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畫賣了好價錢,我來給你送銀子。”夏飛博聲音拉長吊了很久,才放下爆炸性的一句話。
紀居昕一聽眼睛立刻放光,“真的?賣了多少?”
“鑒畫的老師傅直道可惜,說那幅畫裡山石嶙峋,奇峰羅列,氣勢雄渾,難得的好靈性好筆觸,只是畫者不出名,這麼匆匆賣了,有埋沒之感。”夏飛博將老師傅點評一一說清楚,看到紀居昕略帶了些急切的眼神,難得笑出了聲。這個比他少幾歲的少年,總是一副沉穩平淡,萬事不驚的樣子,竟然也會露出少年的活潑之色。
“夏兄不要吊我胃口了……”紀居昕看出夏飛博的打趣之意,無奈地歎了口氣,“我是真缺錢。”
“我懂,”你還不想老麻煩別人。夏飛博承認自己有點小小的不爽,他認為紀九不夠大方,即是朋友,他有錢,跟朋友分享有什麼,偏紀九不樂意,自尊心太強,“扣除我借你的,還有五百兩。”
“五百兩?”紀居昕驚訝的伸手掩口。書畫類東西想賣高價並不容易,尤其是沒聽說過的作者。能賣多少,全看賣家手段,水份很多。當然成名的就不一樣了,那是怎麼高怎麼有,還千金難求。紀居昕就算對自己的畫有信心,也得有一個市場接受過程,沒有好的運作,新畫手前期想賣高價是不可能的。
他以為至多不過一二百兩,沒想到竟然賣出五百兩!
“這有什麼值得驚訝的。”夏飛博哼了一聲,“是你拿來的東西好,靈氣足又活泛,如果作者經常有畫作面世,時時提高自己,幾年後必也是千金難求。老師傅還是千思萬慮,最後給了一位真正收藏畫,對畫有研究也特別喜歡的人,賣給別人總覺得太虧。”
說到這夏飛博對畫的作者有些好奇,“這畫的出處……方便說麼?”
紀居昕眼神微垂,“不是不方便,只是我與這個畫者乃是機緣巧合認識,他暫時不想被別人知道……”
“但凡大才者皆有些脾性。”夏飛博居然很淡定的接受,沒再問其它問題了。
紀居昕深呼了一口氣,不是不能告訴這些好友,是還不到時候……
收到夏飛博遞過來的銀票,紀居昕很滿意,又能寬裕一陣子了。只是托夏家賣畫這事可一不可再,他需要想其它法子籌銀才是。
與夏飛博談完,徐文思又湊了過來,請教與李老爺子相處的問題。
徐文思其實已經夠聰明,就是有些當事者迷,只消給他點清問題,讓他不要繃那麼緊,放輕鬆些坦率些就好,老人家喜歡小夥子的精氣神,也喜歡少年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膽氣。
如此折騰了半晌,與林風泉徐文思約好後日一起出發後,幾人就散了。
紀居昕答應的很輕鬆,完全不擔心家裡有人攔著。長輩們不在的不在,禁足的禁足,只有一個老太太把持內宅,安排各房事務。這兩天紀居宣裝著病,完全沒出門跟小宴少爺們聯絡感情,光靠楊氏一個老太太在各處走動不合適,楊氏肯定特別願意他能和少爺們接近。
別說一起出去玩了,就算聽到什麼風聲,他若說想靠過去看看,楊氏都得極願意。
果不其然,第二日紀居昕去正院請安,順便提起此事,楊氏笑開了花,“真是正正好!後日休沐,你們少年郎在外頭玩也合適,只是得多帶幾個人,別凍著餓著了!”楊氏叫陳媽媽過來,一聲一聲交待,要派什麼車,車上要準備什麼東西,都有什麼人跟著……
說了好一陣,楊氏終於停了下來,慈愛地看著紀居昕,“昕哥兒這些年在外頭吃苦了,這才回來就為家裡奔波,小小年紀真是……可人疼。祖母在這正房收拾幾間廂房,你來陪祖母住好不好?”
紀居昕受寵若驚地紅了臉,“祖母對孫兒如此疼愛,孫兒受之有愧……孫兒姓紀,這輩子都是紀家人,紀家好了自然孫兒就能好,孫兒是真想為家裡做點事的,小宴上也才使足了力氣,八哥才……”他咬著下唇,面上隱隱有不安之色。
“你八哥是累病了,你不用擔心,他不是生你氣。”楊氏雙手交疊,眼睛笑的眯成一條錢,讓人看不清內裡情緒,“你們都是好孩子,祖母知道。”
“謝祖母慈愛。”紀居昕端端正正行了一禮,“孫兒也很想和祖母親近,可是孫兒今年已十三,畢竟大了,身邊小廝也都為外男,陪祖母住是不是……不大好?”
看紀居昕面有忐忑,楊氏一臉遺憾才想起這茬似的,“倒是我欠考慮了,你是男兒,天地廣闊,哪跟能內宅女子一樣困於方寸之間?真要如此,待你祖父父親回來,定然責我不會教養。你心正眼明,很好。陳媽媽,把我庫裡那套筆冼拿來,給昕哥兒。
“祖母……孫兒不是……不是想貪您的好東西……”紀居昕趕緊辭。
“是祖母想給你。”楊氏故做不愉之色,“難道不行?”
