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謝子臣不由得笑了笑,這笑容沒有往日的拘謹,像個十七歲的少年,落落灑脫:“的確,可我也是極愛遊玩的。”
“子臣,”聽到這樣的話,蔚嵐心裡不由得湧上了一些憐惜,卻是打笑道:“我一直知道,你骨子裡,是有那麽幾分壓不住的狂傲的。若你不是庶子,怕這盛京風流公子的名頭,輪不到王曦。”
“有你魏嵐在,”謝子臣似笑非笑打趣道:“本也就不是王曦。”
“不敢不敢,”蔚嵐心中警鍾大響,忙道:“在下是個正經得不能再正經的正經人。”
謝子臣嗤笑了一聲,將棋子落到棋盤之上,抬頭看向江邊。
江邊是一片桃花林,桃花扎根在江邊,到轉彎處,江面變得狹窄,桃樹也靠近了來,桃樹上有藤蔓攀著生長,與對面桃樹上的藤蔓jiāo手而握,彎曲著身子扭曲jiāo織在一起,仿佛是一座拱橋。進入這藤蔓之下,光線就暗了下來,月光從這些藤蔓藤蔓間灑落在小船之上,斑駁點點,桃花花瓣打著轉落下,這奇異的景象,讓蔚嵐不由得抬頭而望,覺得美不勝收。
謝子臣靜靜看著對面的人,這地方他來過很多次了,以往隻覺得景色甚好,卻在這個人加入這畫面的瞬間,覺得一切都格外不同起來。
仿佛月光有了溫度,仿佛桃花有了魂魄。他看著她含笑看著這一切,不自覺探過了身子,低頭吻上了她冰涼的唇。
蔚嵐微微詫異張口,他的舌尖便探了進來。
那是一個極其溫柔纏綿的吻,小船平穩順水而下,光線忽明忽暗,桃花落到他們兩人發間,蔚嵐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等光線再次亮起來的時候,謝子臣直起身子,抬手拂了她頭上的花瓣,蔚嵐睜開眼,看見他蒼白的臉上帶著些cháo紅。
他手指拂過她的面頰,沙啞出聲:“此生得君相伴,朝生夕死,亦無憾矣。”
蔚嵐沒有說話,她平時雖然qíng話一套一套的,可是正兒八經的時候,她向來是更為沉默那個。她目光眺望過去,發現出了那片桃花林之後,江邊就是村莊了,這裡的房子沿江而建,一路長排排過去,卻離得較遠,一個個村落夜裡亮著燈,不遠不近,恰到好處。兩個人仿佛是仙人遊景,遠離紅塵喧囂,靜靜端望著這萬家燈火。
謝子臣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神色中帶了些感慨:“這條江的下遊分支,便是護城河了。”
護城河三個字觸動了蔚嵐的神經。畢竟江曉的屍體就是從護城河裡發現的,蔚嵐不由得突然警惕起來,便就是這個時候,撐著船的女子突然驚叫了一聲道:“公子,那是什麽?”
蔚嵐立刻起身,同謝子臣一起來到船尾,而後便見到月色下,一個麻布口袋正順著江面飄了下來。
月光正好,蔚嵐和謝子臣的眼裡超凡,可以清晰的看見那麻布口袋染了血色,血正從口袋裡滲透出來,染了江面。
所有的美好景象在這一刻都顯得格外詭異起來,蔚嵐正想下水打撈,卻被謝子臣直接攔住,淡道:“已經死了。”
蔚嵐愣了愣,她不大明白,為什麽謝子臣這麽確定裡面的人已經死了。
這個時候,那個口袋順水飄到了船邊,謝子臣叫了一聲:“綠袖。”
撐船的女子得令,立刻用船槳一抬,便將那個口袋挑到了船艙上來,蔚嵐連忙上前,打開了那個被裝得鼓鼓的袋子,繩子剛剛松開,ròu便松垮滾落了出來。饒是在戰場已經見慣了殺伐的蔚嵐,也一瞬間不由得覺得有些反胃,僵住了自己的動作。
見她面色不大好,謝子臣便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道:“先別看了,回去叫了仵作再看吧。”
“往上遊去!”
此刻再察看屍體已經沒有多大意義了,這個屍體是從上遊來的,此刻或許拋屍的人還沒走遠。
叫綠袖的女子立刻調了頭,沿著原路回去,蔚嵐緊盯著岸邊,船行了沒多久,蔚嵐就看到了岸邊一處被壓彎的糙叢。
“停在那裡。”
蔚嵐指了那處糙叢,綠袖依言靠了過去,蔚嵐和謝子臣下去之後,往前行幾步,便看見糙叢上沾染著血跡,可見這屍體的確是從這個位置扔下來的。
蔚嵐撩起衣擺,蹲下身去,看著那地面上的腳印,丈量片刻後,便道:“是個七尺六寸左右高的男子,應該習過武,力氣頗大,可以單手扛著人走。他身形應該很瘦。”蔚嵐思索著,站起身,順著腳印前去。
腳印走得很直接,沒有踩任何小路,幾乎就是看見什麽雜糙荊棘就砍開往前。蔚嵐看了糙被砍斷的糙面,皺眉道:“是個擅長用劍的人。”
“而且對這裡並不熟悉。”謝子臣補充開口,指著旁邊一條小道道:“本來順著那裡,便可以走進來的。”
蔚嵐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看,點了點頭,跟著腳步走出去。
腳步一直走到外面人多一點的地方就斷了,因為人來人往,混雜在了一起。蔚嵐看著面前斷了的腳步沒有言語,謝子臣繼續道:“他家離這裡應該不遠,所以不用馬車。”
“那也許他家貧呢?”
“家貧的人,能養得起思歸?”
謝子臣提醒道:“在南方樣養思歸並不容易。”
蔚嵐應了一聲,她已經讓人去問了養花的老板,等買思歸的人的名單出來,又住在這一片附近,身形高瘦習過武的男人,凶手的范圍便被縮小了許多。
可是這樣順利,蔚嵐心裡不由得有些不安,覺著這一切仿佛是有人在引導一般。出來遊個湖,就能遇到凶手拋屍?
蔚嵐皺著眉頭,與謝子臣一起折回了船上。謝子臣掃了她一眼,看她一直不說話,便道:“你最近和嵇韶走得很近?”
“我與嵇兄關系一直不錯。”蔚嵐笑了笑,沒有半分心虛的樣子。謝子臣卻道:“聽說你很喜愛那個叫言瀾的?”
蔚嵐:“……”
謝子臣引著她坐到船上,給她倒了杯酒,看上去十分平靜。蔚嵐不由得有些好奇,謝子臣的醋意她是領教的,王曦請她去一趟乘風閣,他就能在朝廷上把他們全參了,現在他知道自己天天去找言瀾,卻這麽平靜?
“我只是欣賞言瀾而已,”蔚嵐思索著,謝子臣是不是覺得言瀾一個琴師,身份低微,直接gān掉就好了,不需要生氣?她怕謝子臣做出什麽傷人xing命的事來,忙道:“你若不喜歡,我不去就是了。”
聽她的話,謝子臣嘲諷看了她一眼,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道:“我隻同該計較的人計較?”
“那……我想請問一下,”蔚嵐遲疑道:“哪些是該計較的?”
“以後你會明白的。”
兩人回了城中,謝子臣讓綠袖提著那一袋屍首,三人就去了義莊,連夜讓仵作連驗屍後,和第一具屍體的驗屍結果並沒有什麽區別,而死的人,仍舊是大理寺的人,大理寺丞,楚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