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懷裡面的孩子咬著手指看著江尋意,江尋意頭一次見到雲歇抱孩子,見他還似模似樣的,心裡有些好笑,端詳了一下,揚唇道:「你別說,長的和你小時候還真有點像——不會是你從哪裡弄的兒子吧?」
雲歇沒有反駁他,神色古怪地笑了笑,瞄了一眼江尋意的腹部,搖頭嘆息道:「估計不是。」
「……」江尋意用口型無聲道:「我殺了你。」
雲歇懷裡那個孩子突然哭了起來,雲歇也不哄慰,反而哈哈大笑道:「阿尋,你把人家小孩子都嚇哭了!」
地下那女子立刻有些著急,忙道:「他這是怎麼了?快給我看看。」
雲歇看她一眼:「你倒是很關心他啊,你生的?」
那女子面色發紅,微怒道:「我還沒有成親!只不過這麼小的孩子誰看了不憐惜?你們兩個男人不會哄孩子,還不還給我!」
江尋意道:「一個危難當頭只會嫁禍他人的女人,會去可憐無親無故 的小孩嗎?姑娘,不要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倆都不傻。你會出現在這個地方,無非也是尋寶,是不是覺得一個小孩子孤身在此肯定有什麼秘密,想把他救回去之後慢慢套問?」
他說話的同時,突然聽見身邊的雲歇輕噫了一聲,忽然間抬手就把懷裡的小孩扔了出去,接著一把拉住江尋意,帶著他飄然後退數步,另一隻手捏起法訣,口中喝道:「如封似閉!」
一道透明的屏障瞬間擋在兩人面前,那女子看雲歇主動放棄孩子,大喜過望,也顧不得深思他們二人為何表現的如此如臨大敵,一個飛撲過去將男孩接在手裡,帶著他在地上打了個滾站起來,牢牢抱緊,脆聲笑道:「多謝相讓,那我可先走一步了。」
只是這個先走的一步還沒有邁出去,笑聲已經變成慘叫,她懷中那個小孩竟然一口咬在了她的脖頸上!
原本這個位置雖然致命,但也不至於當場死亡,然而這個女人被咬之後,臉色卻迅速變成漆黑,渾身抽搐不止,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就轉眼間沒了氣息。
江尋意倏地邁上一步,卻眼看人是沒法救了,也就頓住了身形,慢慢吐出一口氣,向雲歇道:「你沒事罷?」
雲歇道:「幸好反應快,又早有提防,要不然被他咬上一口,我受傷還是次要的,連累你心疼我可捨不得。」
江尋意呵呵,也實在是無言以對,抬手打散雲歇設下的防禦結界走上前去,那個小孩還在大口大口地啃著女人的脖子,牙齒咬在骨骼上,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見江尋意向著自己走過來,他邊吃邊側頭看著江尋意,血水順著嘴角流了下來,劃過下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江尋意並沒有因為這副慘象而動容,聽見身後有腳步聲,頭也不回地道:「雲歇,你看他牙口真好,吃起人來就和你吃點心似的。你前一陣子不是特別愛吃那個什麼……玫瑰絲芙蓉酥是吧?顏色也挺像,就是個頭大了點。」
雲歇:「……」
江尋意你不要每天都一副假正經的樣子,其實你欠起來比誰都討厭!
那小孩吃了一陣,見江尋意還在盯著自己,似乎也有些自慚形穢了,抹了抹嘴低聲道:「哥哥。」
江尋意自語道:「我怎麼聽著這麼彆扭呢?」
那小孩見他不理自己,表情看起來可憐巴巴的,似乎就要哭出來了,急急忙忙解釋道:「哥哥不要討厭我,我知道吃人不對……可是我剛才太餓了,我忍不住……」
雲歇負著手慢悠悠走到江尋意身邊,向他道:「龍性本淫。傳說中天界曾有一名龍君色膽包天,竟然妄圖調戲女媧娘娘,因此被貶下凡間一處至陰至邪之地,受魔氣侵蝕。然而那龍君依然死性不改,與誤闖進來的女子媾和,女子懷孕三年生下怪胎,落地即會說話,有靈智,但嗜鮮血,嗜人肉——傳說中他第一個吃下去的人,就是他的生母。」
江尋意神色不動,平平道:「哦,那還真是挺可憐的。」
雲歇毫無誠意地道:「被他咬死的人也挺可憐。」
