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側妃雖然聽誠郡王說了以前的秘辛,不過那到底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早已塵埃落定,又與她無關,她也就是聽在了耳朵裡,藏在了心裡。不過想到安郡王妃是皇后的義女,平日裡走的近,黃側妃想,安郡王妃又是那樣的好人,哪一日遇到安郡王妃,隱晦的提醒她一句,叫她留神些皇后就是了。
過了些日子,黃側妃開了箱子,把誠郡王給她一匣子珍珠,細細的挑了二十顆品相極佳的裝了盒子,又拿了一匣子燕窩,一副小孩子用的帶鈴鐺的金鐲子,打發丫鬟送去護國長公主府,賀安郡王長女滿月。
護國長公主顯然是不能請客的了,黃側妃心中知道,還是打發人送一份兒禮去。
因太后薨逝,許多人家的安排都被打亂了,太后停靈四十九日,便要送去先帝的陵寢安葬,聖駕要出動,自然非同小可,安郡王是領京城防務的大將軍,自要安排關防,會同內務府、禮部等商議進行速度,何處休息,何處用膳,何處禮儀,停留時間多久等等,每日忙的腳不沾地。
且護國長公主也要隨同送靈寢到先帝陵,楚安安小姑娘已經滿了兩個月了,偏爹爹和祖母都不在家,只得放下了,直等護國長公主和安郡王回來,已經是六月二十二,楚安安快三個月了,護國長公主府才請親戚們到公主府,只當過雙滿月。
因這一年的國喪期,官員勳貴等不許宴飲婚嫁等,安郡王家的大姑娘雙滿月自然不敢大肆請客,也就是家中親眷們來走一走。
來的也不過就是楚四夫人、楚安安的幾位姨母,姑母們,自然也有侯寶如這位表姑。
趙十姑娘原本是今年四月的婚期,沒承想一切都預備好了,偏生遇到太后薨逝,禁嫁娶,不得不推遲一年,只能訂在明年四月了,國喪一過就辦禮,還好十姑娘自己沒覺得多不好,能多在家裡當一年小姐,真沒什麼不好。
橫豎這事兒是大環境所致,不是自己的錯兒,也不是夫家的錯,趙淑秀特別心安理得。
十姑娘趙淑秀倒也真喜歡孩子,一來就抱著楚安安不肯鬆手,她當然不大會抱孩子,抱的楚安安不舒服,掙了兩下就嘰咕嘰咕的要哭不哭起來,趙如意瞧見了,過去教她:“你得托著她的背,這時候的孩子還軟,自己立不起來的,你不能讓她空著。”
一邊的奶娘心驚膽戰,生怕這位小姑奶奶把大姑娘摔了。
還好趙淑秀學了一會兒,就會抱了,雖然還不熟練,不過楚安安已經沒有嘰咕嘰咕的樣子了,她現在已經十斤六兩重了,長的白白胖胖,肉嘟嘟的小臉兒,黑亮的大眼睛,因天氣熱起來,露在外頭的手臂如藕節一般,小胖手上一個一個的窩兒,誰看了都愛的不得了。
趙七姑奶奶趙淑雲來了也趕緊接過來抱,因是特特來看小外甥女的,趙淑雲特地細心的吩咐裡外衣服都不要熏香,只頭上插著一隻玉簪花,十分清爽。
趙淑雲身後一個丫鬟捧著大紅錦盒的禮,趙淑雲的夫家藍家是著名的豪富,趙家自己的嫁妝也極為豐厚,出手很捨得,衣料藥材等禮昨日就打發人送來公主府了,這會兒捧著的,是趙淑雲特為楚安安打的赤金八寶瓔珞的項圈兒,幾種石頭顆顆都有拇指大小,趙如意拿在手裡沉甸甸的,還是親自給小姑娘戴上,笑道:“給小孩子特特的打這個,也太貴重了些。”
小丫頭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盯著那花兒看,兩個多月的寶寶已經能看人了,她看著人的眼睛裡雖然陌生,卻又好奇,趙淑雲點了點她嫩嫩的臉蛋,楚安安張大嘴打了個圓圓的呵欠。
單就這樣一個小動作,就叫旁邊還沒有寶寶的姨母姑母們都興奮起來。
“九妹妹果真是有福氣的,養了個這麼乖的姑娘。”趙淑雲說。
趙淑秀心直口快的說:“瞧著不太像九姐姐,像郡王爺的多,真可愛。”
“喂!”趙如意又好氣又好笑,趙淑秀忙笑道:“嗯,要是像九姐姐,就更好看了!”
