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德羅塞回到首都星的消息一傳出來, 幾乎整個星網都沸騰了。
三年前反異獸侵略戰爭取得最終勝利,異獸徹底潰敗、被趕出了星域範圍,各聯盟國聯合舉辦了一場巨大的慶功宴, 來慶祝這場已經被期盼了數百年的勝利。
而這場戰爭最大的功臣,德勒爾帝國的奧德羅塞元帥, 卻依舊缺席,他的胞弟阿維德親王代替他接受了聯盟頒發的榮譽,那枚全星域僅此一枚的勳章至今還放在德勒爾皇室中, 不曾被它真正的主人取走。
一般來說, 民眾的記憶力是沒有那麼長久的,就算當時再崇拜的英雄, 一旦從視線內消失的時間足夠長,也會自然而然地忘卻。
他們之所以會保持著對奧德羅塞的推崇, 和主流媒體們遇見事就要把人拉出來吹一波也有有關。
長久的印象加強下來, 雖然奧德羅塞已經整整十年沒有露過面,但儼然已經成為了帝國人民心中最特殊的存在。
軍部官網宣佈奧德羅塞復職的一小時後,官網的訪問量就達到了近五十年內的最頂峰。
奧德羅塞的個人主頁更是接近癱瘓。
無數人在他之前的動態下不停地問著真假、詢問他這十年到底去幹什麼了。
似乎是為了統一回答一下這些問題, 奧德羅塞很快發佈了一條新的動態。
【奧德羅塞】:已至家中,正在籌備婚禮。
「回來了回來了我們元帥真的回來了!!但是最後一句???笑容逐漸僵在臉上.jpg」
「???元帥是帶著老婆回來的?這是什麼發展?」
「難道元帥其實是去談了十年戀愛?……我要靜靜……」
「是誰這麼討厭搶走了元帥啊啊啊啊我要瘋了!」
「怎麼回事,我居然從短短的『正在籌備婚禮』六個字中讀出了元帥的迫不及待?只有我一個人這麼覺得嗎?」
……
隨著這條動態的出現,星網上爆發了大量關於奧德羅塞結婚的話題, 其中不乏一些對奧德羅塞迷戀過深、認為沒有人能配得上他的人對那位身份不明的結婚對像發出的攻擊性言論。
不過很快, 皇室就給出了一份更正式的婚訊公告, 隨著公佈的還有一段絕密檔案。
那段疑點重重、被奧德羅塞動用權利封存了起來的情報, 在經過後來當事人的添補後,終於被公之於眾。
在確認了蘇斷的種族後,一切疑點都有了合理的解釋,於是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
在戰爭中失散的愛情,拯救與新生,尋找與等待,離別與重逢。
這段跨越了十年與生死的感情,淒美和戲劇的像是電影中的劇情一般。
在帝國公民的印象中,他們的元帥冷酷而強大,似乎從來沒有什麼私生活,曾經有許多貴族小姐和明星對他明示暗示,但奧德羅塞從不會對此回應,被纏得煩了還會動手教訓對方,久而久之,人們也就自動把風花雪月和這位冷硬的元帥之間畫上了隔斷符。
沒想到他也有為了一個人流放自己的時候。
假如他愛的人不是特殊種族,那他可能就永遠都找不回自己的愛情了。
一時間,星網上奧德羅塞的迷弟迷妹們都哭得稀里嘩啦的,當原本冷硬強大、似乎無堅不摧的英雄展現出柔軟和脆弱的一面時,這種反差反而更能觸動人的內心。
——原來也並不是不會被打倒。
原本星網上攻擊元帥結婚對象的那些微弱言論,很快就悄無聲息的消失了,甚至還有不少人為自己衝動做出的言論道歉,對兩個人結婚的消息表示祝福。
婚姻的締結理論上來說只要雙方情投意合,其他人就無權置喙,只要這場婚姻能讓元帥開心就行,更何況——
元帥的愛人還曾經犧牲過自己的全部力量,將元帥推出了空間縫隙。
空間縫隙是一種多麼危險的存在,全帝國沒有一個人不明白。
這種願意為了愛人犧牲一切甚至生命的決心,坦率的說,是絕大部分人都沒有的。
奧德羅塞貫徹了自己在工作上一向極高的效率,在星網上宣佈完籌備婚禮後,就在兩個星期不到的時候全部準備完畢,最終婚禮舉辦的時間,甚至比公告上還提前了十幾天。
他把自己的結婚對像保護的很好,從始至終,外界只知道他的結婚對象是一位男性,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信息被洩露出來。
直到婚禮當天,翹首以盼的帝國人民們才終於看到了那位被元帥藏著不給人看的愛人。
然而這一看之下,幾乎所有人都有些難以置信。
真的就是他嗎?