江尋意白了他一眼道:「那還不是因為你太沒用,看個人都看不住,這才讓他有機會出手傷人。」
雲歇委屈極了,忍不住道:「阿尋,我發現你這個人從小就特別不講道理。你之前生我的氣,不就是因為我太'有用'了嘛,怎麼這會又嫌棄起我沒用來了?你這樣真的讓我很難……哎呀!」
江尋意臉都綠了,咬 切齒地道:「算我求你了,要點臉行嗎?不要當著別人的面說這樣的話!」
雲歇笑道:「你說的是,咱們有話回去關上門再說。」
他正笑著,忽然臉色一變,喝道:「滾遠點!」
雲歇這個神經病,情緒實在是瞬息萬變,連江尋意都嚇了一跳,低頭看時,卻是那個孩子怯生生湊過來攥住了自己的衣角。他聽見雲歇這樣一吼,似乎是很害怕的樣子,反倒把江尋意的衣服拽的更緊了,躲到他的身後。
江尋意反掌一推一揮,架開了雲歇探手過來的那一抓,自己回身半蹲下來,認真地跟那個孩子對視了片刻,這才嘆了口氣,輕聲道:「寶貝,下次想害人的時候,要先打聽清楚你惹不惹得起,知道嗎?」
雲歇不敢置信道:「阿尋,你居然管這個老東西叫'寶貝'?虧你也張的開嘴!你都沒叫過我寶貝!」
江尋意頭也不回地冷笑道:「沒叫你王八羔子就不錯了,要什麼自行車!」
雲歇雖然在與江尋意說笑,目光卻一直牢牢盯著他面前的孩子,也沒有忽略掉,在他說出「老東西」那三個字的同時,小男孩的神情已經變了— —說真的,在那樣一張稚嫩可愛的面龐上出現如此凶狠刻毒的眼神,實在是詭異到了極點。
他可怕的目光冷冷掃過雲歇的臉,最後又落在面前的江尋意身上,那孩子忽地發出一聲短促的笑來,鼓掌道:「了不起、了不起,居然連這個都能猜出來,我已經很多年沒見過像你們這樣聰明的年輕人了。」
他的語音仍然是奶聲奶氣的,口吻卻好似轉瞬間變了一個人,單薄的掌聲在狹窄的空間裡迴盪,彷彿每一下擊掌都直接拍到了人的心上。江尋意和雲歇對視一眼,雲歇伸出手來,向他點了點頭,於是江尋意搭著他的手站直了身子。
雲歇五指一收,將江尋意拽到自己身邊,微微笑道:「你竟不知道我們兩個是誰,那看來真的是很久沒有出過這裡了。」
那孩子冷笑道:「好大的口氣。」
江尋意口氣平淡:「自然是比不得你殺死生母,吞噬生父。」
此言一出,那孩子頓時厲喝一聲:「找死!」與此同時,他的脖頸飛快地抻長,就像一條突然襲擊的巨蟒,頭顱向著江尋意便衝了過去。
雲歇抬手揮劍,連鞘對準對方的額頭一拍,生生將他的頭顱打回了原位,緊跟著兩人同時躍起,在半空中交手數招,速度之快幾乎讓人看不清楚動作,只聽見拳腳相擊的聲音不斷響起,當他們分開的時候,雲歇一拂衣袖瀟灑落地,站回到江尋意身邊,那孩子卻連連向後退了好幾步才站穩,顯然是落了下風。
江尋意負手站在原地就沒有動過,直到這時候才淡淡道:「你剛才本來就受了傷,不是我們的對手,別再自討沒趣了。」
對方聽他這麼說愣了愣,而後一下子明白過來:「原來你竟然是從這裡看出了我的破綻?」
江尋意道:「是啊。本來像一個你這樣的小孩子出現在這個地方就十分古怪,我當然要多多注意你,結果卻發現,每當那條龍說話的時候,你都一動不動,身體看起來十分僵硬。我起初以為你是害怕,結果卻發現那條龍被我埋入土獄的時候,你臉色發青,身體巨震,這可不單只是害怕可以解釋的了罷?你其實心中不可能不對我和雲歇這麼兩個平白冒出的生人沒有提防,這才一直裝作小孩子天真可愛的模樣,可最後卻自相矛盾,公然在我們面前殺死了那女人,不是因為莽撞,而是因為你受傷之後急需恢復能量,不能自控地想要襲擊他人。」
雲歇慢悠悠接口道:「也就是說,你和巨龍不能同時行動,它受到創傷的同時,你也會感覺到痛苦,那麼我可不可以認為——其實那條巨龍是你在操控?或者換言之,應該說它已經成了你身體的一部分。敢問前輩,現在這個模樣,應該不是為了故意裝嫩吧?這是身體退化了呢,還是壓根就不會長大?」
「好敏銳的頭腦。」那孩子沉默片刻之後,反倒笑了。他退後一步席地而坐,痛痛快快地道:「好罷,左右你們也已經猜的七七八八,我便是把這件事講出來,給年輕人開開眼,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