的與真的一般,斷然是有人見過令牌,拓印了出去。”說罷,自斟自飲。袖擺微動,被一旁的安平攥著,一只玉手奪過他手中的酒杯,朝他微微淺笑。
鳳鳴眸光微冷,並不做任何言語,撇開頭,目光虛無的望著前殿,看著屋簷上的水形成了簾幕,垂直而下,極大在玉石鋪就的台階上,濺起無數細小水花。似乎直濺到他的心底,蕩漾不起絲毫漣漪,只余濕冷的寒涼在心底蔓延。
即使她模仿了龔青嵐的一言一行與神韻,依舊不是她。
鳳鳴的話,眾人心中隱約明白。能近即墨擎天的身,除了伺候的貼身內侍,便只有後宮宮妃。
而與薄黎希有關聯的,便只有皇後。若說薄黎希被陷害,那麼睿王又是做何解釋?
皇後見好不容易脫身,這會子這把火又燒上身,連忙開口要開脫。這時,外邊走來禁衛軍副統領,鐵甲撞擊,跪在地上道:“回稟皇上,卑職奉睿王之命,埋伏在宮門口,伏誅亂臣賊子。聽聞南宮門有人擅闖宮門,便領著人急急趕去。看到一群黑衣人潛入後宮,卑職追趕過去,卻被黑衣人襲擊。卑職已將他們全部拿下,關押在宗人府。方才大人審訊,黑衣人交代幕後指使之人是長寧侯世子。”
所有的矛盾,全部指向薄黎希,甚至將睿王也牽扯進來。
睿王傻眼了,早在看見令牌時,便是心驚肉跳。手縮回在袖中,緊緊的捏著裝有一模一樣令牌的內袋,渾身沁出虛冷的汗。
皇後面色亦是難看,倘若只有薄黎希倒也好脫身。可事情牽扯到睿兒,這件事便可大可小。大了說便是意圖謀反,小了說則是謀害手足,任何一項罪名,都使睿兒與皇位無緣,甚至禍連至她。
即墨擎天臉色陰沉,聽著副統領的話,斷然睿王手中也有令牌。“搜!”
“父皇,兒臣冤枉,兒臣冤枉!”睿王雙腿一軟,嚇的跪在地上喊冤。袖中那塊令牌,仿若一塊燒紅的鐵,灼燒著他的血肉。
即墨擎天一言不發。
內侍公公走上前去,在睿王身上搜索。在摸至袖口時,薄黎希忽而開口道:“這件事是逍遙王所為,他手中還有一塊令牌。”
眾人一愣,逍遙王?
逍遙王搖著折扇道:“長寧侯世子這是認下了?本王不就是與你搶過一個女人,何至於記仇至今,臨死都不忘拉本王墊背?這破銅爛鐵,別說,本王手中是有一塊。可本王心知啊,天上沒有餡餅掉,掉的只有陷阱。便將這破鐵塊,連夜送進宮給父皇。幸而如此,否則本王便被你給栽贓禍害了!”
薄黎希瞬間看向龔青嵐。
龔青嵐微微勾唇一笑,她早就知逍遙王表面風流浪蕩,可內有乾坤,重要的是皇上親近的人。將這令牌給他,便是借由他的手交給皇上,給即墨擎天埋下一顆火種,同時在薄黎希面前弄個障眼法。牽扯到睿王時,他若維護,自是會托出逍遙王,更加讓皇上篤定了是薄黎希所為。
這時,內侍公公從睿王的袖中搜出一模一樣的令牌,即墨擎天拿出逍遙王給的那塊,冷笑道:“好一個薄家。”話中意味深長。
薄黎希面色變了一變,這麼多年的偽裝,今日便被撕破了,皇上這是認定他‘扮豬吃虎’!
皇後亦是一愣,看著三塊令牌,脫口而出道:“希兒,你怎麼這樣糊塗?做出這般大逆不道之事?”
薄黎希眼底有著冷嘲,皇後這麼一說,便是要保睿王了!