那個少年看起來未免也太柔軟而無害了,纖細的骨架,乾淨的眉眼,帶著一點兒羞澀笑意的清秀臉頰,雖然還不至於到弱不禁風的地步,但怎麼看也不像是能開機甲的人。
——大概這就是外域人吧,人們心情複雜的想。
婚禮是全國直播,能夠在現場觀禮的還是極少數,所以絕大部分公民都是在街上轉播屏和家中觀看這場盛大的婚禮。
「我見過他。」
一間普通的房子中,個頭高大、面相兇惡的男主人忽然對身旁的妻子說。
妻子一開始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直到丈夫指了指屏幕上元帥旁邊的那個纖細身影,妻子才恍然大悟。
「哦,對,你之前在元帥府中工作。」
他們是一對新婚夫妻,男人在之前是奴隸的身份,奴隸制度廢除之後,他們才相愛並且結婚的。
男人雖然看起來很凶,但脾氣其實很好,在偶爾她耍小性子的時候也都默不吭聲的任她埋怨,等她生完氣之後,男人還會問她累不累要不要喝水,讓她覺得好氣又好笑。
男人點點頭。
妻子心中的八卦之火迅速點燃,眼神也變得亮閃閃的,熱情地摟住他的脖子,問:「那親愛的,你跟他說過話嗎?」
男人想了想,他不善言語,很慢地才組織好語言:「只說過兩句話,我那時候在廚房工作,給他遞過一次營養劑。」
妻子不甘心地問:「那你有覺得他有什麼地方和我們不一樣嗎?」
在如今高度聯通的宇宙中,外星人很常見,但是外域人就是稀有物種了。
更何況還是一個會變成植物的外域人。
男人皺眉,仔細地思考起來。
見他這幅愁眉苦臉的樣子,妻子噗嗤一笑,說:「行了行了,想也知道你說不出來什麼,不為難你了。」
「安靜。」男人憋了半天,最終還是吐出了一個詞。
妻子不是很理解,「嗯?安靜?意思是他話很少嗎?」
男人說:「也不全是。」
其實奧德羅塞已經算是對奴隸很寬容的主人了,只要沒有爬床的心思,在親王府裡當奴隸的生活和正常的平民也差不多。但奴隸畢竟是低人一等的,烙印的存在時時刻刻提醒著他們可以隨意被買賣和殺死的地位,所以心情也始終說不上輕鬆愉快。
但那天他卻記得很清楚,在那個新來的黑髮奴隸走進來的時候,彷彿連空氣都安靜了,當他視線中映照出那個乾淨的身影的時候,只有滿心輕鬆。
所以一向寡言的他,主動和那個奴隸說了兩句話,還會在對方被強制拉去打烙印的時候,冒險去找管家求救。
……
奧德羅塞回到首都星的第十三年,最終還是接任了帝位。
雖然一直有在定時使用精神力舒緩藥劑,但老皇帝的精神狀態還是一年比一年差。
有人向奧德羅塞進言希望他能為老皇帝找一位新伴侶來走出傷痛,但奧德羅塞沒有這麼做。
他瞭解老皇帝,正如老皇帝瞭解他。
龍的對伴侶的忠誠和偏執,直到閉上眼的那一刻才會畫上句號。
邊關戰事已歇,帝國進入安穩的和平時期,但這並不代表當皇帝變成了一件輕鬆的事,政治和財務上的各種事務同樣能讓人忙得脫不開身。
奧德羅塞常年和議會打交道,皇宮裡的事當然歸了蘇斷管。
對此,蘇斷很發愁:「這些我都沒學過。」
什麼皇宮內務、大臣調配、甚至各家貴族家的雞毛蒜皮的小事,他都得看。
深夜坐在床上的時候,他還在看個人終端裡內務大臣們呈上來的各種消息,然而並不能看懂,只覺得頭大。
