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大姐姐。」隨裴氏一起來的還有沈清雨,隨了笑吟吟地裴氏起了身,朝李芸娘與清寧福了福身行禮。
「二嬸。」禮不可廢,清寧也朝裴氏屈膝。
「弟妹,清雨。你們來了?快坐。」李芸娘笑著坐到了主位上。
秋佩、秋環給李芸娘與清寧上了茶,又給裴氏與沈清雨重新上了一杯茶,然後退到了李芸娘的身後。
「大嫂這幾日在莊子可還好?」裴氏喝了一口茶,笑著問李芸娘。
「挺好的。」李芸娘也笑著回道。
裴氏又看向清寧,「寧兒頭上的傷好些了沒?我看看,嗯,額角的只有一點淺紅的疤了,好得差不多了。」
「多謝二嬸關心,是好得差不多了。」清寧點頭,說了一句。
「大嫂,寧兒,母親她老人家心裡可是擔心著你們,每天都念叨著你們在這裡住得習不習慣的,吃的習慣不?現在天氣冷了,這莊子上暖和不?有擔心寧兒的傷,在莊子上看大夫不方便,就是她年紀大了,禁不住奔波所以就知道讓我過來走一趟,本來應該是早一點過來,可臨近年關這府裡瑣事多絆住了,這一拖一拖就拖到了盡頭才過來。」裴氏說著指了指帶過來的錦盒,「這是母親讓我給你們帶過來的,都是大嫂與寧兒喜歡吃的海鮮乾貨,還有寧兒你喜歡吃的零嘴,還有天氣冷了,母親怕你們衣服沒有帶足夠的,所以讓我帶了些禦寒的錦緞過來……」
裴氏笑得溫和。
李芸娘笑著淡淡地說了一句,「讓你們費心了。」
裴氏笑著說道,「一家人說什麼客氣的話,大嫂你與寧兒住在這裡,離家遠,這些都是應當的。」
心裡卻是不以為然,暗啐了一口。
自己說了一籮筐,李芸娘就說了一句客套的話,臉色也淡淡的並什麼熱情,擺什麼譜!若不是為了自己的兒子能順利當上侯府的世子,若是不是因為她手裡有幾個銀錢,她才不會如此低聲下氣地過來呢!
裴氏心裡不舒服,如此想著,但是臉上也沒有顯半分出來。
為了自己的兒子,也為了將來兒子能接掌一個風光榮華的侯府,裴氏只好忍著,也只能忍著!
「難為弟妹你親自跑一趟,辛苦了。」李芸娘笑了一聲,「不過,莊子什麼都不缺,缺什麼讓人進城一趟也方便得很,衣服也夠暖和,至於這些吃的嘛,寧兒額角的傷要戒口呢。我看,這些弟妹還是帶回去吧,如今年關到了,這來往的人多,打賞也多了,府裡的開支會跟著多了起來。」
李芸娘自然是知道裴氏與老夫人這是準備打的親情牌,這要說和自己回心轉意。
自也就不想接她們的任何東西。
她雖是棉柔,但不是懦弱。
已經走到這一步,是決然不會回頭的!
和離之後,她與沈家的人只怕是會形同水火,勢不兩立。
如今斷開就斷開的好,免得到時候牽扯不清。
裴氏自也能聽得出來李芸娘說這話的意思,可既然是東西都帶來了,豈有再帶回去之理?帶回去了,老夫人還不把自己訓一頓?而且就算不管老夫人怎麼樣的反應,就是她自己也是不能把東西再拎回去了!