“長者賜不可辭……孫兒謝過祖母。”紀居昕再次行禮道謝,面上紅潤像是很激動。
“那你就還在原來的院子裡住罷,只是那院子有些偏,你回來前你母親忙著沒怎麼上心,有些破舊,剛好快過年,我命人好好給你修葺裝飾,保證不比別處差,好不好?”楊氏的語氣像在哄孩子,特別溫柔。
紀居昕神色沒變,“謝祖母。”
“你的院子還沒掛名——”
“請祖母賜名。”
“祖母老了,哪有那麼好文采……”楊氏眉梢微動,“家裡最有才華的就是你四叔了,可惜他近日被政事耽擱了回不來,你剛好要與同窗相聚,我看你那群同窗都才氣不俗,不如無事時討論一個寓意好的名字?”
紀居昕心沉了沉,楊氏這話說的可真有水準。暗示他找同窗想名字,少年們意氣,肯定願意。但少年相聚時也因身份才華不同佔據不同的地位,到時這名字,肯定會取最有地位的人起的。院名即是親起,筆墨估計也要留一幅好裝牌匾,有了這個名這筆字,起名的人肯定會願意多來。
可惜楊氏不知道,這次一起的,只有林風泉徐文思,她是不是……想到崔三了?
紀居昕頗覺好笑,面上卻沉著答應,“好啊。”林風泉徐文思在臨清地位也不低,想個名留個字也合適。
看他聽話,楊氏心情大好,又輕言慢語叮囑了很多,諸如在外頭要怎麼說話做事,怎麼跟同窗們交好等等,才放紀居昕離開。
待他離開後,楊氏臉上的笑漸漸收起,讓丫鬟上茶,連喝了兩盞。
有些累,但很滿意。
昕哥兒這孩子聽話,不知道怎麼的竟然如此有人緣,難道現在的少年郎都喜歡與笨孩子玩?不管怎麼說他知恩就好,雖在莊子裡住了十多年,但一食一飯都是紀家的,紀家給他性命,給他姓氏,他的確該有這樣的維護心思。
回想近段時間發生的事,楊氏覺得紀居昕這人很有幾分運氣,只要跟他沾邊的事,好像都能逢凶化吉。人老了信命,她開始想,這孩子或許是紀家的福星?
她一口口慢慢啜著茶,不急……再看看。
楊氏想的這個問題李氏也在想,明明一根手指頭就能摁死的小崽子,怎麼突然間變的制不住了?每回只要想算計他,不管計謀做的多出色多隱蔽,總會提前出個什麼事把整個計畫打亂,她不但碰不了這崽子一下,還只要詛咒他不起好心思,自己就會倒楣!
這崽子身上……該不會下了咒吧……
李氏猛地打了個哆嗦。
不,她不信這個!大爺過兩天就回來了,到時親爹收拾兒子,誰也說不出二話!
李氏正扭著帕子咬牙切齒,有丫鬟輕聲進來稟事,“回大太太,王媽媽醒了,大夫說只要小心養著,一條命是保住了。”
“知道了。”李氏揮揮手讓人下去,苦惱歎息,她現在缺人啊……
十月三十午時剛過,林家派了馬車來接,紀居昕看到楊氏的大丫鬟紅英過來,“老太太說,九少爺直接去就行了,不用去正房給她辭行,免得少爺們等。林家即派了馬車來接,我們就不派馬車去了,後日再派車去接九少爺。”
紀居昕點了點頭,“替我謝過老太太。”說完就帶周大上了車。
周大這兩日神情不對,好像有些低迷,像是家人朋友出了什麼事,有些魂不守舍。紀居昕讓他跟進車裡,“這兩天怎麼了?”
周大眼神閃爍不敢看紀居昕,嘴唇嚅囁半晌一句整話說不出來。
難為這大個子這麼窘迫。紀居昕從沒見過周大這個樣子,有幾分好奇。可看了半晌,周大都沒說話,紀居昕就明白了,“你家人出了事,但與我無關,所以你不知道要不要說,是不是?”
周大驚訝地看向紀居昕。
紀居昕抿嘴笑了,“我之前讓你答應我,日後所見所想都要報與我知,也只是想讓你忠心,萬事不要自己揣測,對我好不好,要怎麼做,需我自己判定,但如果是你自己的私事,是不需報我的。”
周大鬆了一口的氣,粗眉大眼舒展開來,黑亮的臉色看著精神了幾分。
“你有困難,可以與我講,或許我會有辦法幫你。”紀居昕叮囑他,“你即忠心護我,我亦會盡力保護你。”
“謝……主子。”周大聲音微抖似是感動,但仍然沒有說什麼事。
“要不……我放你幾日假?”紀居昕猜周大是不是有急事要處理。
周大搖了搖頭,“屬下沒事。”
他即表了態,紀居昕也不是愛勉強別人的人,想著最近多關注周大一下,話題也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