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誰……對,就是你,過來給本王倒杯酒。」大海粼粼波瀾泛著白光,一艘快艇停在海面上,附近就是群島,海鳥的鳴叫從遠處的蒼穹慢慢傳到這裡,閉眼傾聽一陣,便恍如掉進了夢境。
龍駿昊躺在甲板的躺椅上,悠閒的看著遠處湛藍的一片,心情甚好的吩咐,「嗯,倒紅酒,本王還沒喝過紅酒……」
被叫到的人滿臉扭曲的走了過來,龍駿昊懶洋洋看他一眼,「你怎麼又是這種表情?孤辰手底下都是你這種人麼?本王要你倒酒又不是要你的命。」
那人欲哭無淚,心想現在這種狀況和要命沒啥區別,這艘船是宿清的快艇,雖說昨夜跟隨宿從走了一批,但大多數人依然是宿清的手下,所以在這些人的當家生死不明的情況下,他慢慢從船艙內給這位爺搬出一把躺椅、一張桌子外加一把遮陽傘的時候,可想而知他在這些人安靜而冰冷的注視下會是什麼心情。
可是,他顯然低估了這位爺的水平,因為此刻桌上擺著剛剛出爐的海鮮大餐外加一瓶宿清的藏酒,他在沉悶的安靜裡哆哆嗦嗦蹭過去,心想若不是看在他家老闆孤辰的面子上,這些人其實是很想把他們連人帶椅子一起扔下去餵鯊魚的。
他抖著手將酒倒上,然後急忙狂奔到一個小角落縮著,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龍駿昊拿著紅酒遙遙的看他一眼,忽然感興趣的問,「孤辰到底是怎麼選的人?」
那人可憐兮兮的看著他,嘴唇動了半晌,最終弱弱的說,「爺,我們不是來度假的……」
「我知道啊,」龍駿昊喝了一口紅酒,舔舔嘴唇說,「你們不是來找那只烏鴉的嘛,我一開始就知道。」
那人再次肝顫了,哆哆嗦嗦承受著因為一句「烏鴉」而再次射來的視線,接著害怕似的緊緊抱著一旁的欄杆防止自己被扔下去,滿臉冷汗的和面前的大爺繼續溝通,「那……那您老既然知道……」
他一句話還未說完就被龍駿昊打斷了,「啊,你再過來一下,我覺得紅酒不好喝,還是換果汁吧,你怎麼又是……」某王爺皺眉,妥協的道,「好吧,我換個問題,你的五官是不是從生下來就是這樣的?我是說就是這樣扭曲在一起的?」
「……」那人吸吸鼻子,一副慘遭凌虐似的看著他。
「……好吧,」某王爺也覺得這個問題似乎傷害了人家的幼小心靈,便道,「本王就是隨便問問,你不用太在意,現在,給本王換果汁。」
「……」那人哽咽了一聲,糾結了半晌忽然破釜沉舟的站起身,大步走過去將果汁給他倒上,雙手因為情緒的影響而有些抖。龍駿昊看了一眼,頓時心下惻然,安慰著,「你不用擔心,他會沒事的。」
那人的眼睛立刻就亮了,心想您老終於說了句好話,他抖著嘴,「真……真的麼?」他多麼希望這位爺能大聲的重複一遍,也好讓這些人的視線別這麼冷啊喂!
「真的,」龍駿昊端著果汁,滿臉誠懇的看他,「禍害遺千年嘛。」
「……」那人的心臟頓時「咯啦」一聲全碎了,他將果汁放下輕飄飄的去找他家老闆,準備讓他給自己換個差,他覺得再在這裡伺候這位爺自己的小命就要不保了。
孤辰此刻正拿著地圖研究,他帶來的手下就站在身邊,用通訊器和空中的直升機聯絡,末了扭頭看他,「老闆,還是沒有,這片海域都差不多被咱們搜遍了,而且這已經是第四天了……」剩下的話自覺的嚥了回去。
孤辰瞇了瞇眼,沉聲道,「繼續搜。」
「是。」
孤辰看著茫茫的大海,再次叫來宿清的手下確認了一遍事發地點,他用望遠鏡觀察了一陣,側頭問,「搜索群島的人有消息了麼?」
「暫時還沒有。」
孤辰皺眉,這裡海域廣闊,只有少許島嶼和礁石,可直升機早已不知向外延伸了多少海裡,得到的結果卻依然是沒有……他沉默了一下,吩咐著,「向附近的群島出發,告訴那些人仔細搜,一寸都不能落下,包括礁石。」
「是!」
孤辰將望遠鏡放下,剛要再去看地圖他的另一名手下就過來了,抓著的袖子就開始訴苦,他沉默的聽完,向遠處看了看,當看到某王爺愜意的樣子頓時無奈了,讓手下留在這裡,慢慢向那邊走。
龍駿昊愜意的微瞇著眼,見他過來立刻笑了,「找到了麼?」
「還沒有,」孤辰搖頭,在他身邊坐下,揉了揉他的頭,「別玩得太過了,小心被人扔下去。」
龍駿昊放下果汁向他身邊蹭了蹭,「你在這裡他們敢扔我麼?」
