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跌在了地上,哆嗦了半晌才反應了過來,抬頭看向沈幀,「老爺,您這是做什麼?」
裴氏在外面已被人折騰了兩回了,她本來還想要沈幀去侯府勸勸沈峰,讓沈清妍嫁去了裴家。
羅水月擺明了是不同意,不管她什麼居心,對於羅水月彪悍個性,裴氏不想與她多說,如今老夫人又是病了,所以,就指望沈峰了,可裴氏她也知道沈峰心裡是記恨著以前的事,她要是去說,定沒有什麼用。所以,她就想著讓沈幀去跟沈峰說,他們是親兄弟,有什麼話自然比較好說。
可剛一回來,才進屋就被他踹,裴氏這心裡的火就唰唰地往上竄。
外面荷香等人聽到了聲響,都抬頭擔心而又著急地往緊閉的房門看了眼,然後又都垂下了頭。
「做什麼?我做什麼?」沈幀氣急敗壞,「你要是不帶那個那不知廉恥的東西出去,怎麼會發生如此丟臉的事!」
一個一個都怨自己,女兒、娘家嫂子,現在就是沈幀也怨起了自己來!裴氏如是吃了苦膽,又苦,又是傷心難過地看向沈幀,「老爺,您怎麼能這樣說?難道女兒出這樣的事情,是我希望的不成!如今女兒還身陷囹圄,等著我們去解救呢!」
「救什麼救!那不知好歹的東西,我便當這十多年是白養了她!」沈幀怒道。
裴氏愕然,目光呆呆地看著沈幀,半晌才問道,「老爺,您,您是什麼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那孽女,不要臉的東西,我們就當沒生過她!」沈幀一臉的決然。
這是不認沈清韻這個女兒,要與沈清韻斷絕關係的意思。
「老爺,不可以,不能這樣啊!」裴氏大慟,顧不上身上的傷,爬了過去,拉住了沈幀的衣角,「那是我們的女兒啊,老爺您就算是生氣,也不能不要她啊!」
那可是他們的長女,一點點地看著從嗷嗷待哺的嬰孩長大成了美麗動人的少女。
怎麼能不認女兒,怎麼能與女兒斷絕關係。
這不是要逼女兒死嗎?
怎麼可以如此涼薄,如此冷血!
沈幀從鼻子裡嗤了一聲,「那不知廉恥,不要臉,下賤無恥的東西也配做我沈家的女兒!她休想再進我沈家的大門一步!」
那麼多的文武百官,全京城的人都在笑話他,笑他生養了一個淫蕩無恥的女兒!
他今日在御書房面前苦苦跪了幾個時辰,也沒有能進得了那御書房的大門。
那不要臉的東西,若不與她斷絕父女關係,他這輩子都會被人恥笑。
他在皇上面前為她求情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也算是盡了他們父女情意!
「韻兒是我們的女兒,是我們的親生女兒,又不是阿貓阿狗,說不要就不要的,沈幀,你怎麼可以如此冷血無情!」裴氏搖晃著站了起來,伸手拍打著沈幀的胸膛,尖著聲音說道,「怎麼可以這樣,韻兒是被人陷害的,她一向循規蹈矩,知禮懂事,是別人陷害她的啊,你做父親的不為女兒做主伸冤就罷了,怎麼往女兒胸口上插刀子!」
沈幀一把攥住了裴氏的手,「你給我安靜點,你以為我沈幀是什麼了不得的人不成?還是興寧侯府是什麼頂天的勳貴不成?讓人陷害了那東西來達成什麼目的!你腦子糊塗想不清楚,當我也是糊塗的不成?你不為別人想一想,也該為兒子們想想,韻兒這樣,兒子們以後的親事怎麼說?那下作的東西,就該在生下來的時候就掐死在血盆裡,免得丟我沈家的臉,還連累了她幾個弟弟!」
「沈幀,那是我們的女兒,我不同意!我要去求母親,讓母親做主。」裴氏道。
沈幀不以為然,「你去啊,看母親會怎麼說!你最好是好好說,如今母親是生著病躺在床上,若你不好好說,母親出了什麼事……」
後面的話,沈幀沒有說出來,可凌烈的眼神卻讓裴氏哆嗦了下。
她是兒媳婦,再親也是親不過沈幀這個兒子。
況且,裴氏很是瞭解老夫人,以老夫人的性子,犧牲個孫女不算什麼事,當年蕭清寧不就被趕出了家門嗎?
