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心危險再來,兩人一路上並沒有停過。
紀居昕支著耳朵注意四處的聲音;衛礪鋒偶爾會停下,分辨方向,即停即走,沒半點休息的意思。
每每這時,紀居昕偏頭去看,都能看到衛礪鋒額角的汗水……他不可能不累。
身上受了那麼些傷,一點沒在意,粗粗包紮過就再次抱著他上路,好像滲血的傷口一點也不疼似的。
紀居昕想,這人有些地方很是固執。
他開始祈禱趕緊到達安全範圍。
天邊露出魚肚白時,出現第一個民居,紀居昕眼睛都亮了。
再走一段路,視野開始變的開闊,綿延的山勢變緩,農田房舍增多,紀居昕拉了拉衛礪鋒的衣襟,清亮的聲音裡滿是驚喜,“我們出來了!”
“我知道……”衛礪鋒聲音悠長,似是有些深意。
紀居昕不懂,抬眼看他,卻見他對著某個方向出神,便順著他的視線也看了過去。
寂靜的黎明,天空湛藍,有些許晨光,沒什麼不同啊……不對,好像有人!
揉揉眼睛,紀居昕再次朝遠處看,果然有人來了。
數量還很多……
等人走近些,他才看出來,這是整肅有加的軍隊,至少百人,士兵們穿著一樣的衣服,動作齊整,氣勢肅殺,靜默無聲。隊伍的最前方有兩人,一個他見過,被衛礪鋒叫做牛二的壯漢,眼睛瞪的銅鈴大,這麼遠都能感覺到他看向衛礪鋒的神情很有些激動;另一個四十多歲,身材健壯,一身鎧甲,很有威嚴,定然是有官階的武官。
看這裝備架式,紀居昕猜這些人大概是衛所駐軍。
是援兵。
太好了……紀居昕激動地不能自已,這說明他和衛礪鋒徹底安全了!
正當他情況高漲時,左右兩邊也有些不尋常的異動。
他狐疑地看過去,有五六十人隨著輕淺霞光走來,走在後面的人穿著整齊的縣衙號衣,中間的像是走江湖的鏢師,大戶人家的護院好手,衣服顏色款式都不一樣,最面前的,是兩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夏飛博和徐文思!
是他的夥伴們來找他了!
紀居昕緊緊拽著衛礪鋒衣襟的手猛地鬆開,微微掙扎有些想下來的意思,臉上笑容一瞬間燦爛明媚。
衛礪鋒看著不遠處的人,眉頭皺了一下,胳膊箍緊,不讓紀居昕往下跳。
紀居昕並沒注意衛礪鋒的舉動,馬上忘記了掙扎,因為他看到了非常不應該在這裡出現的人——紀仁德。
最右邊走的最慢離的最遠的隊伍,帶隊的是紀仁德。
他來這裡做什麼?身後那百十來人……是廂軍?
紀居昕眉頭微擰,有些不高興。
細看這架勢,他想了一想,大概猜出了原因……
一定與他此次被擄遇險無關,紀仁德是沖著衛礪鋒來的。
衛礪鋒執行的是秘密皇命,辦的是皇上重視的大事,調動間總會有些風聲出來,有人會循著機會湊過來分一杯羹,一點也不奇怪。
這人是紀仁德,就更不奇怪。
他這四叔最懂鑽營,只要被他知道有機會,一定會有見縫插針。不過衛礪鋒的皇命,能打聽到風聲的有限,紀仁德從哪得來的消息?
紀居昕微微眯眼,怕是他好好岳丈吧。
他可是記得,上一世田大人幫了紀仁德不少。
他這情緒一波三折,一時高興一時不高興,根本忽視了另一個人的存在,衛礪鋒很有些措敗。
小狐狸這麼難搞,真是讓人非常憂傷。
他悄悄拍了拍紀居昕的屁股。
力道非常輕,紀居昕正想事情,根本沒注意到。
衛礪鋒嘴角翹起,又高興了,大手又輕輕揉了揉——可別拍痛了。
三方人馬走近些,彼此就看到了,見站在不遠處的衛礪鋒抱著紀居昕沒有任何表示,分析一下就知道對方沒有敵意,互相抱了拳算是打過招呼,齊齊朝著衛礪鋒走來。
夏飛博徐文思帶的隊伍最快,看到被衛礪鋒抱在懷裡的紀居昕,兩人非常擔心,“你受傷了!”
紀居昕這才發現,剛才光顧著想事,忘了讓衛礪鋒把他放下來!
他耳根紅紅的瞪了衛礪鋒一眼:你也不自覺點!
衛礪鋒眸光飄忽,好像沒看到他責怪的神情。
徐文思一臉憂心地在紀居昕身上找傷口,“傷哪了?”
紀居昕想想,好像歷險這麼多天,一直在危險邊緣遊走,傷的都是別人,自己沒受傷來著?不對,有的……滾下陡坡時,傷了……“臉?”
徐文思認真查看紀居昕光滑漂亮的小臉,末了神態嚴肅,“昕弟,你是男孩子,不能不顧身體,只想著臉。”
紀居昕:……這冤枉的感覺。
不過他的臉確實好了來著?昨天下午水面上映出的的確是看不出傷的臉……又是衛礪鋒的錯!
他憤憤瞪向衛礪鋒:不是你我哪用的著現想藉口!