「不敢。」
「那不就得了,」龍駿昊說,「本王好不容易才出來啊,當然要充分享受了。」
孤辰無奈的揉揉他的頭,看著面前的大海沒有開口。龍駿昊抬頭看他一眼,拉他的袖子,「不樂觀?」
「嗯,」孤辰的眸子有些沉,「這裡的視野足夠開闊,可除去出事那天,一連搜了三天還沒找到,如果群島和礁石附近仍然沒有……我們很可能就要做最壞的打算了。」
龍駿昊想了想,擔心的問,「那宿從怎麼辦?他對那只烏鴉有感覺麼?」
孤辰搖頭,「不知道,他曾經恨過宿清,畢竟當時宿清的態度太強硬,現在他們的關係雖然有些緩和,但宿從究竟是什麼態度我們都不清楚,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即使對宿清沒有那種感情,這麼多年的兄弟之情還是在的,如果宿清真的出什麼事……他很可能會把那群老頭全宰了。」
「那群老頭也真是膽大包天了,」龍駿昊起身看他,「在我們那裡他們這種行為叫做弒君,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他們就不怕宿清沒死回來找他們算賬麼?」
「怕當然是怕了,他們現在肯定也時刻緊盯這裡,」孤辰揉揉他的頭,「但即使這樣他們也有退路,我想他們早就作好了證據,到時候再找幾個替死鬼,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宿從身上,畢竟宿清回去後宿從就坐在當家的位置上,而且他們兄弟因為繼位的事鬧得決裂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了,極少有人知道其中的曲折。」
龍駿昊聽得咋舌,只聽孤辰繼續說,「宿清不死他們是委曲求全,宿清死,他們就是開國功臣了。」
龍駿昊張了張口,「……他們哪來這麼大的權力?」
「這就是百年世家的弊病,即使不真正掌權他們也有各自的關係利益網,說話也有份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除盡的,宿清很早就看這些人不順眼了,不過他們算來算去還是漏算了一點,那就是宿從一開始就無心掙那個位子,所以無論宿清是死是活他們都不會有好下場,」孤辰看著越來越近的群島,慢慢起身,「乖乖的待著,我去前面看看。」
龍駿昊目送他離去,重新窩在椅子上。那名悲催的手下自以為擺脫了這位爺,剛剛鬆了口氣,還未來得及暗中慶祝,他家老闆就回來讓他繼續過去伺候,他頓時就抽噎了,看了一眼某王爺,生怕這人再做出什麼要命的事,糾結了半晌最後默默的走進船艙找醫生要安眠藥,讓那位大爺睡過去算了。
那名醫生是宿家的,冷著一張臉,弄清他的來意後二話不說立刻拿出一大瓶藥扔了過去。那人肝顫了,「我我我就只要一片……」
那名醫生推了推眼鏡,眼中冰冷異常,顯然不準備將那一瓶藥收回,那人再次肝顫了,顫顫巍巍的捧著瓶子出去,看了一眼仍是很悠閒的某王爺以及周圍沉悶的氣氛,開始認真考慮究竟放一片還是放一把,然後……動作迅速的拿出一片,開玩笑,若放一把他家老闆絕對會宰了他,他慢慢蹭過去,諂媚的看著躺椅上的人,「爺,喝果汁麼?」
某王爺閉眼縮在椅子上,一點反應都沒有。
那人看了看,覺得自己的諂媚功力沒有練到家,抹了把臉,重新問,「爺,喝果汁麼?爺?爺?」
某王爺依然毫無反應,呼吸綿長而均勻,顯然是睡著了。
那人僵了一瞬,忽然很想上前把他搖醒,老子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準備下藥的?你怎麼能這麼不負責的睡著了?!他深吸了口氣,到底是忍住了,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果汁,默默的扔了一片進去,重新回去縮著。
龍駿昊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雖然睜眼後還是一片大好的艷陽,但他似乎陷入了深度睡眠,只覺渾身舒暢,他喝了口果汁,左右看了看,竟沒有發現人影,頓時揉眼,暗道那些人該不會都被外星人叼走了吧?