睿王接到皇後使的眼色,立即說道:“是……是小舅將令牌給兒臣的。”心裡悔得腸子都青了,他若不是想要對付舟山王,恰好苦於無計可施,禁軍令牌被一個內侍公公送來,說是母後給他,他也就不會莽撞行事。
薄黎希渾身縈繞著冷漠之氣,冷眼看著皇後與睿王。眸子裡,似乎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陰霾,彩衣如霞麗影,金碧輝煌的大殿,揉碎成一汪金紅色的海,顏色越來越深,越來越暗,一個凶猛的浪潮將他卷落,鋪天蓋地的黑暗淹沒了他。哈哈大笑道:“都說患難上見真情,果真不假。”
這可笑的親情!
在利益上,是那麼的不堪一擊!
撩開袍擺,跪在地上,自袖中掏出一封信,遞給皇上:“西域王願與大越朝,永世交好!”
以功抵過!
龔青嵐嘴邊的笑容一滯,隨即擴大,透著無盡的冷意:薄黎希……倒真是小瞧了你!怕是早就留有這一手!
即墨擎天沒有能順勢抓住薄家錯處,卻得到一個美味的圓餅,心情格外的愉快,連飲三杯恭賀。
榮貴妃與舟山王安靜的坐在座位上,並沒有因為沒有給他們一個公道而有怨。
龔青嵐垂目,這些人都是成了精的人,工於心計。誰知他們與世無爭的面皮下,是否藏著一頭蟄伏凶猛的野獸?
睿王殘害手足,要發落到封地,薄家求情,獻上一半私產與私礦,適才從輕處罰,禁足在睿王府。
薄黎希將功折罪,並沒有受到處罰。可他安插在皇宮的眼線,盡數折損。
龔青嵐躺在齊景楓的腿上,把玩著他的手指道:“你是如何將他的眼線給引出來的?”若是沒有齊景楓將那群黑衣人給引到後宮,也就不會被禁軍副統領抓到。事情雖然會是這最終的結果,卻是要多費些唇舌與人證罷了。
“秘密。”齊景楓溫潤的笑道。
龔青嵐斜睨他一眼,抓著他的手指放嘴裡咬。
齊景楓眉頭輕蹙,看著指尖的牙印,微微歎息。與她說了一會子話,便去了淨室洗漱。
龔青嵐坐起身,詢問著長眉道:“今夜的任務,你也有參與,世子爺是如何做到的?”薄黎希是謹慎狡猾之人,布置的極為隱蔽,就算你抓到他的錯處,他依舊能全身而退,甚至挖著坑,坐等著埋你!他准備這樣久,等著太後的生辰,便要行動。更是慎之又慎,怎得就被齊景楓給掀了?
長眉面色古怪的說道:“世子爺早在長寧侯世子去燕北,便安插了人在他身邊。能進行的這樣順利,是那匹暗衛中,有世子爺的人。”
龔青嵐了然,恐怕托出薄黎希的黑衣人,就是齊景楓的人!
只是,他的人混進去這麼久,薄黎希怎得就沒發現呢?想不通,龔青嵐也就不想了。
翌日一早,秦姚便來了燕王府。這座宅子已經有百年的底蘊,當年開國皇帝賜下來的宅院。直到回了封地,這宅子便空落了下來。這次回來,早早的命人修葺一番。
龔青嵐嫌棄太大了,比較中意剛剛進京住的小宅院,可他們的身份擺著,定然是要住進燕王府。
“昨夜裡你太不小心了。”秦姚坐在龔青嵐的身邊,想到昨夜裡提及金甲衛的事,心都提起來了。
龔青嵐不以為然的笑了笑,即使皇帝知道,又能如何?想要搶過去不成?“這些人有一半在鳳鳴手中,還有一些,我散布出去了。”在京都,耳目不靈,注定是要吃大虧!
“你日後小心皇後與薄家。”秦姚臉上染著濃濃的擔憂,皇後與薄家吃了一個大虧,怎麼會善罷甘休?
