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迎之將遲筵抱到自己椅子上放下,右手撐在椅背上, 俯下身輕輕地若有若無又連綿不斷地吻他。
「真的哭了……還是這麼怕我嗎?」他低聲呢喃著, 吻去遲筵眼角的淚滴。
屋門在這一剎那被破開,他也適時地、好整以暇地站起了身, 站在座椅旁邊,猶如一個尋常的關心室友的好同學一般。
胡星帶著小安破門而入, 四處巡視了一番,最後盯住了葉迎之兩人:「顧惜惜呢?」
「……在那裡。」葉迎之有些緊張地指著地上那團黑色的東西, 驚弓之鳥般打量著胡星, 「你是什麼人,怎麼進來的?」
胡星先是蹲下身訝異地翻檢了一遍顧惜惜所留下的黑色液體, 驚疑地喃喃著:「它這個樣子,像是被更強大的邪氣反噬了……」
她抬頭看見愣愣縮在座椅里像是受驚過度的遲筵,又看看他旁邊明顯十分戒備的葉迎之,開口介紹道:「我叫胡星,這個是我的師弟小安,我們是遲筵的朋友,知道他可能遇到危險所以特意趕來保護他的。」
為了取信於對方,她特意道:「我知道你叫葉迎之, 是遲筵的室友,和他關係很好, 你們一直住在一起。遲筵也常常和我提起你。」
最後一句話讓葉迎之明顯緩和了神色。
胡星見狀再接再厲道:「那葉同學,你能告訴我剛才發生了什麼嗎?」
葉迎之垂下眼,依然是不知所措的樣子:「今天早晨我和阿筵起了點矛盾, 他就自己從我家跑回學校了,我心中有愧,覺得對不住他,就趕緊開車追了過來。結果我剛進宿舍門沒多久,都沒來得及和阿筵說話,顧惜惜就出現了。」
「那時候小遲應該在和我打電話。」胡星道。
「原來是你。」葉迎之看了她一眼,點點頭「我只看見他在打電話,不知道對方是誰。」
「因為以前顧惜惜也經常來宿舍找阿筵,所以我雖然不喜歡她但是也沒特別在意,沒想到阿筵這次看到她後卻一副很緊張很害怕的樣子,一直看著我,想往我身邊躲又不敢的模樣。我直覺覺得有異,還沒弄清楚究竟是什麼情況,就見顧惜惜瞬間出現在阿筵面前,手按在阿筵的左胸上。然後從阿筵左胸處突然湧出一股黑氣,把顧惜惜包圍住了……之後她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葉迎之講著,臉上露出後怕的樣子。
「原來是這樣。」胡星走到遲筵面前細細打量著他,自言自語道,「難道是被遲筵體內與生俱來的邪氣反噬了?不過怎麼感覺他體內的邪氣比上次見更厚重了。」
她搖搖頭走開,和小安兩人取出符紙將地板上的黑色液體全部吸入符紙中,再將符紙全部收進一個瓷瓶里,封上口。這些東西他們帶回去再做處理,不管怎麼說,雖然聽起來有些奇怪,但是至少顧惜惜已經被解決了,具體原因還要再做研究。
這裡已經沒事了,但這連環慘案留下的影響還在,還有很多事情等著她去處理。胡星有些擔憂地看了遲筵一眼,對方坐在椅子里,從她出現起就一直沈默著,不看他們也不說話。
她轉頭對站在一旁的葉迎之道:「麻煩你照顧好小遲,他這段時間也受了不少的驚嚇。」
葉迎之點頭應好:「這是我應該做的。」
然而就在她走至門邊時,遲筵卻被驚動了一般,右手在腿旁無聲地張握了兩下,終於下定決心開口叫住了她,聲音微弱,還帶著些許沙啞:「胡姐……」
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了。
他一雙黑色的眼睛直直盯住胡星:「胡姐你說,我室友他是人嗎?」
這個問題配合著他略顯蒼白虛弱的表情,有種別樣的詭異感。
他的眼睛里有著淡淡的希冀和哀求,可是胡星並沒有看出來。
她看了葉迎之一眼,向他歉意地笑笑,又轉向遲筵:「小遲,不要疑神疑鬼了,你最近是被嚇傻了。你室友他怎麼可能不是人呢?放心吧。」
遲筵張了張嘴,微微偏過頭,正看見葉迎之站在門框處,微笑地看著他,黑眸深沈,笑容溫柔。
他的雙手不自覺地握緊成拳,急切道:「顧惜惜是被他消滅的,我親眼看到的。」他剛才……也全是騙你們的。
胡星安撫地走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嚇得太厲害,產生幻覺了。最近好好休息,最好出去散散心。」
想必在遲筵眼裡,他很難接受自身的邪氣反噬了顧惜惜這一事實吧。可是他身上的邪氣是天生的,不是他的錯,更不是罪惡。
胡星再次看向葉迎之:「抱歉,麻煩你千萬照顧好小遲,不要在意他說的話。希望你能理解他這麼說不是對你有偏見或惡意,他只是這段時間太緊張太害怕了才會這樣,你一直都是他最信任最依賴的人的。耐心地疏導他,過了這段時間就會好起來。」
這種事情也不能建議遲筵去看心理醫生,因為心理醫生肯定不會相信他說的這些怪力亂神的話,只能寄希望於同他一同經歷過這些事情的身邊人的幫助。
葉迎之聽到「你一直都是他最信任最依賴的人」那句時眸光閃了閃,隨即點頭應道:「我明白的,我會把阿筵照顧得好好的。」
葉迎之將兩人送到門口,看著他們走遠。
屋裡一下子陷入了安靜,又剩下了他和葉迎之兩個人。
