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暗的早,走出門,外頭已經全黑了,月影清冷,樹影斑駁,冷風一陣陣往脖子裡灌著,讓人遍體生寒。
趙年年木然的往校門口走著,如遊魂般回到了家,一進門,就蜷進了被子裡,把自己緊緊包裹成一團,仿佛這樣,就能驅解掉體內的寒意。
她腦海裡如走馬燈似的重播著以前種種。
那個人第一次對她告白,也是在平安夜那天,黑巧克力加蘋果,黑的發亮,紅的誘人,少女的心瞬間被虜獲。
那可是班裡女生都偷偷愛慕的人啊,陽光開朗,俊朗秀氣,成績優異,還擔任了班長。每個女孩年少時期最愛的模樣。
趙年年當然不會免俗。
之後的日子,單純的美好,情竇初開的孩子,怎麼樣都是甜的,就連僅僅是一起坐在教室裡,都覺得像是偷吃了一顆糖,那種不為人知的欣喜,就連現在回想起來,也都是充滿著陽光草地還有梔子花香的氣息。
即便後來,現實將一切都吞沒,露出底下兇惡的獠牙,所有的假像支離破碎,只剩下令人嘔吐的醜陋,趙年年心底,卻依舊保留著那一小片的美好。
美好到她沒有辦法再去接受一切為了生活而必須地將就。
而沒有經濟基礎和能力的堅持,不外乎於一個笑話。
父母催促,旁人指點,夜深人靜裡席捲而來的孤獨,看不到光明,不知道出路,一邊忍受著內心的焦慮,一邊渾渾噩噩的繼續活著。
所有一切的開始,就發生在這個平安夜。沒想到她如今即便跳了兩級,卻依舊避不開那個人,在這相同的日子裡,舊景再次重現。
和當年李尋跟她告白時,一模一樣。
就連他那張臉上羞澀忐忑的表情,都如出一轍,趙年年扯著嘴角冷冷的笑著,這麼多年,她竟然依舊記得如此清晰。
哪怕是被背叛。
她閉上了眼睛,逼著自己睡去,腦海一片雜亂,不知過了多久,睡意襲來,厚重的被子裹住了她大半張臉,臉色蒼白,夢裡的她眉頭依舊蹙起,緊閉的眼角邊,緩緩滑過一滴淚水,晶瑩剔透。
又是一夜的光怪陸離。
早上起床,渾身無力,但心情卻是平緩下來,趙年年面色如常的來到學校,剛一落座,身旁的季梵塵就側頭盯著她,眸子黝黑光亮,上面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臉。
“幹嘛”,她低頭放著書包問道。
季梵塵抿了抿唇,才出聲:“昨天…”
語氣無比遲疑,帶著她熟悉的清冽,趙年年等了半響,依舊沒有聲音傳來,她放好書包,抬頭疑惑的看著他。
“恩?”
四目相對,季梵塵眸光不自然地閃過兩下,然後微微的側過頭去,好看的兩片唇張合:“那個男孩子…長得還挺好看的啊…”
他一說完,立刻垂下了眸子,低著頭,把臉藏了起來。
“啊…”趙年年睜大眼睛,無意識的應了一聲,隨後立刻反應過來,愉悅的揚起了嘴角:“沒有啦,你最好看!”
她說完,伸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頭頂。
“那你昨天為什麼那麼反常?”季梵塵驀然抬起頭問道,沒有往日裡的羞澀,雙眼瞪圓的模樣,倒像是一隻護食的小獸。
趙年年面色不自然的眨了眨眼睛,小聲嘟囔:“反正不是因為他好看…”
此話一出,季梵塵心情非但沒有一絲緩解,反而更加蹙緊了眉頭。趙年年只有理虧心虛的時候,才會這麼沒有底氣,不然她一定是無比囂張,張牙舞爪的簡直能翹上天。
她就是因為昨天那個男孩子才反常的!!!
季梵塵頓時氣的要命,把手裡的書翻的嘩啦作響,面色冷寒,死死的抿著嘴角,渾身上下散發著濃濃的怨氣,讓趙年年想忽視都難。
“那個…”她期期艾艾的開口,季梵塵瞬間轉過頭來,目光如炬的盯著她,還有一絲絲期待,趙年年咽了咽口水,試探問道:“我昨天數學試卷沒寫完,能借我抄一下嗎?”