這還差不多,趙如意笑著瞪她一眼,轉頭去跟侯寶如說話:“這會兒沒有,就安分點,明年再養,橫豎你就是明年也才十八呢,不必急,我看沈小公子也不急。”
“他是不急。”侯寶如容光煥發,烏油油的頭髮間一隻赤金紅寶石雙鸞朝鳳的華勝閃耀著光彩,華貴異常,沈家世代在東北一地做木材、皮草、人參等買賣,家底頗為厚實,冬天給趙如意送來的皮草,比外頭進來的格外豐厚潤澤,與皇上賞出來的也差不多了。
侯寶如笑道:“是婆母急,就除夕那日,大約喝了兩杯酒,心裡也歡喜了,就拉著我的手說,安郡王妃不是有生子秘方嗎,你們那麼好,你怎麼不去要來使?我真是不曉得說什麼好,還是他來把母親哄走的。”
侯寶如嫁了良人,得償所願,眉間舒展,趙如意瞧她的身體也沒有問題,便笑道:“上回我跟你們家小沈公子也說過,姑娘家過了二十再生孩子沒什麼不好,當娘的好,孩子也大個!”
侯寶如噗的一聲笑:“瞧你說的,跟挑什麼東西似的!不過啊,我看你這回生了姑娘,神醫的招牌就砸了吧!那天我還聽二嬸娘說,不是說安郡王妃有生子秘方嗎?怎麼自個兒倒生了個姑娘?”
“她們家姑娘特別會說話。”侯寶如笑著比劃:“人家姑娘跟他娘說,這才是神醫呢,想生姑娘生姑娘,想生兒子就生兒子,回頭人家要想生個一對兒,只怕也不難。”
一邊說,一邊笑的哈哈的。
趙如意道:“誰理他們呢,愛怎麼說怎麼說罷,橫豎我們家郡王爺不嫌棄我就行了!”
趙如意這樣的作派,還是很少見的,多少人就怕名聲不好,只是趙如意這神醫的名聲,真正說起來,沒有倒比有還強些。
侯寶如給楚安安送了七八塊豐厚的白狐狸皮,跟趙如意說了,這比世面上的強,留著冬天給小丫頭做衣服,又說:“我見二舅母也來了,外祖母怎麼沒來?”
趙如意笑道:“聽說二姑奶奶今日也得了郡王妃恩典,許她回娘家瞧瞧,老太太得了信兒,大約在那邊先等著看看孫女吧。”
楚老太太雖然希望趙如意生兒子,不過生了女兒也還不算嫌棄,終究還是姓楚的。
侯寶如深知道楚老太太那點兒秉性,所以才問了一問,一聽到楚荃,侯寶如就撇撇嘴:“她!你少理她。”
趙如意煞有介事的點頭:“嗯,我已經少理了。”
到了近午,那邊楚老太太才來,楚荃穿金戴銀,頭上珠翠堆滿,穿一身桃紅衫兒,在一邊扶著老太太,叫把安安抱過去看。
安安玩了一會兒,已經睡著了,小小的肉拳頭擱在紅撲撲的臉邊上,一概都是肉嘟嘟的,楚老太太點點頭:“倒是長的好。”
然後楚老太太就說:“我聽見你們給姐兒取了名字安安叫上了?”
趙如意一聽,這楚長壽的劇情要重演了嗎?趙如意只是很簡單的點頭笑道:“是啊,就叫楚安安。”
她橫豎是預備著,老太太要給個什麼福啊,貴啊什麼的名字,是絕對不幹的,大名皇上賞了,小名兒那也不行。
沒想到楚老太太聽了,點點頭:“這名字好,又好聽,兆頭也好,正合我們家姐兒。”
趙如意不妨老太太居然換了風格,還傻了一下,老太太這是轉性了還是怎麼的?
趙如意一邊這樣想,一邊注意到楚荃在旁邊扶著楚老太太,她只看了看睡著的楚安安兩眼,就沒再看了,顯露出一些煩躁來,好幾次似乎想要開口說一下什麼話,不過還是忍住了。
趙如意一貫不喜歡楚荃,所以根本沒有正眼瞧她,此時見老太太風格大變,才不由的轉過來看看她,一看之下,趙如意看明白了。
楚荃塗了脂粉的臉微微有些水腫,看身體姿態,大約是有孕了。
她打量楚荃,楚荃也在打量趙如意,趙如意生了孩子,顯然是養的極好,心情也舒暢,眉目間光彩盎然,臉上一層瑩瑩的豔光,雖然趙如意自己給孩子餵奶,還略微豐盈些,不過這衫兒穿的寬大,個子又高,依然顯得身段玲瓏,明豔無比。
楚荃看得心中不禁發酸,人家養個孩子眾星捧月一般,自己怎麼就這樣命苦?
