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蠻子站在門口,看見姚婆子離開,收拾了一下,背著褡褳又出了門。
沿著昨天同樣的路線,他不急不慢地走著,剛走了幾步,就聽到有人喊他,“張蠻子,你怎麽又走到這裡來了。”
莊月和他笑了笑。
“你去玩嗎?”張蠻子問道:“走親戚?”
莊月點頭,“我去徐村喊我舅舅來家裡喝酒。”
“我正好也要出城,我們一起吧。”張蠻子笑著道。
莊月點頭,“好、好啊。”
兩人前後走著,張蠻子笑呵呵的話也不多,莊月也沒什麽話,兩人出了城門,路上的行人不是很多,天色陰沉沉的,張蠻子道:“好像要下雪了。”
“你舅舅家在哪裡?”
莊月指著離城不遠的莊子,“在徐村。你去過徐村吧?”
“去過,我常常到那邊去收豬。”張蠻子道。
莊月笑著點頭。兩個人沿著小路往徐村去,張蠻子忽然問道:“你要定親嗎?”
“是啊,”莊月驚訝地看他一眼,回道:“不過八字還沒合。”
張蠻子道:“那以前的婚事,不作數了嗎?”
“他死了啊。”莊月歎氣道:“我也不想,可是世事無常,我總不能一輩子不嫁人吧。”
張蠻子哦了一聲,沒說話,垂著眉眼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面色很奇怪,緊緊蹙著眉頭。
“那邊有條小路,走過去更近點,”張蠻子指著那邊的路,“走那邊近點。”
莊月點頭,“好!”
兩人沿著另外一條小路往徐村。村子看著很近,但因為都是彎彎曲曲的小路,走起來卻一點都不近。
繞著小路,進了一片樹林,張蠻子摸了摸褡褳,莊月走在前面。
忽然,張蠻子一把將她的嘴捂住,反手一背,將莊月摔倒在地上。
莊月嚇的臉色發白,嗚嗚地瞪眼看著他。
“你已經定過親事了,你為什麽不為他守節?”
“你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張蠻子壓著聲音,怒著道:“不要臉的賤人,男人一死就受不住了嗎?”
莊月目直愣愣地看著張蠻子。
“你們這種女人,就不應該活。”張蠻子拿了一塊沾著血的手帕出來,捂在莊月的臉上,“不知羞恥!”
砰!
忽然,一隻腳踹著張蠻子的頭上,單德全呵斥道:“你他娘的才是賤人!”
說著,上去砰砰踹了十幾腳。
莊月坐起來,嚇的嚎啕大哭。
……
桂王摸了一包瓜子出來,杜九言抓了一把遞給跛子,自己又抓了一把,三個人靠牆蹲著嗑瓜子。
路過的人看不清他們的臉,隻當是三個市井流氓。
“張蠻子這樣的人,是被他娘刺激的?”桂王問道。
杜九言頷首,“**不離十。”
“很有可能在兒時的時候受他父親影響深重,後來他父親死後,他也跟著扭曲了,也或許是他看到他娘發生了什麽事。”
至於什麽事,杜九言不知道。
“我哥說了,抓到人審清楚了就砍了。”桂王道:“不要留到秋審。”
跛子讚同道:“這樣的人,吃飯都是浪費米面。”
“沒有了。”杜九言攤開手要瓜子,“再來點。”
桂王不情不願,“就兩包,你怎麽吃的這麽快。”
“你這一小包,不夠吃。”杜九言拆開三個人平分了。
一會兒工夫,巷子裡就丟了一地的瓜子殼,三個人跟老鼠一樣,蹲著一溜兒,就聽到咯吱咯吱的嗑瓜子聲音。
“多久了?”杜九言問道。
跛子回道:“半個時辰。”
他話落,就看到單德全帶著十幾個人回來,張蠻子被捆著手,跟在最後,莊月由人扶著去了醫館。
單德全直接踹開了門,進了院子裡。
跛子轉頭問杜九言,“不進去?”
“走!”杜九言起身,晃頭晃腦地走在前面,桂王撇她一眼,道:“你是很冷?一邊走一邊抖!”
杜九言道:“王爺您不懂,這樣更有氣勢。”
“有嗎?”王爺問跛子。
跛子道:“她的氣勢需要抖,我不需要!”
桂王點頭,難得覺得跛子順眼,“我也是。”
杜九言回頭瞪了兩人一眼。
張蠻子被兩個捕快擒著站在院子裡,一臉的木然和遲鈍。
門口有人進來,他轉頭過去,就看到杜九言當先進來,隨後則是桂王爺和跛子。
三個人一邊走一邊磕著瓜子。
若不是早就耳聞三人的身份,他是怎麽也不想不到,這樣流裡流氣的三個人,還能做訟師。
“王爺,杜先生,”單德全張蠻子母親的房間裡出來,臉色極其的古怪,杜九言揚眉問道:“看到什麽駭人的東西,你這臉色跟牆面一樣。”
單德全道:“您進去看看?”