畢竟李剛發起火來,可是連她都害怕。
“活該!誰叫你還蹺課的,自作自受,自食惡果,被罵死算了”,季梵塵瞪著眼睛,面色因為激動而有些微紅,他嘴裡劈哩啪啦罵了一通,驚得趙年年是目瞪口呆,她錯愕的盯著他,啞口無言。
仿佛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話音剛落,季梵塵就一臉不自然的低下頭,露出燒紅的耳尖,然後伸手把桌上的書一摞一摞的疊起,放在桌子邊上,形成一堵高聳的圍牆,隔絕了兩人的視線。
趙年年:“……”
等了半響,終於確定他是真的不再搭理自己,趙年年才悻悻的摸了摸鼻子,默默抽出桌子裡的試卷,加急趕工,力求減輕徒刑。
筆尖與紙張摩擦的刷刷聲傳來,那邊的季梵塵微不可察的僵了僵身子,須臾,一陣窸窣,趙年年的面前出現兩根修長白皙的手指,上頭夾著兩張試卷。
她愣了片刻,立即惶恐的接過,點頭哈腰,疊聲道謝。
那頭高冷的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直到中午去吃飯時,季梵塵還是冷著一張臉,趙年年極盡狗腿的在他身邊晃悠,說了一大筐好話,那人的臉色才稍稍緩和幾分,由陰轉多雲。
“給你…”,獻寵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季梵塵抬頭,趙年年正滿臉討好的看著他,把盤子裡的藕夾一塊塊往他盤子裡夾著。
雙眼亮晶晶的像是討主人歡心的小寵物,又乖又軟,他的嘴角忍不住泄出一點笑意,又很快收了回去,板著一張臉面無表情吃著自己盤子裡的菜。
趙年年向來見好就收,可不能讓她發現了。
然而在她充滿期待的目光下,季梵塵手裡的筷子又硬生生的拐了個方向,朝藕夾的方向落下,往嘴裡送時,不出意外的看到了那雙大眼睛裡冒出笑意。
像是點點綻放的花骨朵,格外燦爛鮮豔。
忽然覺得什麼氣都沒了。
“吃飯”,見趙年年依舊盯著他,季梵塵淡淡的吐出兩個字,卻讓趙年年瞬間如蒙大赦,總算是願意開口和她說話了。
季梵塵每次生氣的時候就會變成初識時那副不理人的模樣,只有消氣了,才會勉強搭理你幾句,但要完全哄好,還需要一段漫長的過渡期,也不知道他這個性子,是怎麼來的。
好算這次是搪塞過去了。
趙年年這口氣剛舒完,那廂就走過來一個人,那張臉化成灰她都認識,心瞬間沉了下來,她迅速的低下頭。
“年年,我可以坐這裡嗎?”他指著趙年年斜對面的空位,今天陳炎籃球隊出去聚餐,正好三缺一。
趙年年抬頭,還沒來得及回答,對面那人已經冷聲拒絕:“不可以。”
“我沒有在問你”,端著盤子的李尋保持著笑容,不輕不重的擋了回去。他目光柔和的看向趙年年,眼裡是璀璨的笑意,俊朗的面容越發明亮。
恐怕無論哪個女孩子,都拒絕不了這樣的人吧,趙年年眼裡都是譏諷,勾起嘴角,語氣平靜的回答:“他說不可以,那就不可以了。”
李尋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又立刻恢復過來,變成那副溫和善良的模樣,眼神卻明顯的暗淡下來,面帶失落的聳聳肩:“那好吧,是我唐突了,情難自禁,希望你不要介意。”
趙年年對他禮貌的笑了笑,顧自低頭吃飯,李尋見狀,識趣的端著盤子走了。
對面那人啪的一聲放下了筷子,抿著嘴角顧自生著氣,趙年年立刻抬眼,關懷問道:“吃飽了?”
“氣飽了”,他不冷不熱的回了一句。
趙年年暗自翻了個白眼,得,一下回到解放前,白哄了這麼久。
即使在心裡放肆吐槽,但看著他白的透明臉色,趙年年依舊暗自心疼,柔聲哄著:“消消氣,你現在還在長身體,來,吃塊你最愛的蓮藕。”
她夾起盤子裡的一塊藕夾,遞到他嘴邊,季梵塵極其傲嬌的扭開了頭,趙年年不依不饒,送到他唇邊:“啊…”
“我不要!”季梵塵蹙著眉頭,一臉不耐。
“快點,我手酸了”,趙年年委屈的叫著,果不其然,季梵塵眼裡掙扎了一下,還是乖乖的張開了嘴,一小口一小口吃著,趙年年喂著他吃完,又立刻夾起一塊,遞了過去。
季梵塵面色不自然的拍開她的手,小聲嘟囔著:“我自己會吃”,說完,低頭一口一口吃著碗裡剩下的飯菜。
趙年年長舒一口氣。
一旁的林祁習以為常的翻了個白眼,扁扁嘴,無比懷念起了顧安在的日子,至少有他在的時候,兩人不會如此肆無忌憚的虐狗。
不,簡直是屠狗。
他有點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