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他所知, 他這個東方人長相的同學和他一樣, 都是家裡的獨生子來著。
怎麼就忽然多出來一個哥哥呢?
——還是會送蛋糕的那種。
一頭霧水的小胖子還想仔細問問,但蘇斷卻沒有和他詳細說的意思,回答了兩個字之後就低著頭啃小蛋糕吃, 他也只好撓撓自己頭上的小金毛,趴在自己的課桌上改老師已經給他講過一遍的錯題了。
看著令人兩眼發暈的數學作業本,小胖子很心痛自己為什麼沒能早幾年出生, 那樣也不用承擔新教材帶來的生活重負了。
這個教材的來源國家真是太慘了, 聽說它們的小學生已經學了幾十年這樣的教材, 居然還能活著長大, 正是太不容易了!
小胖子愁苦地皺起眉, 整個人被數學習題支配,感覺自己頭上為數不多的幾根毛馬上就要離自己而去,很快就忘記了蘇斷哥哥的事了。
……
然而驚喜總是來的猝不及防,上午的課結束之後,有的小朋友直接走出了教室,有的小朋友還坐在教室裡等爸爸媽媽過來, 小胖子要等爸爸下班後來接他, 所以每天都要在教室多待十幾分鐘。
不過今天有些不同,因為以前從不留下的蘇斷也留下了。
小胖子納悶地問, 語氣裡帶著點兒同病相憐的意味:「蘇斷斷,你媽媽也開始上班了嗎?」
蘇斷往窗外張望的視線收回來, 回答說:「沒有。」
小胖子扣著桌角, 問:「那你怎麼還不走啊?」
蘇斷把桌子上的幾本書收拾的整整齊齊, 堆在桌角上,說:「等我哥哥。」
聽到蘇斷的話,小胖子瞬間來了精神。
蘇斷斷的哥哥!
於是小胖子果斷加入了蘇斷往窗外張望的隊伍。
沒過兩分鐘,一個大概比蘇斷高了半個頭的人就出現在了窗邊。
是和蘇斷一樣黑髮黑眼的少年,有些瘦,看著比蘇斷還冷淡,臉上連個笑的模樣都沒有,小胖子一看到這個人,就不知怎麼的有些發慫。
總覺得……和他們不像是一個年齡段位的人啊。
看著旁邊蘇斷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眼角還有彎起來的趨勢,小胖子試探著問了一句:「蘇斷斷,這個就是你哥哥嗎?」
蘇斷重重點了一下頭,嘴角抿起一個小小的笑意。
小胖子猶豫了一下,評價道:「和你長得很像哦,果然是你哥哥,一看就是親生的。」
蘇斷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他覺得,他這個同學或許該配個眼鏡了。
遲鈍地察覺到同學似乎不太高興,小胖子撓撓頭:「呃,我說的不對嗎?」
事實上,和東方人看西方人會臉盲一個道理,在西方人眼裡,所有東方人也基本上都長著同一張臉。
小胖子雖然已經和蘇斷當了一段時間的同學了,但他記性不好,天生有點臉盲,一眼看過去,蘇斷和他那個哥哥真的分不出什麼區別。
蘇斷很不甘心,有氣無力地問:「哪裡像了?」
小胖子有理有據,理直氣壯:「哪裡都像,你們都是黑頭髮黑眼睛!」
蘇斷:「……」
這時候,江忱已經走進了教室,停在蘇斷桌子前,指尖搭在桌面上,垂眼叫了他一聲:「斷斷。」
「哥哥!」
蘇斷於是立刻沒空理小胖子了,把頭一扭,主動握住江忱的手,被小胖子的話噎到僵住的笑也綻開了:「哥哥也放學啦。」
江忱「嗯」了一聲,也反握住蘇斷的手。
兩個人一起出了教室,去找等在下面的蘇母。
留在教室的小胖子盯著兩個人手拉手的背影,肉肉的下巴磕在桌子上,小聲嘀咕了一句:「蘇斷斷的哥哥為什麼要戴著手套啊……」
……
開學第一天,蘇母依舊讓阿姨準備了豐盛的午飯,來慰勞兩個上了半天的學的小朋友。
因為在學校吃了兩塊小蛋糕,所以蘇斷的食慾不高,只隨便吃了兩口就覺得小肚子飽飽的了。
蘇母日常擔心自家體弱多病的兒子:「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蘇斷打了個飽嗝,又覺得不端莊,看了江忱一眼,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摀住了嘴。
蘇母以為他想吐,立刻緊張起來,「反胃?」
蘇斷搖搖頭,把捂在嘴上的手挪開一點點,說:「沒有,只是想打嗝。」
說完就又寫實地打了一個嗝。
蘇斷:「……」唉,發愁。
江忱默不吭聲地起身,到了一杯水放到蘇斷手邊。
蘇斷快速地說了一句謝謝哥哥,生怕自己說著說著就又打出一個嗝來。
蘇斷喝了幾口水,但似乎沒什麼效果,最後一口水嚥下去,還是從喉嚨裡發出了一聲清脆的「嗝」。
蘇母很有經驗地說:「寶寶憋氣試試,等你憋到受不了了,就不打了。」
蘇斷於是又開始憋氣。
……
幾個人折騰了半天,蘇斷才終於停止打嗝,午飯匆忙結束,蘇斷和江忱都被蘇母趕去睡午覺。
上樓的時候,蘇斷聽見蘇母接了一個電話。
電話那邊的人似乎對蘇母而言挺重要的,聽了兩句話,蘇母沒怎麼猶豫就說:「等會兒我去找你……待會兒家裡的孩子讓阿姨送去上學……好,你等會兒,千萬別亂走。」
媽媽要出門!
