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長,你來了?」和往常一樣,齊鴻飛燦爛的一笑,好似一個孩子,聲音也是一如既往的乖巧,帶著少年郎獨有的青澀,那種率真的性子絲毫能順著話語落在你的心裡一樣。
原本就已經繃不住的眾人,在聽到這樣的聲音的時候,終於崩潰了,自控力強的,還能勉強控制,可是一些感性的女生,卻是頓時泣不成聲,彷彿心裡最深的地方被人輕輕的觸碰了一下一樣,雖然很輕,可同樣的,也很痛。
沈君則終於能夠張開嘴了,乾涸起皮的嘴唇讓他看起來越發的臉色蒼白,一雙帶著血絲似乎從亙古一來就沒有合上的雙眼也是帶著疲憊和悲傷。
「為、為什麼,為什麼是你,為,為什麼這麼做?」沈君則沙啞這嗓子,雖然表情並沒有很大的變化,可是給人的感覺就是沒說出一個字,都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一樣。
明明沒有很悲慼的音樂,明明沒有哭天搶地的哀嚎,明明就是兩個男人之間的一問一答,一個探長和一個疑似罪犯的人的對話,但彷彿就是觸碰到了眾人的淚點一樣,令人根本無法抵抗一樣。
「為什麼啊?」齊鴻飛聽了沈君則的話,眼神變得有些迷糊起來,漸漸虛焦的眼神似乎在回憶什麼一樣。
作為小鎮上唯一的一個孤兒,幾乎和所有的孤兒一樣,齊鴻飛的人生並不完整,同樣的,齊鴻飛的成長也並非是如小鎮上的人所想的那樣,是由鎮子上的人的捐贈而存活的。
與其說是被供養的孤兒,不如說齊鴻飛是小鎮上一個賣相姣好的乞兒,幾乎生活所需的一般都是來自齊鴻飛自己所做的小工和乞討。
但是這樣,齊鴻飛也不便迎來小鎮上的惡霸,小孩子的欺負,看著鏡頭中陽光燦爛,春意盎然的畫面之中在寒風,骯髒,飢餓之中成長的齊鴻飛,接著幼年齊鴻飛的目光,小鎮上那些隱藏在陽光下的醜惡一點一點被剝離了出來。
一邊是溫馨祥和,如詩書畫的小鎮風光,一邊是小鎮之中隱含的醜惡骯髒,幾乎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光與暗,黑與白,自古相對的兩面,卻在這樣的彆扭的環境下越發的刺痛了眾人的眼神。
粉飾太平,陽光下的醜惡往往被黑暗之中來的越發濃郁,就這樣,齊鴻飛一點點的成長,每次受到傷害,他的笑容就會越發的燦爛幾分,可是他的眼神也會更加陰鬱起來。
幾乎是看著這樣一個齊鴻飛的成長,那雙眸子是怎樣從晶亮的水晶變成深淵的,所有人的心都為之抽痛起來。
就這樣,當齊鴻飛的雙眼再也沒有一點光芒,甚至可以吞噬一切的時候,那個所有人都熟悉的鏡頭出現了,齊鴻飛來的已經變作教堂的城隍廟,一步一步走過七彩的玻璃窗,潔白的聖像,似乎隨著他的走過,原本燦爛光潔的一切,都變的猶如蒙上了一層薄霧一樣。
雖然沒有一點交代,可是當齊鴻飛站在教堂的最高處俯瞰著一切的時候,人們深深的感覺到,他和這個世界是脫離的,那被微風吹拂的長袍,彷彿下一秒他就會這麼消失一樣。
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看見了安妮,那個人群之中,彷彿墨色洪流之中的白蓮花一樣,彷彿開天闢地之時的創世之光一樣,就這樣,不帶一絲一毫的商量,就這樣直衝沖的衝進了他的眼中,衝進了他的心裡。
那道個人,那雙晶瑩的眸子,破開了他眼裡那未曾見過陽光的深淵,身處黑暗的人,往往最為嚮往光明,滿手鮮血的人,可能最為珍愛世間的一切。
齊鴻飛的回憶基本上就停留在了現在,雖然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可是所有人都懂得了,有關於沈君則的問題他已經回答了。
對於齊鴻飛而言,安妮是他生命中的救贖,是他處於深淵之中唯一的光明,可是這一刀光芒,卻被人毀滅了,也相當於毀滅了他的一切。
天道有輪迴,這是齊鴻飛的信仰,所以他要用自己的手來完成這一切,修羅道,只知其苦,不知有樂,齊鴻飛的心裡,同樣只有痛苦,因為原本有的那一道光芒,早已經徹底的消解了。
現在,再回憶起電影剛開始的時候看到安妮的屍首躺在那裡時心裡的那種想哭悲鳴的心情,恐怕就是因為這個吧,我們失去的,是生命的意義,是心裡的那一道光芒,我們失去的,是自己。
搖了搖頭,齊鴻飛抬起頭給了自己最後的一刀,看著傷心,愧疚,悲涼,似乎一瞬間蒼老的沈君則,勾勒起一個慘白的笑容。
「探長,我……」
齊鴻飛的話並沒有說完,整個人就已經緩緩倒下,好似一灘爛泥,沒有了一點力量的支撐。
可是在倒下的那一瞬間,人們赫然發現,他那沉淪深淵一樣的目光之中重新擁有了一點光澤,嘴角也是勾勒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那個笑容,很淺,很淡,很滿足。
透過齊鴻飛的眼,人們看到,鬱鬱蔥蔥的林間小道上,安妮身穿白色的碎花小洋裙,帶著一個精巧的發卡,手裡拿著一個淺色的小包包,衝著自己笑著。
那個笑容,沒有很強的衝擊力,淡淡的,很溫馨,讓人心頭一暖。
只見安妮好似羞澀的鄰家女孩一樣,輕咬一下下唇,羞怯的一笑,整個人轉過身去,輕快的跑進了林間,看著那潔白的身影消失在清脆的叢林之中,螢幕漸漸黑暗,字幕漸漸浮現。
電影院中,抽泣聲不斷,一個少女哭紅了雙眼,鼻頭不知道是不是被紙巾擦的有著紅了,淚眼婆娑的看著身旁同樣紅了眼的少年,哽咽的問道:
「齊……齊……齊鴻飛他看到了,他……他看到了安妮,他看到……看到了,是不是。」
少年紅著眼,一雙手握的死死的,眼中淚水不住的打轉,分明是勉強控制著自己,重重的點點頭,似乎這樣能更加肯定一樣,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是的,他看見了。」說著,臉頰上的淚水止不住的滑落,重重的砸在手上,也砸在了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