龔青嵐不語,皇後與她本就有仇,之所以不動手。那是對對方還有用處!待她斗過了皇上,第一個就是拿她開刀。既然是注定的結果,為何還要委屈自己去迎合奉承?
“你也別顧著我,我一切都好。就是你,與將軍如何了?”龔青嵐看著秦姚面色稍好,便也就有些安心。
秦姚臉上的笑容有些微的牽強,看著龔青嵐,有些不好意思。臉頰緋紅,吱吱唔唔的,欲言又止。
龔青嵐看出了門道,怕是母親與將軍做了夫妻之間的事兒了。掩著嘴笑了笑,這並沒有什麼,何況她與沈將軍有婚書,算是正經的夫妻,只是差了喜宴。
可,看著秦姚眼底的光彩,似乎並不止是如此簡單。
“我……嵐兒,母親這麼大的年紀了,這些事兒,真的有些難以啟口。”秦姚的目光落在了龔青嵐的腹部上,簡直亂套了!
龔青嵐心中一驚,母親眉眼間的溫柔,與不經意流瀉而出的幸福,試探的問道:“母親,你可是有了身子?”
秦姚不說話了,她局促的坐在炕上,與那一抹羞澀,卻是回答了龔青嵐的話。
“將軍知道麼?”龔青嵐微微淺笑,母親有的時候,心態倒真的如同一個少女。
秦姚搖了搖頭,尷尬的說道:“我這幾日身上不舒服,小日子遲了好些時日,心下拿不定主意。今日便尋了來看你的由頭,去找大夫把脈,方才一個月。”心中極為矛盾,是歡喜的,也是憂愁的。
經過昨夜裡的宮宴,外邊便有漫天的流傳著她的事跡,只感覺很累。
“這是喜事兒,回去告訴他。”相信將軍會樂歪了嘴兒。
秦姚有些放不開,龔青嵐的月份比她大一個半月。女兒有孕,做娘的也老蚌生珠,少不得會惹閒話。何況,這輩分與歲數上,也是有些亂。
看到齊景楓走了進來,似乎有要事,秦姚也不好久留,便起身離開。龔青嵐候備了一車的藥材補品,讓陸姍親自將秦姚送回將軍府。
——
沈長宏聽到外面不堪入耳的留言,擔憂著秦姚會受到影響。何況,昨夜裡兩人鬧了不愉快。便早早的從軍營裡趕回府,疾步到她的屋子裡,卻是一個人影也無。心裡霎時急躁了起來,逮著一個丫鬟問道:“夫人呢?”
丫鬟看著沈長宏臉色鐵青,磕巴的說道:“夫人早上有些不舒服,沒有用膳,帶著人一同去了燕王府。”
沈長宏心一沉,她這是要搬走了?
暴躁的在屋子裡急行幾步,龔青嵐護犢的模樣,定然不會將秦姚給他輕易的帶回。便招來軍師,又不知如何詢問,想了想,神色嚴肅的說道:“兩軍對峙,口頭交戰,敵方不戰而逃,該如何?”
“趁勝追擊!”軍師沉吟道。
沈長宏濃墨般的劍眉緊蹙,沉臉道:“敵方有一悍將,我方無人能敵啊!”凝思了半晌,道:“如何將敵方首領俘獲回來?”
龔青嵐說一不二,上次便是下了死命令,不許她母親受任何的委屈。這回……神情不禁落寞了幾分。
軍師疑惑:“既然有這麼一個能人,為何不派他領兵迎戰?”
沈長宏面色鐵青,見此,軍師立即道:“唯有調虎離山之計!”
沈長宏一想,便覺得這個計策好,可什麼事,才能讓龔青嵐出府?轉瞬,想到了齊景楓,疾步出府,讓齊景楓使計帶走龔青嵐,他才能將秦姚帶回。
不到半個時辰,便收到齊景楓的回信。心中大定,便在門口等著秦姚。
見到馬車緩緩的駛來,後面還跟著一輛,心一沉,龔青嵐也來了?