杜九言要進去,跛子拉著她,“我去看看,你再去吧。”
“不用,屍塊我都見過,還有什麽能讓我退縮和害怕的。”杜九言說著,抬腳就進了房間。
對著房門的位置,放著一張八扇的木屏風,要繞過去才能看到房間內的情景。
杜九言繞過去了,頓時後退三兩步就逃了出來,指著單德全,“是不是兄弟,你這太不夠意思了。”
“我、我沒想到您害怕,”單德全一臉為難,他也是怕的不得了。
桂王和跛子相繼進去也走了出來。
杜九言打量著張蠻子,這人還是一臉老實人的樣子,隻從這張臉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他會是這樣的人。
她再次進了房內,繞過屏風就看到一張灰撲撲的架子床,床上靠著一個“東西”。
說東西,是因為那不是個人,可說東西,那又是個人。
“乾屍!”杜九言站在床邊,借著昏暗的光線,打量著床上的“東西”,乾屍穿著一件簇新的桃紅色棉襖,整張臉凹陷著,頭髮稀疏,枯瘦的手搭在被子上,身後墊著褥墊。
土灰色毫無生氣的臉,在豔麗的桃紅色襯托下,極其詭異。
“乾屍不容易製吧?”杜九言問跛子,“你見過嗎?”
跛子搖頭,“一般都要經過處理,否則屍體就直接腐爛了,不會有這麽完整的屍體。”
一般人不懂這些。
“好本事。”杜九言在房間裡走了一圈,開了衣櫃的門,很驚奇地發現,衣櫃裡有很多時興的嶄新的女式衣裙。
這個房間,除了床上那具乾屍外,一切都是正常的,就如同有人住著。
大家退了出來,張蠻子依舊在院子裡,激動地看著他們,道:“你們不要打擾我娘,我娘在睡覺!”
“你確定你娘在睡覺?”杜九言問道。
張蠻子點頭,“那是當然,我娘最喜歡睡覺了。”
杜九言很驚訝地看著他。
“王爺,杜先生,你們過來看。”廚房裡有人喊著,隨即傳來低低的驚呼聲。
廚房是個很普通的廚房,一個灶台兩口鍋。
但不普通的是,牆上掛著一溜排的刀,各種各樣杜九言叫不出名字的刀,從大到小從左到右各式各樣功能不同。
她數了數,道:“四十把刀!”
“是個很講究的屠戶。”桂王取了一把刀下來在手裡掂了掂。
廚房裡翻了一遍,杜九言問小捕快,“沒有發現別的東西?”
“沒有,”小捕快道:“裡裡外外都看了,什麽都沒有。”
杜九言走了出來,盯著張蠻子問道:“你為什麽要殺莊月?”
“因為她賤!”張蠻子道。
“那春桃呢?”
張蠻子道:“他們都是水性楊花的賤女人,他們都該死。”
“籃子呢?”杜九言問道。
張蠻子一臉正氣,回道:“死了,她和野男人私奔。我把她的肉喂狗了。”
“全部喂狗了?”杜九言問道。
張蠻子昂著頭,可能幻想著自己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是,全部喂狗了,這種賤人的肉就該喂狗。”
杜九言道:“你娘怎麽死的?”
“我娘沒有死。”張蠻子道:“你不要胡說!”
杜九言冷笑,“房間裡的乾屍,不是你娘?”
“什麽乾屍,那是我娘。”張蠻子盯著杜九言,“你胡說八道。我娘聽到會生氣的。”
他話落,幾個小捕快已經將房間裡的乾屍用布包著提了出來,張蠻子看到頓時眼睛血紅,一下子掙脫開撲了過去,擠開兩個小捕快,趴在乾屍上,“娘、娘您沒事吧,您沒有嚇著吧。”
“我不會讓別人傷害您的。”張蠻子道:“我會保護您的,沒事沒事別怕。”
他雙手反綁著,但人跪在地上,趴在乾屍的胸口依偎著,聲音輕柔。
“先帶回去審,剩下的人慢慢搜查,掘地三尺也要查清楚!”桂王吩咐道。
大家應是。
單德全將張蠻子扯起來,“你腦子有病吧,簡直讓老子開了眼界。”他說著拖著張蠻子,又對身後的人道:“帶上。”
兩個小捕快抬著乾屍出去。
一個巷子裡的左鄰右裡都站在門口,一個個都是目瞪口呆驚訝的表情。
“這是張嬸子?”
“不是生病了嗎,怎麽會……”
“是啊,我們還想十年沒見著張嬸子,估計是病的不輕,沒想到啊。”
大家看著張蠻子,低聲議論著,不敢置信。
“真是沒有想到,這麽老實的人,怎麽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他還殺人了,春桃就是他殺的。把肉剁的一塊一塊的,李家人今天去訂棺材了,真是作孽哦。”
杜九言隨著人群出來,方走了幾步,徐氏衝人群裡跑了出來,“杜先生,杜先生……我家籃子……沒找到對吧?”
她不敢問,聲音都在發抖。
這個案子,就是為了嚇唬大家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