沈幀的警告也是有道理的,老夫人如今看著就是個病入膏肓的人,若是自己為了沈清韻去求去鬧,出了什麼事情咋辦?
只怕到時候,沈幀第一個不放過她!
老夫人那邊走不通,裴氏只得抓住了沈幀胸前的衣襟哭道,「老爺,韻兒肯定是被人陷害的,你不要如此絕情,那是我們的女兒啊,等她回來了,我們把她送去莊子上養兩年,等事情過去了,再接她回來就是了。」
裴氏想了想,蒼白的臉色也陰厲了起來,道,「董啟俊與宋子逸如此作踐韻兒,他們就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必須負責!」
想到此,裴氏眼睛裡都泛了光彩來。
是啊,那董啟俊與宋子逸必須得對韻兒負責!
可兩個人,裴氏又是覺得是頭痛,到底是哪個好呢?宋子逸有才又是建安侯府世子,又是世交知根知底的是最好的人選,可就是已經有了妻子,妻子還是郡主。
而且,沈家已經抬了沈清雨去了宋家做妾了!
董啟俊其人吧,長得是人模人樣的,可就是太過放蕩了!裴氏歎了一口氣,隨即眼底又是閃了一抹笑來。
這世家子,不羈的人多了去。
等成了親,有了妻子,有了兒女,自然就會懂事了。
裴氏一想頓覺豁然開朗了起來。
沈幀見著她臉上的變了又變的神色,一盆冷水澆了下去,「別做癡人說夢了!你若是硬捨不得那賤丫頭,那到時候你跟她一起走。」
真是異想天開,若與其中一個這還是說得過去。
可是三個人!
沈幀想想就覺得燥得慌,恨不得從來沒有這個女兒!若不是為了不讓人說自己涼薄無情,他是話都懶得為那死丫頭說一句,別說是到皇上面前去跪著求情了。
董家與宋家又怎麼可以會接受這樣的人進門?
裴氏如是被冷水澆了個透心涼,見得沈幀的目光與神色,剛心裡升來的一點點希望又破滅了,「老爺,您不要這樣,韻兒,韻兒她還這麼小,您若是生氣,我們就把她送得遠遠的,到時候再給找一門親事也好啊,……。」
到時候嫁得遠遠的,遠離了京城,總是好過把女兒趕出了家門。
沈幀臉色不變,半點沒有鬆口的樣子,「你好好休息。」
說完便是放開了裴氏的手,出了屋子。
「夫人,您還好吧!」荷香等人趕緊進了屋。
「怎麼辦?怎麼辦?」裴氏緊緊地攥住荷香的手,「韻兒要怎麼辦?」
沈幀怎麼可以這樣?
如此涼薄?
「夫人,您別急,小姐會沒事的,老爺是一時之氣說的氣話,您忘記了嗎,老爺一直就很疼愛小姐,便是老爺沒有辦法,還有老夫人呢,還有侯爺呢!」荷香輕聲說道。
裴氏卻淚水唰唰地掉得更加厲害。
老夫人?
沈峰?
他們與沈幀一樣涼薄!
裴氏不由得想起了以前在侯府的日子。
那個時候,李芸娘還沒有離開侯府。
因為李芸娘沒有生兒子,所以老夫人心裡很是不喜歡她。所以,那個時候,她就樂不可支地看著老夫人刁難、苛責李芸娘。
以及沈峰對李芸娘的種種。
她在旁邊看著,覺得心裡無比的暢快。
如今,她也嚐到了沈家人的涼薄。
心,如是刀絞。
荷香卻是皺了眉頭,夏天穿的衣服薄,透過薄薄的衣服,裴氏攥著她手臂的地方,熱得有些燙人,荷香忍不住伸手摸了下裴氏的手,驚呼,「夫人,您發燒了!」
聞言,一旁的荷葉與何媽媽也是伸手,摸了摸裴氏的手,探了探裴氏的額頭。
觸手一片滾燙,似要火燒了一般。
幾個人都嚇了一跳,忙是攙著裴氏入了內室,伺候她上了床。
一躺下,裴氏才是覺得頭昏沉沉,眼前一片模糊,裴氏卻是攥著何媽媽的手,「派人去一趟裴家,求母親救救韻兒。」
她如今能想到的,也就是娘家的老母親了。
母親出面,許沈幀還會改變注意。
母親出面,沈老夫人也會心軟,不會那般涼薄地對韻兒。
裴氏此刻一心想的是沈清韻。
她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出嫁的女兒,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更何況,這件事受害的還有娘家母親的親孫子,裴浩林!