不等他多想,秦姚攙扶著陸姍的手,下了馬車,隨即吩咐人將一車子的藥材搬到庫房,看著沈長宏神情肅穆的站在門口,如臨大敵的模樣。眉一皺,緩步到他的跟前:“出什麼事了?”
沈長宏許久不見馬車有人下來,後頭搬出來的是一捆一捆的藥材,心裡不由得舒了口氣:“無礙,今兒個出去,怎得不與我說一聲?”
“就是去看看嵐兒,晚間還有宮宴,你不用率先進宮?”秦姚雙手交疊在腹部,步履輕盈的朝屋子裡走去。
“不用。”沈長宏目光在秦姚身上流轉,看著那一馬車的藥材道:“你生病了?”
秦姚抿著嘴,不知該如何啟口。最後,緩緩的搖頭:“沒有。”提步進了屋子。
秦姚累的緊,躺在軟榻上,吩咐桂枝將不少東西收起放到庫房去,沈長宏內心愈發不安:“你還在生氣?”
秦姚一愣,看著他緊繃著臉,面部線條冷硬。眸子漆黑如星,卻是有一抹不安轉瞬即逝。微微一怔,他會不安麼?
“沒生氣。”手蓋在肚子上,張了張嘴,要告訴他,自己懷孕的事。這時,莫紫涵的丫鬟巧兒急匆匆的進來:“將軍,小姐發燒了,一直退不下去,在囈語。”
沈長宏看了秦姚一眼,起身走出屋子:“大夫怎麼說?”
“大夫說小姐這是心病。”
聽著漸行漸遠的腳步聲與說話聲,秦姚嘴裡微苦。沈長宏對莫紫涵沒有非分之想,只當成女兒在養。可莫紫涵卻對他生出了其他的心思,近日安排她婚事,晚間便穿著單薄的坐在庭院裡坐一夜,凍得發病,時常喚沈長宏過去。
雖然心裡頭明白,心中難免有些不是滋味。畢竟,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有時候,看到他遠遠的盯著嵐兒出神,隨後眸子裡一片的落寞。她知曉他心中所想,希望嵐兒是他的孩子,可算著月份,卻對不上,心裡便不是滋味。她全都知曉,卻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神情懨懨的躺在榻上,靜靜的出神。
桂枝匆匆的從外邊回來,神色憤懣,對著門口呸了一聲:“臭不要臉,淨會做些狐媚子的事兒。”對著秦姚抱怨道:“夫人,您怎得就放任了她?那個小賤……莫小姐,看著將軍去了,嘴裡不斷的喚著將軍的名字,一見到將軍,可憐巴巴的哭著朝將軍身上撲,幸而躲得快,否則給她占便宜了!”
秦姚神色淡淡,他就是個呆子,當年他考中武狀元,穿著極為窮酸。可她就是一眼便相中了他,他卻是不解風情。見著她如一塊冷硬的木頭,臉上極少有表情,十日難得與她說一句話,是她死纏爛打的撬開了他的心門。如今回想,卻是再沒有當年的半分勇氣。
回憶起過去,秦姚嘴角有了絲笑意,更多的是惆悵。回過神來,便見他筆挺的站在榻前,目光灼灼的凝視她。似乎是還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他們似乎回到了以前,少了心中的那份顧慮。秦姚溫柔的笑道:“你想要個孩子麼?”
沈長宏誤以為她在介懷莫紫涵,解釋道:“我是受了她父親之托,盡到一些個責任。並沒有旁的!”想到大夫說她很難受孕,冷硬的心霎時一片柔軟,心憐的抱著她,“有你就夠了,嵐兒是你的女兒,便也是我的女兒。”
秦姚聽著他袒露心聲,心中一片酸澀,拿著他粗礪的大掌,放在腹部。輕輕的動了動唇,明顯的感受到抱著她的人,渾身僵硬。蘊滿溫情的眸子裡,閃過狂喜,緊緊的抱著她,有力的雙臂發顫,眼角竟是有些濕潤。
“姚兒,姚兒……”沈長宏聲音略顫,有些哽咽。他等這一刻,等了半輩子,心中激動的無以復加。
秦姚見他如此,微微的淺笑,就這樣吧!好好的生活,不用在意旁人的眼光!