奧德羅塞將他手上的個人終端按滅,側身親了親他唇角:「沒關係,不想看交給管家就好。」
蘇斷卻忽然來了志氣:「不行,我不能那麼懶。」
奧德羅塞將手探入他腰間:「好的寶貝兒,所以現在是運動時間。」
「唔唔唔——!」
最後,經過一番艱難的學習,對皇宮內務,蘇斷還會勉強上手了,雖然處理起來漏洞還很多,但有經驗豐富的皇宮總管在他身邊幫襯,倒也像模像樣。
奧德羅塞沒有因為心疼阻止他,只會在他太累的時候強制抱他去休息。愛不是阻止人成長的借口,既然他的愛人願意去做,他只會在這件事上提供幫助。
看著自己所愛之人一點一點成長,就像是一點點擦開珍貴的寶石,看著它綻放出柔潤的光芒來。
是一種很驕傲的心情。
他們沒有要孩子,他退位後繼承皇位的是阿維德的長子,他帶著蘇斷到處旅行。
他們在一起生活和旅行了很久,去過各種各樣的星球,久到他強盛不再、容顏衰老。
但蘇斷依舊沒有一點兒變化,他的容貌永遠是年輕而乾淨的,時光給予他無限寵愛,在他身上定格成最鮮活的模樣。
奧德羅塞偶爾會有些自卑和疑慮,但很快就會被愛人始終如一的熱情和羞怯消除。
他們旅行的終點是瑞尤涅,到達的時候花期還沒到,星球是有些素淨的綠色,其實並不能稱得上漂亮。
不過蘇斷很喜歡。
他們在這裡定居了下來,住的還是當初奧德羅塞親手建造的小木屋。
又是一個十年,在清晨第一縷陽光灑入窗欞的時候,蘇斷聽到了奧德羅塞最後一次心臟跳動的聲音。
這個不再年輕的男人依舊用雙臂將他圈在懷中,以一種一如既往的保護的姿勢。
他睜著眼發了一會兒呆,仰頭親了親男人的唇角,對系統說:「請幫我停止道具效果吧,謝謝。」
……
輕微的「啪嗒」一聲,這顆星球上的第一朵花悄悄綻開了嬌柔的花瓣。
這裡很快就會繁花似錦。
……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蘇斷頭有點暈。
一開始的時候,他還以為是換世界的後遺症,但是很快他發現,是這具身體的問題。
系統說:「宿主,您這具身體有些營養不良,今天沒吃早飯。」
蘇斷甩甩腦袋,說:「這樣啊,那我一會兒找點東西吃。」
系統嘿咻嘿咻地塞給他一塊麵包。
蘇斷怔了一下,疑惑地問道:「這是?」
系統:「上次任務結束後系統回去升級啦,因為宿主上次任務完成的特別棒,所以升級完後我們獲得了一個特殊道具格,裡面的水和食物可以任意取用!雖然都是最普通的食物,但好歹宿主不用餓肚子了!」
蘇斷彎了彎眼角,說:「謝謝。」
系統:「都是宿主的功勞!」
蘇斷安靜地啃著手裡的麵包,系統開始給他傳輸這個世界的資料。
這個世界的背景依舊是星際,不過這片星域的主人卻並不是人類,而是各種各樣的獸人。
這些獸人在小時候是野獸的形態,一般等到成年就會擁有變化成人類的能力,從此以後就可以在人形和獸型間自由切換。
不過也有純粹的人類,但是數量很少,而且人類的力量比起獸人來太過弱小,所以一般都待在待遇比較低的工作崗位上。
比如說,在孤兒院當撫養員。
準確地說,是「孤崽院」。
因為獸人在未成年前都是獸型,所以孤兒院裡,爬滿了各種各樣的幼崽。