遲筵木然地坐在那裡,像是失去了最後一點希望。猶如受害人向警方求救,警方反而親手將他交回到兇手手裡,告訴他,這個是好人,你要好好地跟著他。
葉迎之垂著眼鎖上門,重新走回到他身前,俯身在他耳邊輕笑著道:「阿筵真不乖。你是想讓老公被他們收走嗎?那我的阿筵豈不是要守活寡?我怎麼捨得?」
遲筵別過臉,低著頭,手微微抖著,一眼都不肯看他。
葉迎之用左手輕輕抬起他的臉,用鼻尖和唇摩挲著:「阿筵,你看著我,你別不看我……是我錯了,我當年不該太心急的。」同時用右手執起他兩只手,一同握在自己的手中。
當年果然也是他。
而且根本沒有認識到錯誤。
哪裡是太心急的問題。
遲筵閉上眼,喉頭動了一下。
葉迎之用鼻尖貼著他的鼻尖,像是回憶著什麼:「……可是我一看到你,我就克制不住。我一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的。」
「阿筵,你屬於我。你身上有我的氣息……即便如果有上輩子,你也是屬於我的。」
我的,我的。
這是他的人,不管過多久,他都不會讓出去,誰也別想搶走。
「我不會傷害你的。」他輕柔地耳語著。
遲筵依然執意不肯睜開眼睛。顧惜惜也說過那樣的話,什麼「遲筵哥,我喜歡你,我不會傷害你,所以把你的心給我吧,我們永遠都在一起」。最終不過還是要他的命。和這樣不是人的存在,哪有什麼道理和感情可講。
葉迎之輕輕吻著舔舐著他的眼皮,他也只是輕微躲閃著,睫毛顫抖,卻不肯睜開眼看一眼。
葉迎之這次真的顯現出一絲不似作偽的茫然無措來。他突然站起身,打橫將遲筵抱進了懷裡,直接往寢室外走。
遲筵忍不住睜開了眼,從他這個角度只能看見男人的側臉。
「……去做什麼?」他還是開口問了出來。難道葉迎之就要這個樣子抱著他出去?
葉迎之卻不答話,直接這樣拉開門走了出去。
時值正午,外面卻不是遲筵想象中人來人往的樣子,而是空曠得一片寂靜,和顧惜惜那時將他困在寢室里展現的景象相同。
遲筵緊張得攥緊了葉迎之的袖子。
葉迎之始終沒有說話,直接抱著他去停車場,將他塞進自己車里,系好安全帶。開到郊外一個機場後又將他拉上了飛機。
「到底要做什麼?」顧惜惜要他的命,也不過在寢室殺人取心就可以了,何必還要上天?
「阿筵,你睡一覺吧,睡一覺就到了。」葉迎之走進駕駛室,「我們去辦結婚手續。」
遲筵直到真的被拉進C國結婚登記處時都沒有反應過來。
「別胡鬧了,我連簽證都沒有!」
更為詭異的是,這一路行來他沒有看到一個生靈,不僅是人,連蟲蟻鳥雀都沒有。
空寂得彷彿這個世界只有他們兩個人一樣。
「不用管這些東西,」葉迎之似模似樣地操作著,露出一個微笑,「我可以把我們和其他生命全部隔絕開,我們感受不到他們的存在,他們也感受不到我們的存在。等做完我們要做的事情,我們再回去。」
顧惜惜也展現過類似的能力,然而「她」當初只隔絕了一個寢室,葉迎之卻隔絕了整個世界。
怪不得他們都能輕易地給自己偽造各種身份。
忙碌了片刻之後,葉迎之遞過來一份黑皮證件:「嗯,結婚證,你看一看。」
他看著遲筵,眼睛里閃動著雀躍又企盼的光芒。
遲筵卻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沒敢接。
葉迎之眼裡的光略微黯淡下去:「我答應了你父母會和你結成合法的關係。阿筵,人類是不會傷害自己的伴侶的,我以為這樣,你就可以相信我,原諒我。」
才不是。即使是人類里,也有妻子殺害丈夫,丈夫謀害妻子的事情。遲筵這樣想著,卻沒有說出口,而是問了一個有些無關的問題:「葉迎之,顧惜惜的事……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
知道「她」是沾染你的邪氣而生的殘忍邪妖,知道「她」會殺害人類,毫無人性。
「知道一點。」葉迎之垂著眼,「……可是它做的孽,怎麼能歸到我頭上?即便它是因為我的邪氣而化生,我對它也沒有監管的責任。」
他抬起頭看向遲筵:「我和它,是完完全全不一樣的。阿筵,我想要你的心,可是如果你要的時候,我也會,毫無保留地把我的心全部給你。」
遲筵傻傻站在那裡,和眼前人彼此對視著,一瞬間忘了動作也忘了言語。
心裡有一個聲音在紛亂地說著一些什麼,他卻聽不清,只是本能地想要靠近,靠近如今這個空曠的世界中,除了自己之外,唯一的另一個存在。
葉迎之在這時向前跨了一步,將他緊緊摟在懷裡:「阿筵,你真正體會過妖邪纏身的感覺嗎?雖然自私,但是從今以後,我都會,一直纏著你。」
說謊。你分明從五年前就已經纏上我了。
遲筵安靜地閉上眼睛,一點一點靠上對方的肩頭。
反正我也跑不掉。
反正我也……喜歡你。
從遊戲里的筵寶貝開始,從研究生開學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對一個妖物……
念念不忘、一見鍾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