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被關押了太久,又褪去了聚光燈和粉絲的萬眾矚目。
此時的冉安洛臉上有種說不出的頹喪。
統一樣式的看守所服裝偏大了幾號。
罩在他身上,既不精神也不好看。
妝後顯得立體的五官在看守所慘澹的白熾燈下有幾分平平無奇,像是落進了人群就再也找不出來的普通人。
賀明鈺面色冷淡的在隔著玻璃的另一邊坐了下來:“什麼事?”
透過一層厚重的防彈玻璃,冉安洛卻無比清晰的看清了賀明鈺表情裏的不快。
和從初次見面,到後來的幾次見面,毫無二致的漠然。
冉安洛的嘴角邊不知什麼時候還帶了一塊淤青,笑的時候又疼的倒吸了口涼氣:“賀董,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賀明鈺沒有絲毫波瀾的看了冉安洛一眼:“如果你是為了這件事要求見我一面,我希望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
看守所的探視間房子很小,帶著配備的條件也很一般。
賀明鈺從連靠背都沒有的木椅子上站起來,抬起手腕看了眼手錶——
要不是為了趕來這裏一趟,今天本來能抽得出時間和談卿一起去爸媽家,然後再帶談卿去趟盛京娛樂。
想想今天被耽誤了的行程,賀明鈺臉上非常少見的露出了幾分不耐,抬起腳步就準備離開。
而冉安洛卻突然向前猛傾了下身子,大聲道:“賀明鈺你就不好奇那天晚上談卿為什麼能上你的床嗎?”
“保持安靜!”
站在冉安洛身旁的看守員一把拽住了冉安洛的肩膀,將人按回了座位上,“老實點,好好說話!”
冉安洛被左右一邊一個看守員按得動彈不得,死死咬住了唇,一字一頓的道:“你是因為什麼才愛上談卿的?愛他床上技術好?愛他浪?愛他會勾引男人?”
賀明鈺停下了腳步。
不知是因為受長期的關押生活影響,還是真如紀晏修所說那樣顏木之前的探望嚇到了冉安洛。
在沒有了明星光環之後。
冉安洛像是想要拼命抱住最後一線可能翻盤機會的垂死掙扎者。
賀明鈺轉過身,回到了剛才與冉安洛面對面的那扇玻璃前。
只不過沒有坐下,而是微微低頭,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著另一端的那個人。
過了幾秒。
賀明鈺平靜的道:“如果不想再加幾年刑期,最好閉住你的嘴。”
冉安洛原本要說出口的惡言惡語又被硬生生吞了回去,嘲諷的抬起嘴角笑了出來:“你現在來威脅我?那我告訴你,賀明鈺,當時上你床的本來應該是我的!”
“我才應該現在跟你出國領結婚證的人!我才是應該跟你一起生活的人!”
“談卿算什麼!?他不過就是運氣好!他為什麼不去死!搶了別人的東西他就應該被千刀萬剮天打雷轟五馬分屍不得好死!”
句句都是惡毒,句句都是詛咒。
冉安洛就像是被判了死罪而不甘的人,一定要拉另一個人跟他一起下地獄:“談卿就是個……”
“夠了。”
賀明鈺的面色幽沉而冰冷,自上而下的睨了冉安洛一眼,“你因為殺人未遂罪被捕,原本這只是你和紀家的恩怨,我不會過問。”
他微微頓了頓,又看了左右兩旁的看守員一眼,“但是你句句都事關我愛人,我不得不再請賀氏的律師團遞交一份額外補訴。”
賀明鈺彎腰,伸出手指極輕的敲了敲兩人面前的玻璃:“等著坐穿牢底吧。”
防彈玻璃當然不會因為這種可以幾乎可以忽略的碰觸而有絲毫損害。
可冉安洛卻像是被人從心臟上狠狠撞了兩下,面色“唰”的慘白:“為什麼?”
“為什麼談卿就可以?明明是他不要臉在先!你憑什麼原諒他?是他勾引了你!那個晚上……”
“那個晚上你把藥放進了飲料裏,但談卿不小心喝了那杯飲料。”
大約是已經失去了所有耐心,賀明鈺皺著眉拽了一下西裝上的領帶,“所以你安排狗仔拍了照片,然後全部洩露給媒體,再誣陷給談卿,說他自導自演。”
冉安洛的動作猛然間僵住:“你知道了?”
賀明鈺冷漠的看了冉安洛一眼:“我還應該知道什麼?知道酒桌上你經紀人和那幾位合作方故意想灌醉我,還是知道你從一開始就居心不良。”
冉安洛整個人猛地從椅子上掙了出來,一時間連兩旁的看守都沒能壓的住他。
隔著玻璃。
冉安洛的表情裏有幾分近乎崩潰的猙獰:“你沒醉!賀明鈺!你那天根本沒醉,是不是!”