蘇斷的眼神瞬間亮了一下。
進了房間之後,蘇斷就耐心地等著,幾分鐘後聽到汽車引擎的響聲後,就偷偷打開了自己房間的門。
……然後同樣輕手輕腳地打開了隔壁的房門。
長久的生活在混亂區的經歷養成了警惕的習慣,聽到門口的細微動靜,躺在床上的少年瞬間張開眼,眼中的冰冷初露端倪,眼底就猝不及防地撞進了一隻鬼鬼祟祟溜進來的小老鼠。
這隻小老鼠的長相十分眼熟。
於是眼底剛剛升起的冷意瞬間消散,略微怔忪之後,帶上了一層淺淡的溫柔之意。
——或許這種見到人之後近乎本能的放鬆,連他本人也沒有察覺到。
「……斷斷?」江忱撐著手臂從床上起身,帶著疑問地叫了一句,身上蓋著的薄被滑倒腰側。
江忱以為發生了什麼:「有什麼事嗎?」
蘇斷將房門小心關上,走到床邊掀開他的被子,撅著小屁股就爬了上來,說:「哥哥,我來找你睡覺。」
因為江忱的病,怕他在睡夢中亂摸人(……),蘇父蘇母不許他跟江忱在一張床上睡覺,好不容易才碰到一次父母都不在家的情況,當然要抓住機會。
蘇斷在江忱床上蠕動的了兩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江忱的床好像比他房間裡的睡著更舒服一些。
或許是因為這是一張新的床吧。
看著絲毫不講道理、自顧自地就擠進他被褥中的小少年,江忱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沒有動作。
然而反應過來之後,他還是沒能動彈的了。
挨得太近了。
小少年柔軟的身體毫無保留地貼上他的,帶著青草混合著奶味的味道,又輕又軟地落到他鼻端,像是雨後初綻的一抹新芽。
小少年的胳膊橫跨在他腰上,特別理直氣壯,腦袋擱在他胸口前,柔軟的黑髮就堪堪貼著他的下巴,一低頭就能輕易碰到。
蘇斷在他懷裡拱了半天,終於找到一個最舒服的位置,用小臉蹭蹭他胸口,說了一聲「哥哥午安」,就這麼睡了。
小孩子的睡眠質量好的不可思議,才剛過了幾分鐘,蘇斷就已經意識昏沉,徹底進入了黑甜的夢鄉,還快樂地打起了小呼嚕。
懷抱裡多了一個人,逐漸變得暖融融的,像是揣了一個小暖爐,灼的他手腳都泛起熱度。
拳頭握緊又鬆開,不知不覺掌心已經出了一些細汗,江忱遲疑了一會兒,等到懷裡的人呼吸徹底趨於平穩,才小心翼翼地伸出胳膊,也回抱住懷裡的小少年。
下巴微微放鬆,抵住小少年鬆軟的發頂,心臟也彷彿被這種細軟的觸感填滿了,江忱眼角放鬆地耷拉下去,吐出一口氣,像是被懷裡的少年傳染了困意一樣,也很快地睡著了。
兩個彼此依靠在一起的少年,一大一小,像是一頭孤獨的龍,叼住了它遺落在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