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礪鋒讓牛二親自護送皇上。
他身邊屬下不少,但能力最強的當屬牛二。別看牛二平日裡說話不靠譜,真正打仗時不說以一敵百,以一敵幾十完全可以,且他忠心又死心眼,一定會將皇上安全送到接應地點。
永寧帝的身影消失,衛礪鋒手負在背後,看著天上圓月。
此次行動有危險,且因皇上身涉其中,他不能與紀居昕細談。他知道很久看不到自己,紀居昕會擔心,可他不知道這個擔心程度會有多大,他做好了準備,有一點盼望紀居昕能來,又理智的希望紀居昕不要來。
可紀居昕真的找來了。
恐怕小狐狸還沒看透,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已經不是簡單‘朋友’二字可形容了……
他的小狐狸,有沒有乖乖等他?
衛礪鋒一掀袍角,盤膝席地而坐,手執著劍柄,微微闔眸。
兩柱香後,由遠及近的草葉輕響聲傳來,是守護牛二一行的哨兵回來了。
“情況如何?”衛礪鋒睜開眼睛。
“牛校尉已護送聖駕順利到達交接點。”哨兵肩上扛著一個人,一邊說話,一邊把人甩下來,“屬下還遇到了這個。”
人應該是暈著的,看哨兵將他甩在地上一動不動便知。
衛礪鋒凝眉,“什麼人?”
哨兵活動著被壓的有些疼的肩膀,“不認識,就在咱們的包圍圈外。”他用腳尖將臉朝下的人翻了過來。
“是他?”衛礪鋒嘖了一聲。
“將軍認識?”
衛礪鋒蹲下身探了探地上人的鼻息,伸出兩根手指在他頸間停了一瞬,最後捏向人的脈門,確定其狀態後,拍拍手站起來,嗤笑一聲。
“這人姓駱,不是什麼好東西。”衛礪鋒看過駱公公身側的刀背痕就知道,大概是安王不甘寂寞,參加不了盛宴,也要順手折騰幾個人,幫他把駱公公收拾了。“他一時半會兒不會醒,你找幾個兄弟把他綁上,看嚴了,這裡行動結束後,給我把人押回將軍府。”
“是!”
“丙寅隊有消息了嗎?”
哨兵正好掏出密信,“剛收到的飛鴿傳書。”
衛礪鋒接過來看完,眼眸犀利冷淡。魏王還真是好性子,借著遊玩尋靈鳥的名目到得保定府,如今就住在不遠處的山間田莊,卻非常謹慎地並不上前,大約仍是在觀望。
“辛申隊呢?”
“說是三爺已經到了,就在南側包圍圈外。”
“我們的兩位‘上封’,出發了沒有?”
“已經換戲服出發了,照時間,一柱香後會經過敵方監視圈。”
“很好。”衛礪鋒眯眼,“給我盯緊了各處信號!”
依著時間,牛二已護著皇上到達交接地址,安王也大約離開了此山,只要信號一傳來,確保雙方安全,他就可以毫無顧忌大開殺戒!
一柱香後,南北兩個方向先後有隱約銀光閃現。連閃三下,每一下都極為迅速,如若不注意,大約只以為自己眼花,只有一直觀察著的人,才知其中深意。
衛礪鋒看清楚後,猩紅唇角斜斜勾起,“行動!”
他率先擼了擼袖子,提著劍柄縱身一躍,朝南方迅速行進,隨著他的動作,身後無數士兵雁翅般散開,迅速跟上。這麼多人集體動作,竟鴉寂無聲,可見其素質水準!
鐘三一直守在南側坡地監視,聽到手下回報說左右兩側有兩個著亮黃緞衣的人影出現,立刻興奮的眼瞳大開,“果真?”
他揮手讓心腹帶人往側邊查探,自己則朝前走了走。深夜裡亮黃顏色不要太清晰,鐘三一眼就看到了!那人周邊圍著很多人守護,行動極為小心謹慎,這架式,不是永寧帝是誰!
鐘三激動的鼻翼顫動,一邊隨人影挪動,一邊耐心等待心腹消息,待心腹傳來確定消息後,哈哈大笑,“永寧帝,你往哪裡走!”
他這一聲在深夜裡極為突兀,亮黃緞衣人的馬立刻驚的前蹄抬起,差點驚了。
“今日我要讓你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小的們,給我上!”
刷刷刷,一片拔武器的聲音,鐘三身後的黑衣人傾巢而出,如蟻群尋食,在亮黃緞衣之人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一句話的時候,已經將其圍住!
鐘三神色極其興奮,非常滿意現下狀況。
突然間他又變了臉,像是想起了什麼,歪頭冷聲問不遠處著黛青衣衫的中年人,“你怎麼不上?”
黛青衣衫的人身高頎長,眉目清俊,如瀑墨發並未挽起,只以黛青絲緞綁系尾端。他懷中抱著一把長劍,眸子微闔,就像一個優雅清貴的俠士,自信從容。
聽到鐘三的話,他眸光微閃,看了眼鐘三背後不遠處的黃色帷轎,聲音冷淡,“你不是確定萬無一失,哪裡用得到我?”