“當然不是。”
賀明鈺重新站直身子,一絲不苟的整理好了西裝的領口和衣擺,“如果我足夠清醒,就不會與談卿之間留下一個如此輕率的開始。”
冉安洛:“……”
賀明鈺點頭示意了玻璃兩旁的看守探訪可以到此為止,對冉安洛留下了最後一句話:“這是我無論如何都無法補償他的,而你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所以你今天對我說的每一句話,都實在可笑至極。”
賀明鈺的語氣裏依舊有種矜貴的從容,而每一個字都像是夾著利刃的刀:“再見,不,恐怕有生之年不會再見了。”
看守所內的氣氛依舊壓抑而冷清。
來來往往的探訪人員到訪或離開,神情裏都有種說不出的麻木味道。
隨著正午幾縷稀薄的日光逐漸被烏雲吞沒。
屋外本就滿是陰霾的天空越發顯得黑沉。
原本緩緩飄著的雨絲像是受了刺激,變成了豆大的雨滴一顆顆向地面砸來。
落在屋頂上,響出劈裏啪啦的一片。
人員會見時不允許攜帶手機。
直到賀明鈺回到接待處,看守所的工作人員才將放在信號隔離袋中的手機取出交還給他:“賀先生,您的手機響了很多次。”
賀明鈺禮貌的接過手機,打開看了一眼。
除了幾條公司的資訊,其餘都是談卿發來的。
卿卿想吃雞:到你老媽家啦,我送了她多多的化妝品,她超開心的啦![doge拍手.jpg]
卿卿想吃雞:我把小崽子寄存在你老媽那裏啦,我要去公司養家糊口了![昂首挺胸.jpg]
卿卿想吃雞:你給我花了五千萬拍綜藝啊#嚎啕大哭臉#,錢還能要回來嗎?我要擺六百九十四年零四個月地攤才能賺回來這麼多錢T_T
卿卿想吃雞:我跟容盛說好啦!我要回家啦!晚上你給我做大餐哦![翻滾.jpg]
自從談卿學會了下載表情包之後,兩人之間的對話表情包明顯多了起來。
最後一條資訊是快一個小時之前。
賀明鈺又看了下來電記錄。
半小時前談卿還打過一通未接電話。
然後就不知去哪兒瘋玩了。
賀明鈺給談卿回電過去。
打了一通,無人接聽。
市郊的道路排水功能普遍不好。
突如其來的大雨一時間無法被下水管道完全排空,在看守所門外的溝壑路邊積成一坑又一坑的水窪。
烏沉沉的天空裏。
幾道閃電像是當頭劈下來,瞬間就撕開了黯淡的天際線。
這種天氣下來探訪關押人員的人越來越少。
幾名在辦公區域的看守所工作人員索性在工位上坐了下來,幫賀明鈺倒了杯熱茶水:“賀先生,J市這種天不好開車,要不您在這兒坐陣子再回?”
賀明鈺猶豫了片刻,發了資訊給談卿,又重新撥了兩通電話。
信息沒回。
電話也沒有被接聽。
賀明鈺拒絕了工作人員的好意,客氣而疏離的搖了搖頭:“不用,我愛人沒接電話,我不太放心,還是不留了。”
一名年紀大些工作人員從辦公桌前抬起頭,笑著道:“年輕人很少有這麼操心的,你和你夫人感情可真好,一會兒聯繫不上就這麼緊張。”
這位工作人員是辦公會裏年紀最大的一位。
五十來歲的人,通常也對最新八卦不怎麼關注,一句話出來後便引發了全場的寂靜。
給賀明鈺端熱水的小年輕嚇了一跳,生怕賀明鈺發火,又不敢直接開口。
眾人瑟瑟發抖了半晌。
還是賀明鈺開了口:“應該不能說是夫人,我愛人和我同性。不過已經登記結婚了。”
阿姨輩被刷新了世界觀的工作人員:“……”
門外的雨沒有絲毫要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響,頗有雷電交加,要來一場暴風交響曲的意思。
賀明鈺站在門口,撥出的第三個電話依舊沒有接通。
這個看守所沒有地下停車場,他來的時候只能將車放在了路邊的停車位上。
從這裏走過去,大概還有個兩百多米距離。
賀明鈺來的時候還沒下雨,自然也沒想起帶傘。
他看了眼外面的雨簾,將手機扔回了西裝口袋,準備冒著雨過去開車。
正要出門,身後的人又喊住了他。
剛剛那位插了話的阿姨從裏面的工位上取了把雨傘,走過來遞給了賀明鈺:“拿去,這麼寶貝你愛人,別讓他淋著雨。”
賀明鈺停了幾秒,將傘接了過來:“謝謝。”
“快去吧。”
不過一個多小時,看守所外的排水系統便臨近癱瘓模式。
賀明鈺啟動了車子,又連著給談卿撥了兩個電話。
依舊沒人。
賀明鈺的面色越發冷沉。
他將車子開上了主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一個電話撥給了談卿的司機老劉。
劉軍最早是賀齊的警衛員,後來是賀齊的司機。
再後來被賀明鈺給調了過來,負責接送談卿出行。
這個電話倒是很快通了。
賀明鈺的聲音在幽寂的雨聲中顯得越發帶有幾分肅殺之意:“老劉,接到談卿了嗎?”
老劉似乎語塞了一秒:“老闆,接著了。”
賀明鈺的心卻沒放下去:“你把電話給他。”
老劉:“……”
賀明鈺:“劉軍?”
“不是……”
老劉吞吞吐吐了幾句,實在又瞞不下去,“老闆,談先生十幾分鐘前下車了,我現在還在馬路上等道路援助呢。”
賀明鈺語氣一沉:“他下車了?”
老劉那邊的聲音顯得也有些疲倦,掙扎了一會兒,又深深歎了口氣:“對,談先生說他有事,讓我在這兒等拖車過來,他先下車了。”
還沒等賀明鈺說話。
劉軍就猛吸了一口煙:“老闆,我跟你說,今天真是邪了門兒了。我老劉十六歲就學開車了,從來沒見過這麼寸的事兒!”
“那雷就跟長眼睛了似的,盡逮著我們這車劈了,再不停下來讓談先生先走我怕出事兒啊!”
賀明鈺神色霎時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