外甥女,與孫子孰輕孰重?
裴氏此刻都沒有考慮到,她只想救女兒。
何媽媽敷衍地安慰說道,「好,奴婢這就派人走一趟裴家。」
裴氏這才鬆開了手,神志不清地哎喲哎喲叫喚了起來。
何媽媽哪裡顧得上派人去裴家,忙是指揮著下人去請大夫,又是讓人去打水和帕子來準備給裴氏擦臉降溫,以及讓人去外院通知沈幀和幾個少爺,忙得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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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朝,蘇斐沒有出宮去吏部的衙門,而是在與吏部尚書羅大人一起處理了幾件緊急的事情,到了太陽快西昳的時候才完,蘇斐收拾了下與羅大人打了個招呼,就準備離宮。
時間不早了,也不用去衙門,於是蘇斐便決定出宮直接回府。
「世子。」剛是走了小段,迎面就碰上臉上帶著笑容的五皇子鄭衍。
「五殿下。」蘇斐抱拳行了禮。
「這是忙完了,準備出宮嗎?」鄭衍問道。
蘇斐微笑著點頭,「剛處理完事情,準備出宮。」
「本宮也是準備出宮,不如一道?出了宮,找個地方小酌一杯?」鄭衍笑著邀請蘇斐。
「謝殿下好意,還是改日吧,我不放心內子。」蘇斐笑著拒絕道。
「瞧我這記性,世子夫人好些了沒?」鄭衍伸手拍了下腦門,問道。
蘇斐點頭,不想多談。
許是心裡作用,鄭衍覺得今日的蘇斐比往日要更加的疏淡,但是一想到他妻子蕭清寧在自己府裡被人算計,鄭衍心裡頓時覺得蘇斐的反應也是情理之中了。
於是鄭衍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正色看向蘇斐說道,「我已經跟大理寺那邊打過了招呼了,他們三人會在大理寺待上幾日,至於怎麼罰他們嗎,就看大理寺卿了。」
蘇斐無所謂地淡笑了一聲,道,「多謝殿下昨晚送過來的禮物。」
朝廷上的關係錯綜複雜。
他本就沒有想過宋子逸他們會在大理寺會得到什麼嚴重的懲罰。
沈清韻自不論。
宋子逸與董啟俊卻是一個牽扯著公主府,一個牽扯著淑妃。
送去了大理寺,讓他們名譽掃地也是不錯了。
可惜了,這男子風流了一點,這名譽也算不上什麼掃地了。
而且,他也沒有打算出手。
宋子逸與董啟俊他們兩個嘛……蘇斐心裡冷笑。
好戲,自然得等他們出來了才能唱!
兩人寒暄了兩句,蘇斐便抱拳告辭。
不想沒走一段路,便又是碰上了四皇子。
「蘇世子好巧啊!相請不如偶遇,本宮正巧知道一個地方的美酒甚是不錯,不知世子可否賞臉與本宮去喝一杯?」四皇子笑吟吟地看向蘇斐,盛情相邀。
蘇斐頓住了腳步,目光淡淡地看向四皇子,淡聲說道,「抱歉,可能要讓殿下失望了,內子身體欠佳,我得趕回去看她。」
四皇子眼底霎時掠過一抹精光,「哦,世子夫人不舒服?嚴重不嚴重?不如本宮叫個太醫去府上給世子夫人瞧瞧?」
果然是昨日出了什麼事情吧?
四皇子目光仔細地看著蘇斐,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麼來。
然,蘇斐精緻無瑕的臉上帶了一抹疏冷的微笑,並無絲毫的異樣,目光如是蒙上了一層極淡的煙霧,氤氤氳氳讓人看不到底。
「怎敢勞煩殿下?」見得四皇子的神情,蘇斐唇角的笑意冷了幾分,抱拳,「如此,先走一步。」
說完,蘇斐便是大步流星走了。
自己誠心相邀,他竟然是面上的客套都不屑了!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裡!
不知好歹!
四皇子氣悶不已,目光陰狠地看著蘇斐修長的背影,恨不得能瞪出個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