於是裴氏笑道,「大嫂,瞧你說的什麼話呢?這是特意給你與寧兒送來的,哪能帶回去,這我若是帶回去了,這母親還不得責怪我辦事不力?大嫂你就可憐可憐我。」
李芸娘笑了笑,扭頭望了眼外面的日頭,問道,「都這個時候了,你們一早就從府裡出發了的吧?可吃了中午飯沒?」
聽得李芸娘扯開了話題,不再說帶來的東西,裴氏鬆了一口氣,回道,「路上吃了一些準備的乾糧,就墊墊肚子。」
「餓壞了吧。」李芸娘忙扭頭吩咐人,「秋佩,你去吩咐廚房,讓他們快些給夫人與二小姐炒幾個小菜送過來。」
「我倒是還好,就怕清雨年紀小經不得餓。」裴氏說道。
「先吃點點心,墊墊。」清寧讓茶梅把面前的糕點往沈清雨的面前推了推。
沈清雨忙搖頭說道,「母親,大姐姐,我不餓,我也與二嬸一起吃了一些乾糧墊肚子的。」
「那就等等,等會就好了。」李芸娘說道,「東西都是莊子自己產的,可是要怠慢你們兩個了。」
「大嫂言重了。」裴氏笑著回道。
瞧得李芸娘客氣疏離的態度,裴氏的心裡越來越打鼓,「瞧得這日頭,今日恐是趕不回去了,今晚得要打擾大嫂了。」
「什麼打擾不打擾的。」李芸娘笑著說了一句,轉頭吩咐了一句秋秀去準備廂房。
問了問李芸娘與清寧在莊子上的情況,裴氏便是眼眸朝房裡的擺設與傢俱打量看去,一邊說道,「我瞧得莊子真是好,風景也不錯,上面有白雲庵,靠山臨水。」
釉瓷瑩潤如雪,上面的花紋栩栩如生像是畫上去的一般,精美的屏風,桌椅傢俱都是梨花木,還有掛著絞紗的窗櫺,無一不是精巧,溫馨淡雅中透著奢華。
裴氏更加確定,李芸娘與沈峰兩人不能和離。
裴氏笑彎了眼,「山靈秀水的瞧得真好,若不是今日老五他們要去書院,我倒是想帶他們過來玩玩,這每日的在府裡,他們兄弟幾個悶。」
清寧不覺得好笑,這是母親的莊子,這二嬸倒是做起了主來了!
裴氏說完頓覺得失言,於是陪著笑與李芸娘說道,「若大嫂嫌不嫌他們兄弟幾個頑皮,那下次我與大嫂討個好,帶他們過來玩玩。」
李芸娘婉言拒絕,「他們功課要緊,如今天氣也冷了,還是等以後再說。」
裴氏臉上的笑容僵了僵,點了點道,「還是大嫂你想得周到,現在天氣冷了,萬一受了涼可不好。」
沈清雨見得裴氏左右言及其他又是一句都沒得好,於是放下手裡的茶盅,起身朝李芸娘跪了下去,說道,「母親,祖母自從您與大姐姐離了家,茶不思飯不想的,整日都擔心著呢,父親也是愁眉苦臉,女兒瞧著甚是擔心,所以今日特求了祖母讓女兒隨二嬸過來一趟送了這些吃的和用的過來,二來,母親求求您與大姐姐早日回家吧。」
到底是年紀小,沉不住氣!清寧淡淡地掃了一眼沈清雨。
李芸娘淡聲道,「你先起來吧。」
見得李芸娘臉上的威色,沈清雨抿了唇,只得站了起來,「是,母親。」
裴氏瞪了一眼沈清雨,扭頭笑著朝李芸娘說道,「大嫂……。」
「夫人,飯菜準備好了?是擺在這裡還是小偏廳去?」秋佩走了進來,問道。
裴氏只得收住了話。
「就擺在這裡吧。」李芸娘道。
「是。」秋佩應了,然後走到了門口,招呼了一聲,丫頭婆子端著飯菜魚貫而入。
吃了飯,丫頭撤了碗筷,又重新上了茶,裴氏喝了兩口茶,笑著對清寧與沈清雨說道,「你們姐妹有些時日沒見了,你們兩個去說悄悄話去吧。」
這是要支開自己與沈清雨!清寧抬眸看向沈清雨,她與沈清雨有什麼悄悄話說?