他定了定神,忽然從後方聽到少許喧嘩,便慢悠悠向那裡走,剛剛走到就看到熟悉的人準備下船,立刻叫道,「孤辰,你要去哪兒?我也去。」
孤辰正準備下皮艇,聞言回頭看他,神情還帶著未退盡的激動,點頭對他伸手,「那好,過來。」
龍駿昊便伸手過去站在他身邊,挑眉,「找到了?」
孤辰點頭,對前方了揚了揚下巴,龍駿昊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前方是一片礁石,亂糟糟的,另有兩艘皮艇正圍在一處礁石前,不知在幹什麼。
他們很快靠過去,只見這裡有一處裂了一個缺口,他們要找的人就被卡在了裡面。孤辰仔細看了看,宿清的臉色很差,嘴唇因為缺水而裂開一道口子,見他望過來稍微牽動了些嘴角,顯然還留有意識,他問,「你怎麼樣?」
「不好,」宿清的聲音很輕,依然是淡淡的,「我的左腿受了傷,又被海水泡了幾天,已經沒知覺了,搞不好……」
「說到這裡就行了,其他的不用說。」孤辰快速打斷他,看著他們將水遞過去,皺眉問,「出不來?」
「嗯,」宿清喝了一點水,「我試過了,沒辦法。」
「……你是怎麼進去的?」
「不知道,估計是當時的衝擊力太大把我拍進來了……現在想想,當時沒有把我直接拍到礁石上撞死還真不是一般的幸運……」宿清咳了幾下,低聲問,「宿從呢?在本家?」
孤辰點頭,看著周圍的人,「有什麼辦法?」
「最好就是用小型炸彈炸一個缺口,可我們沒帶……帶來的威力都太大,萬一出了事……」
孤辰頓時皺眉,宿清將水扔在一邊,輕聲吩咐,「讓空中部隊繼續偵查,這裡留一艘皮艇,其他的都去附近搜,別讓人發現這裡的狀況,傳令下去,封鎖消息。」
「是。」
隨著話音的落下,他們將能用到的工具全留了下來,又留了幾個人手,便乘著皮艇走了,孤辰沉默的觀察附近的地形,試圖找個有效而快捷的辦法。
龍駿昊看了看,慢慢在自己的口袋摸了摸,小玉的炸彈自從上次就一直沒拿出來,而孤辰昨晚估計走的太急,只想著把衣服給他套上,竟沒有細看他口袋的東西,如此……他默默的摸出遞過去,「給,炸彈。」
孤辰扭頭看著他掌心的東西,沉默了一下問,「這是從哪來的?」
龍駿昊低頭不看他的臉,弱弱的說,「這不是重點……」
「不,」孤辰盯著他,「這是重點。」
龍駿昊的聲音更小,「這不是……」
孤辰將炸彈拿過來遞給身後的人,吩咐他們事先為宿清做好防護,接著重新看他,伸手捏起了他的下巴,「說,哪來的?」
龍駿昊被迫和他對視,忽然覺得視線一片模糊,「我困了……」
「需要我提醒一遍你才剛剛睡醒麼?」
「我真的困了……」龍駿昊含混不清的說,慢慢向前倒了過去,孤辰急忙接住他,仔細看了看,忽然抬頭看著跟來的手下。
那人被他視線一掃頓時就顫了,繼而冷汗直冒的兩眼望天。
「……」
宿從自他家大哥出事的那天神經就一直處於緊繃狀態,這幾日也一直沒有休息好,他身邊的手下對視了一眼,暗中在他的水裡放了少許助眠的藥,這才讓他稍微睡了一小會兒,但他睡得並不踏實,夢裡無數的聲音纏著他,帶他回憶之前的歲月,那聲音低沉溫和,來自同一個男人。
「宿從,以後不管出了什麼事都有我保護你,誰讓你是我弟弟。」
「宿從,我知道你不想坐那個位子,我替你坐,理由?呵……也許在某一天我會告訴你。」
「好吧,宿從,我知道我用的方式不對,可能讓你一時間沒辦法接受,你如果想打我或殺我就先養好自己的身體,來,把飯吃了。」
「那好,我陪你,你一天不吃,我也不吃。」
「唉,宿從,你這樣的脾氣以後誰受的了你?」
「哦,恨我沒關係,最起碼你能把我放在心上。」
「宿從,乖一點,我愛你,我真的愛你,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如此的愛一個人了……」
——宿從,到我死的那天……你能想明白麼?
「夠了!」宿從皺眉起身,低頭揉著額頭,黃昏從落地窗打進來,讓室內顯得有些衰敗,他看著周圍,忽然覺得很冷,一直屬於自己東西沒了,有的時候並不在意,等到消失的時候才發現那對自己有多麼重要,就彷彿整個生命早已經被那件事物填滿了,而現在只剩他一人在世上茫然的對面一切,讓他忽然從心底生出了一種也會活不下去的感覺。
他的手下聽到聲音急忙進來,「少爺您沒事吧?」
「沒事……」宿從低低的說了一句,抬頭問,「有消息麼?」
「還沒有。」
宿從覺得又冷了些,低聲問,「證據找到了麼?」
「剛有眉目,正在追查。」
「嗯,」他慢慢起身,「去查,如果我哥……到時候我讓他們一起陪葬!」
「是!」
宿從揮手讓他出去,起身開始看送來的大概資料,而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忽然亮了起來,他打開來看,上面是孤辰的短信,只有短短的幾個字,卻讓他霎那間紅了眼。
——他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