他現在的工作,就是一個偏遠小星球孤兒院中的撫養員,因為力氣太小,所以他被分配到了保育室工作,這裡都是未出殼或者還沒有斷奶的幼獸,力氣很小,即使他是人類,也能輕易地制服這些小傢伙。
當然,工作輕鬆的代價就是,他的工資也低的讓人發指。
他現在就在保育室的孵化區待著,蘇斷抬頭看了一圈,這間房間裡大概有五六個保育箱,每個裡面都有著一個蛋。
這並不是唯一的一間,旁邊還有一間盛滿蛋的房間,不過那裡放著的好像都是長時間沒有孵化出來的幼崽蛋。
就在系統打算向他傳輸更多資料的時候,旁邊的房間裡突然傳出了爭執聲。
「已經十年了……沒有動靜……肯定已經死了……」
「那也不能扔掉……院長知道了會生氣的……」
「就說保育室的那個人類把它弄丟了……這裡沒有監控……」
……有人想扔掉一顆蛋嗎?
這個世界裡的一顆蛋,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孩子。
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蘇斷顧不得讓系統給他介紹治癒目標的資料,將吃到一半的麵包往桌子上一放,就急忙地推開了隔壁的房門。
裡面果然站著兩個高大的男人,其中一個見到他進來露出尷尬的神色,另一個則是面上露出了一絲兇惡。
「怎麼?你想多管閒事嗎?」
蘇斷的瞳孔微縮。
他注意到,那個面相兇惡的男人手裡正拿著一顆通體漆黑的蛋,拿的姿勢很隨意,彷彿下一秒就會隨手扔掉一樣。
蘇斷在心裡說:「系統,請幫我買一顆菠菜。」
系統說:「好的。」
吃了菠菜的蘇斷有了一些底氣,準確地叫出那個兇惡男人的名字:「徐葦,把蛋放回去。」
那個兇惡男人對他的話根本不當回事,甚至嗤笑一聲,開始將手中的蛋挑釁地上下拋動起來。
在那顆蛋又一次下落時,男人扔歪了一點兒,在瞬間確定了蛋蛋這一下肯定會落到地上後,蘇斷直接衝了過去,將那個叫徐葦的男人撞開,伸出手想要在蛋落下去之前接住它。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
黑色的蛋在一旁的桌角上磕了一下,才被蘇斷險而又險地接到手心。
那一下磕的似乎有些重,卡嚓卡嚓,蛋殼慢慢在他掌心裡裂開一條縫,淡色的蛋清流了出來。
完了……蘇斷呆呆地捧著手裡的蛋,覺得難過極了。
然而蛋清只流了一點兒就停住了,緊接著流出來的,並不是蛋黃,而是一截黑乎乎的爪子,不斷揮動著,上面的毛髮因為濕潤而變成一縷一縷的。
蘇斷呆呆地瞪大雙眼。
——竟然在這種時候碰巧破殼了嗎?
只用了不到半分鐘的時間,在裡面生物的不斷掙動下,整個蛋殼就完全從中間裂開了。
露出了這個幼崽的完全面貌。
它通體漆黑,拖著有些長的黑色毛毛,因為還帶著蛋裡的粘液所以緊緊地貼在身上,顯得有些瘦巴巴的,四肢很短,但身上長著一條長長的尾巴,似乎還沒睜眼,找不到眼睛的位置。
……像是一根連了鼠標線的鼠標一樣。
它伸著大概是頭的部位,在蘇斷掌心各處不斷嗅著,然後仰起來對著他的臉。
黑漆漆的一堆毛中,忽然張開一截嫩粉色的小嘴,對著他輕輕地啾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