「去吧,這會太陽正好,你帶清雨在院子裡走走。」李芸娘朝清寧說道。
清寧點頭,領了沈清雨走了出去。
等清寧與沈清雨兩人走了出去,裴氏看向李芸娘,說道,「大嫂,母親與侯爺的情況剛清雨已經說了,我就不多說了,這陣子府裡的氣氛也是低沉得很,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更何況是為了一個上不了檯面的小妾,那朱姨娘如今也去了,大嫂你就不要再慪氣了!為了這麼一個小妾不值得,還有如今天氣越來越冷了,到時候天寒地凍的,又要過年了,這次我來,其實特地來接大嫂與寧兒回府的。」
「上不得檯面的小妾?」李芸娘淡淡一笑,笑聲裡帶了幾分嘲諷,「弟妹,當日的情況,你是看得清楚的,就是為了那麼一個小妾,沈峰差點要了寧兒的命!」
「這結解開了就好了,這人在氣頭上,難免就會做些衝動的事情,大嫂,你向來最是心善,當日的事也水落石出了,那狠毒的朱姨娘也得了報應,哎,說來她真是報應,把自己的孩子都殺害了,你與寧兒離開的那日,她就去了,聽說,那血流了一地,都流乾了,嘖嘖,真是惡有惡報,自作自受……。」說道朱眉,裴氏不免唏噓了一番然後才回到正題上來,繼續勸著李芸娘,「大嫂,你就消消氣,不要生侯爺的氣了,侯爺心裡也是悔著的,寧兒是他的親生骨肉啊,俗話說得好,打在兒身痛在父母心……」
裴氏款款而談,只恨不得能舌燦蓮花。
李芸娘氣定悠閒地喝著茶,等會裴氏說完了,才放下了手裡的茶杯,看向裴氏說道,「弟妹,你我十幾年的妯娌,今日我也就與你打開天窗說亮話,我知你今日是來當說客的,可要讓你失望了,白跑一趟了,你明日回去與老夫人侯爺說,不用再過來勸我了,我已經下了決心了,是不會改變的。」
「大嫂,你這是說的氣話呢。」裴氏笑道。
李芸娘定定地看了一會裴氏,看得裴氏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才開口說道,「不是氣話,我從來都沒有如今這麼冷靜和認真過。」說著微微一笑,「弟妹是不是怕我與侯爺和離了,這些年的希望就落空了吧?」
乍然被人說中了心思,裴氏臉色燥紅,「大嫂說笑了。」
李芸娘但笑。
大家心知肚明的事,無需戳破。
裴氏便又道,「大嫂你都不知道如今京城裡是怎麼傳的!如今寧兒過年就十四歲了,她剛與宋世子退了親,大嫂,就算是為寧兒想想,你也該回府。」
自與女兒坦誠談過之後,李芸娘心裡很明白女兒的想法的,於是對於裴氏的話,也就淡淡地說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寧兒如今也長大了,她有自己的想法了,是非黑白,她自己分得清楚的,而且,將來若是新夫人進門,這在侯府站穩腳,不是一時半會的事,而弟妹你卻在侯府待了十幾年了……」
還怕鬥不過一個剛進門的小姑娘?
裴氏聞言,端起了茶杯喝茶。
來的時候,她是有把握的,更是有幾分把握明日接了李芸娘與清寧母女一起回府的。
可是——
妯娌十幾年,裴氏第一次見得如此的李芸娘——固執,疏遠而客氣。
據對她以往的瞭解,來的時候想好了的話與對策,都使不上力。
快十一月的天氣,裴氏不由得有些氣悶。
陽光暖暖地灑落在院子裡。
清寧頓住了腳步,轉身回頭,看著同樣頓住了腳步的沈清雨。
明藍色小襖,同色的襖裙,衣襟和裙裾繡了一簇簇盛開的薔薇,發間帶了幾朵黃色的珠花,輕紗覆面,只露出了一雙盈盈的眼睛。
身姿纖柔,我見猶憐。
加上臉上覆了面紗的緣故,比以前更是多了幾分神秘的美。
清寧看沈清雨的時候,沈清雨同樣是看著她。
青絲如雲,肌膚勝雪,黑白分明的剪水秋瞳。
海棠紅的錦衣。
沈清雨目光慢慢地移向清寧額角淡淡的傷疤,心裡暗恨,那次怎麼就不撞死她!
清寧緩緩地勾了一抹笑,說道,「你我之間也沒有什麼好說的,我找個丫頭帶你去廂房。」
沈清雨雙眸立即水霧縈繞,低低柔柔地說道,「大姐姐,我們很久不見了,我們說說話吧!」
說說話?有什麼話說?