鐘三大笑幾聲,“這話倒不錯!”
衛礪鋒在此刻適時到來,“護駕!”
他聲音很高,仿佛有些緊張。
鐘三表情奇異的更加興奮,“來了來了!都給我上!殺了他們!”
鐘三的手下一直秘密訓練,武力不俗,可衛礪鋒手下都是士兵,是他親自訓練,殺傷力,默契程度不知道高了多少層面,且雙方人數勢均力敵,如此以往,誰勝誰負,非常明瞭。
“不愧是武德將軍……”鐘三陰陰說完,看向黛青衣衫的中年人,“你還不上?”
中年人俊秀的眉端一凝,眸中有厭惡迅速閃過。
鐘三冷笑一聲,“不見棺材不掉淚。”
他揚起手,在空中拍了兩下。
背後帷轎轎簾掀起,露出轎內的人。
裡面是個著黃裙的姑娘,面上覆著輕紗,手臂被左右兩個女婢挾制,有匕首橫在她的頸間。
夜太深,離的太遠,看不清女子容貌,只隱約覺其淚凝於睫,似無聲低泣,清甜梔子花香,從她的方向緩緩散開,飄到鼻間。
中年人握著劍柄的手漸漸發白。他緩緩閉了閉眼睛,“我去,你別傷她。”
話音剛落,整個人猶如鬼影飄出,瞬間已在五丈之外!
鐘三手指揚了揚,女婢抬手,轎簾落下。
衛礪鋒從未與鐘三交過手,但與其手下交手過多次,對其實力大概明白,此次帶的士兵足夠,認為一定能把鐘三拿下。
與黛青衣衫的中年人交手後,他突然感覺到了壓力,這個人,從未遇到過!
此人打架方式很奇怪,招式,身法都非常詭異,飄乎不定,看著不快,卻每一招都料不到軌跡,落點穩冷狠,皆是身上要害之處!
衛礪鋒皺著眉,專心應對,不管是何樣對手,他從來不懼!
他是沙場上磨礪的身手,生死間培養的直覺,雖然對方很厲害,他認真應對,二人竟勢均力敵,打了個平手!
衛礪鋒左右看著,發現黛青衣衫的人並未眼前一人,自己對付的這個好像是個頭,他背後還有數十衣衫顏色相同的人,加入了戰圈!
鐘三的人在他看來,比起普通烏合之眾稍強,但比起自己手底的兵,仍然是烏合之眾,可黛青衣衫的人,仿佛地獄惡鬼,訓練有素,專門收割人命!
衛礪鋒冷了眉眼,“墨隊。”
中年人眉頭幾不可察地跳了一下,顯是驚訝為何衛礪鋒會知道這個名字,但他並沒有說話,專心與衛礪鋒對打。他要保護的人就在背後,今日,不是衛礪鋒死,就是他亡!
紀居昕帶著周大宋飛榴五青娘迅速往紅野坡的方向趕,一邊聽著青娘與周大講說青雀的事,一邊細想今日境況。
周大帶回了王爺袍角,魏王一向精乖,現在不可能與衛礪鋒在一處,那袍角一定是安王的。
安王奉旨戍邊,無詔不得回京,不管他到保定府目的為何,他出現,便是異狀。
衛礪鋒是安王手下,在安王隊伍長大成熟,對安王有感情,但衛礪鋒是個很正的人,忠於國土忠於大夏,不可能會有異心,安王此舉他既然知道,還參與,那麼安王必不是偷偷來京,而是皇上准的!
皇上為什麼准安王來京,又為什麼不發明旨……大概是提防魏王。皇上可能有事要與安王商議交待,而某些特別重大的事,只能面談,什麼加密摺子都不一定萬無一失,所以是皇上要見安王。
這個會面必須進行,可為什麼不讓它更有價值?皇上便想順便以這個局為餌,引出魏王和火鳳組織。
這個局因為以身為餌,會很危險,所以要保證成功,衛礪鋒必須做足一切準備,前期不能透半點風聲,時機合適時透一點風聲勾魏王鐘三上當……
然後在合適的時候,將其一亡打盡!
便是不能全部滅掉,能毀其根基,抓獲重要人物,也是收穫!
……這便是這個局的全部真相!
紀居昕跑到坡下,聽到刀兵銳響,心內焦急,催馬速度更快。
終於到了半山腰,場面一片混亂,數百人在對打,刀光劍影,血花飛濺,濃濃的血腥味直沖鼻腔,非常不適。
紀居昕閉了閉眼睛,集中精神,想先找到衛礪鋒。
他看向混戰中間部分。
一個人奪去了他所有視線。
不是衛礪鋒,而是與衛礪鋒對打的人。
那人修眉挺鼻,眼睛狹長,鬢如刀裁,面若秋日明月,墨發垂落,只一黛青絲緞綁系,明明人已中年,氣質卻俊雅無雙,宛如謫仙。
這個人……他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