烏金墜落,皇宮格外的寧靜,透著絲絲的詭異,令人心底不安。
沈長宏小心翼翼的護著秦姚,生怕她磕著碰著,惹不少女子眼紅。秦姚是個寡婦,在京都都傳開了,她不過是個前朝的郡主,如今狗屁都不是,一無是處,憑什麼能霸占了沈將軍?
嫉妒的目光,似刀子般射在秦姚的身上,恨不能凌遲了她,好騰出將軍夫人的位置來。
秦姚自然也感受到來自各方強烈的視線,握著沈長宏寬厚的掌心,便覺得無比的安心。看到不遠處,龔青嵐與齊景楓坐在亭子裡,便走了過去。
沈長宏從隨身帶著的包袱裡,拿出一塊虎皮,墊在石凳上,扶著她坐下,對齊景楓說道:“讓她們在這小坐片刻,咱們去一趟御書房。”
齊景楓想到有要緊事,便叮囑了一番,留下長順與長福,與沈長宏一同離開。
龔青嵐眼角堆積著笑容看著秦姚道:“母親,看來你的心結散了。”
秦姚被女兒打趣,面頰微微泛紅,輕聲說道:“嗯,他對我比以往只好不差。”
“你也知道沈將軍對你只好不差,便打定主意賴上了他?也不瞧瞧自個的身份,死了男人的寡婦,屍骨都未寒,就纏著將軍不放。沈將軍不過是念著舊情罷了!”一個穿著粉紅色衣裙的女子,譏誚的說道:“果真是母女,都一樣的賤,一個人老珠黃,一個靠著狐媚子的手段,爬上了燕王世子的床,否則,以你們這低賤的身份,怎得能攀上這等高枝?”目光惡毒的落在龔青嵐的肚子上。
長順與長福要動手,被龔青嵐制止了。眼前這個人,是盛府大房長女,盛彩蘭。不禁微微搖頭,不愧是平陽郡主的侄女,說話一種腔調。
秦姚死死的攥著膝蓋上的手,任何說她的話,她都能忍,可是聽到半句污蔑嵐兒的話,便心如刀割。
幾個女子見秦姚臉色難看,說的越發的起勁:“瞎說什麼呀!我可是聽說了,她親手殺了她的父親,不會是嫌棄她父親貧窮,拖累了她們母女兩。怕自個在燕王府難以立足,母女兩便殺夫弒父攀上沈將軍當靠山吧?”
“哎呀,要不然怎得叫賤人呢?這樣的人,往往是認不清楚自個的身份、地位。我要是她們啊,干脆三尺白綾,吊死算了。”說罷,似乎想到什麼,尖酸道:“瞧她一身狐狸精騷味,說不准燕王世子妃的父親是誰都不知道呢!”暗指秦姚水性楊花,鄙薄的斜睨了眼龔青嵐,呵呵笑道:“我們還是走罷,真夠鬧心,沒塊清靜的地兒。野種賤人到處都是,這空氣都臭了,胸口都發悶。”
秦姚聽著這些難以入耳的話,臉色一點點的發白,神智幾乎要崩潰。眼角的淚水破碎,看著疾步走來的沈長宏,渾身止不住的發抖。
都是她,都是她的錯,才會讓她和他的女兒,受到這樣的侮辱!她無助的搖著頭,目光已然有些失去焦距,呆怔的看著沈長宏所在的方向,無意識喃喃的道:“她是你的女兒,嵐兒是你的女兒,一切的罪孽讓我來承擔就好,可是嵐兒一點錯都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