清寧嘴邊的笑意加深了一些,突然伸出了手,一把把沈清雨臉上的輕紗給扯了下來。
小巧白皙的臉上,那猙獰的疤痕格外的觸目驚心。
沈清雨尖叫了一聲,驚慌地忙用帕子摀住了臉上的疤痕,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啊,大姐姐,你要做什麼?」
「不做什麼,上次如不是我命大,那如今被毀容的就是我,你覺得我會把當日的事情當做是沒有發生過嗎?」清寧搖著頭說道,「我們可以好好說說話嗎?」
「大姐姐,都是我姨娘不好。」沈清雨哽咽說道。
「你姨娘的錯?這件事到底是誰做的,你我心裡都有數,清楚得很。」清寧眼眸一凜淡聲道,「你姨娘死了,她扛下了所有的事,可是沈清雨,你晚上能睡得著嗎?你晚上不會做噩夢嗎?」
沈清雨臉色一白,搖頭,「大姐姐,我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麼意思,我知道是我姨娘不好,當日受傷的是我,而且姨娘也已經受到了她應有的懲罰,大姐姐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我沒那麼大度。」清寧淡淡地一笑,把手裡的輕紗還給了她,說道,「至於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沈清雨你心裡最是明白的。」
「大姐姐,姨娘已經不在了,你要怎樣才肯原諒她,原諒我,要我跪下來求你才肯原諒嗎?」沈清雨把輕紗帶了上去,淚眼朦朧地看著清寧說道,言罷就要就勢朝清寧跪下去。
清寧臉上帶著笑容,卻是半點都沒有阻止沈清雨的意思。
沈清雨一時尷尬了起來。
不跪不好,跪,自己又不想。
「大小姐,二小姐如今這個樣子已經很可憐了,求求您不要再為難她了。」沈清雨身後的雪蘭撲通跪了下去,央求說道,「奴婢替二小姐磕頭,求求大小姐您不要為難二小姐了。」
這麼快就主僕情深了?清寧掃了雪蘭一眼,冷哼了一聲,「你算什麼東西。」
雪蘭愣了下,隨即求饒,「大小姐饒命。」
「是妹妹管教不當,還請大姐姐原諒。」沈清雨朝清寧微微屈膝。
「倒是我的不是了,為難你們主僕了。」清寧看著兩人,嘲諷地一笑。
沈清雨朝雪蘭喝了一聲,「你還不下去!」
雪蘭忙爬了起來,退了幾步遠。
「大姐姐,是妹妹錯了,妹妹給你賠禮道歉了。」沈清雨又是恭順地行了一禮,起身擰著眉頭與清寧說道,「大姐姐,祖母與父親,我們大家都很擔心你與母親,你好好勸勸母親早日回家。」
清寧輕笑了一聲,「沈清雨,你心裡只怕是恨不得我從此與沈家斷絕了關係才好吧?你如今養在祖母的身邊,我若是與沈家斷絕了關係,那你就是沈家的長女了,身份就會更加不一樣了。」
雖是庶女,若是佔一個長字那就要比一般的庶女要尊貴些。
沈清雨捂著臉的手指一動,嘴上卻是說道,「大姐姐,我沒有這麼想過。」
沒有這麼想過,那以後這麼想就好了。
她在老夫人的身邊,多多少少可以明裡暗裡地勸說老夫人一些,這麼好的誘惑,沈清雨肯定會不遺餘力地遊說的!清寧勾唇一笑,扭頭吩咐玉簪,「玉簪,二小姐累了你帶她去廂房休息吧。」
「是,小姐。」玉簪應了一聲,朝沈清雨屈膝說道,「二小姐,請隨奴婢來。」
沈清雨朝清寧彎了彎膝,跟了玉簪往廂房的方向,走了兩步回頭又看了眼清寧。
清寧與李芸娘都不想多談此事,所以晚飯吃完了後,裴氏與沈清雨只好早早地回了廂房休息。
翌日,裴氏與沈清雨用了早飯就告辭坐馬車回城。
一路,兩人都各有所思。
進了城,裴氏先讓沈清雨回府,而她自己趁得天色還早去了娘家——裴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