趙如意心中有數,這位楚老太太不大懂事,楚荃和她姨娘又特別把自己當回事,這會兒老太太這樣子,顯然也是在家裡商量好的。
趙如意剛剛想到這裡,楚老太太就拉一拉她,輕聲道:“郡王妃,你妹妹從那邊府裡過來,大約走的急了點,心裡頭有點不自在,我原本要找個郎中來給她瞧瞧,偏她說,今日是大姐兒的好日子,找郎中來只怕忌諱,尤其又是小孩子,越發不好。我想著你是神醫,你替她瞧一瞧,你說一句沒事兒,我就放心了。”
這話說的有紋有路,趙如意心頭明白,這話可不是老太太的風格,顯然也是在家裡就商量好的,這老太太對楚荃,果然是特別偏心一點。
趙如意便笑道:“沒有事兒,二妹妹這是有身孕了罷?老太太是經過事來的,自然知道,這有了身孕,自然比平日裡嬌氣些。要我說,二妹妹今兒原不必來的,打發人跟我說一聲兒,我心裡只有替二妹妹喜歡的,難道還能怪你?就是安安,有個弟弟,她也喜歡呢!”
“那……”楚老太太見趙如意不用把脈,只用看的就看出來楚荃的身孕,越發急了:“你二妹妹有孕了?多少月份了?”
趙如意裝傻:“沒有把脈我也說不準,只是略想一想也該知道,起碼兩個月有了吧,太后娘娘是四月二十四薨逝的,誠郡王又是嫡親孫子……”
楚老太太見她這樣說,還真心是以為趙如意不明白,連忙道:“就是這日子不好說,原是千盼萬盼她有身孕的,這好容易有了,偏生又是國喪,所以來問問你,給她用個方子,讓孩子早一個月出世,只怕就瞞得過了。”
“什麼?”趙如意頓時變了臉色:“二妹妹難道這才一個多月?國喪有孕,這可是大罪!”
誰不知道國喪有孕是罪,可這楚荃顯然是捨不得打掉,所以才趁著這會兒日子還早,回來想辦法,趙如意心中明鏡也似。
楚老太太道:“這不是沒有辦法嗎?你就給她一副藥吧!”
“哪有這樣的藥!”趙如意道:“孩子沒長好,怎麼敢生?再說了,郡王府難道不請太醫把脈的?略一查看就知道了。”
“所以來跟你說啊!”楚老太太理直氣壯的道:“你可是神醫,又是郡王妃,只要你說她有兩個多月了,哪個太醫還能說才一個多月呢?”
“這是欺君的罪!”趙如意道:“老太太請慎言!”
楚老太太道:“這算什麼欺君!再怎麼說,這也是誠郡王的血脈,無非便是日子略遲了一個月,且這也不是你妹妹的錯,她是誠郡王的姨娘,郡王爺去她屋裡,她難道還敢不伺候不成?你說是不是?你就幫她一把,能有多難?”
趙如意笑道:“既不是妹妹的錯,那就回誠郡王罷了,橫豎是郡王爺的血脈,自有郡王爺做主,妹妹說是不是?這欺君的事,我是不敢做的。也勸妹妹不要做,若是出了差錯,就值得多了。”
若是回了誠郡王,楚荃顯然沒有把握誠郡王會不會命她打掉這個孩子,畢竟誠郡王雖然還沒有子嗣,蔣姨娘已經有孕在身了,她這個時候有孕,自然忌諱,所以才回來指望趙如意幫她一把,這會兒趙如意一口一個欺君,楚荃便知道指望趙如意幫忙無望了。
“這也沒人知道,有什麼要緊的?”楚老太太開始不悅了。
趙如意笑道:“老太太再說下去,就有人知道了。”
楚荃心中一凜,見趙如意這樣絕情的不肯幫忙,反說了這樣的話,這就是連一家子的情分都不顧了,心中又氣又怒,可是又知道趙如意不是個脾氣軟和的,倒也真怕趙如意宣揚出去,便也只得死了心,開口道:“祖母,罷了,我還是去回郡王爺就是,若是保不住這個孩子,那就是他無福罷。”
楚老太太怔了一下,張口就要開始嚎哭孫媳婦不孝,趙如意倒是無所謂,鎮定的站在當地,反是楚荃也是深知道老太太的,趕緊攙了老太太走,一邊道:“祖母快別這樣,叫人知道,越發不好了。”
趙如意站在原地笑了笑,這件事最怕聲張的,當然就是楚荃了。
楚荃回頭看她一眼,眼中滿是怨毒。
在趙如意這裡不成,楚荃心中還有盤算,她是搭上了皇后的,只是皇后到底是皇后,楚荃還是選擇先回家來求助,如今眼見得趙如意絕情,楚荃實在捨不得打掉這個孩子,猶豫了兩三日,還是打發了丫鬟,回家去請她姨娘去見何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