衛礪鋒神情平靜,沒一點笑,鷹眸銳利氣勢鋒利,就像初見時一樣,嚴肅正氣。
紀居昕深吸一口氣,用力忍住不要伸爪子撓人。
衛礪鋒看向徐文思,“他的腳崴了。”聲音板正氣勢正直,非常值得相信的樣子。
徐文思看向紀居昕的腳,“崴腳了啊……”那的確是不能走。
紀居昕木著臉,心說這倒是個好理由。
他悄悄看向衛礪鋒,衛礪鋒沖他迅速眨眨眼,好像兩人擁有了什麼共同的小秘密一樣,很是私密。
紀居昕臉有些紅,輕咳了兩聲,“有一會兒了,現在沒事了,將軍請放我下來吧。”
衛礪鋒小心地把紀居昕放在地上,動作非常溫柔,戲演的相當好。
徐文思趕緊來攙,紀居昕搭著徐文思的胳膊站好了,試著走了兩步,無奈怎麼努力也做不出驚喜樣子,只得木呆呆說,“謝謝將軍,全好了呢。”
好在別人沒怎麼注意他的僵硬演戲,見他走的好就放了心,只除了衛礪鋒悄悄朝他眨眼。
紀居昕木著臉,表演自己走的很好,不需要徐文思扶,徐文思鬆了一口氣,“你沒事就好。”
紀居昕笑眯眯和站在一旁的夏飛博打招呼,“夏兄。”
夏飛博沖他點了點頭。
他不像他的父輩,商人氣息那麼濃,他氣質有讀書人的高華,眉眼間有商家的殺伐霸氣,對外人很高冷,對朋友很內斂,他也擔心紀居昕受沒受傷,但他關注更多的,是剛剛抱住紀居昕的人。
這人照顧紀居昕是真,不知怎麼的他總覺得有些危險。可眼下不是問來龍去脈的時機,他只能先表明態度。
他拱手面對衛礪鋒,眼底有些許防備,“有勞衛將軍照顧在下的朋友,若有任何吩咐,但請直言。”
衛礪鋒眸光有些冰冷,“保護大夏子民,是吾等職責。”
夏飛博凝眉,這個瞬間他感覺到了衛礪鋒身上殺意,可是衛礪鋒不可能因為一句話就殺人……他有些不明白了。
此時袖子一沉,面前出現紀居昕燦爛的笑臉,“你們可來救我了,我快嚇死了,你們都不知道!”
夏飛博想著怎麼安慰好友,徐文思思緒也被拉過來,幾人淺聊幾句,或是安慰,或是唏噓。
很快,另外兩撥人到了。
牛二帶著的,是衛礪鋒探查到可靠消息後派手下分頭聯絡集合於此的人,不用說就知道怎麼回事。
紀仁德麼……
紀仁德來的最晚,態度卻最親切,離著很遠就揖手笑語,“衛將軍,下官來晚了!”
衛礪鋒話語悠長,別有深意,“我看紀大人來的很及時。”
紀仁德仿佛聽不出話音,笑容格外開朗,“下官治下突來密報,根據各種線索,下官得知將軍在此執行皇命,唯恐將軍人手不夠,特帶人來助,能及時趕上,下官甚覺榮啊。”
時機卡的這麼緊,也算是他的運氣,衛礪鋒現在沒時間應付他,把牛二拽來,從士兵中拽出幾個頭領,把所有情報迅速說一遍,方向,地點,賊人窩點地形特點,人數,所有值得注意的地方,一一說清楚。
之後開始分派任務。
紀仁德適時插話,“將軍,下官即來了,願意帶人入圍,效犬馬之勞。”
官場上的事衛礪鋒熟悉的很,人家故意來分功,當著這麼多人,他不能不答應,否則不知道後面有什麼煩人事等著他,“山內危險,大人還是不要以身涉險,有下面人勞動即可。”
紀仁德卻大太搖頭,一身正氣,“為國事,豈敢言苦!”
衛礪鋒給紀仁德分功是一回事,心底不高興是另一回事,這裡這麼多人,紀仁德分得,別人也分得,到最後送至龍案的奏摺怎麼寫……他心內門清。
他看了看夏飛博和徐文思,“兩位少年英雄,為友奔襲,難能可貴。如今山內藏有賊人窩點,人數眾多,禍害百姓,罪大惡極,兩位可否願意借人出來與我一用?”
聽話聽音,夏飛博徐文思本就不傻,紀居昕又在一邊擠眉弄眼,二人非常乾脆地答應,“我等榮幸!”
所有人手皆由牛二和站在他身側的衛所首領調派,衛礪鋒一動沒動。
現在情況,這麼多人,用不著他衝鋒陷陣,把著大方向就行。
紀仁德精神非常好,跟著牛二安排了自己帶來的人,又走到衛礪鋒身邊,笑容謙和,氣質出塵,見之可親……大概是套關係。
結果走過來才發現,有個非常眼熟的自家人也在!
他頓時停住腳步,皺眉看著站在一邊沒什麼存在感的紀居昕,聲音不說冰冷,至少有幾分不愉,“你怎麼會在這裡?”
紀居昕暗忖,他是多沒存在感?這麼大個人被衛礪鋒抱著又放下又說話的,紀仁德竟然沒看到?
就算來的晚,沒看到這些,他一個大活人,一直站的離衛礪鋒不遠,他還是沒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