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只有這一首歌嗎?」肖恩看向吉爾,他已經很久沒有聽過這首歌了,除了那一次坐在車裡自己哼唱過。
「最愛的歌,只要有一首就夠了。」吉爾整理了一下頭盔。
豪金斯拉開車門坐了進來。
車子駛出了營地。
他們的任務是爆炸評估。
在今天早晨的凌晨四點,巴格達北部市區邊緣的一處三層建築物發生了爆炸。豪金斯小組的任務便是去當地評估這到底是一次自殺式襲擊還是事先埋藏炸彈之後經由遠處引爆。
他們來到事發地點,空氣中瀰漫著燒焦的味道。直升飛機的聲音從天空中傳來,他們在運送傷者。還有幾輛被炸飛的汽車,雖然火已經熄了,卻仍然冒著濃煙,似乎保留著爆炸時的溫度。
女人跪在地上失聲痛哭,面前是被炸的殘缺不全的屍體。
被炸傷的平民被抬到了一邊,血肉模糊。
肖恩別過臉去,「他們不想要戰爭,卻身處戰爭之中。」
吉爾諷刺地笑了笑:「我們也是。」
豪金斯的面容是沉靜的,他的雙眼審查著四周,繞著那棟已經看不出原來形狀的建築物緩慢地走了一圈。
仍然有士兵在費力地從廢墟中挖出屍體。
「就算是自殺式襲擊,那傢伙的屍體也找不到了。」吉爾皺了皺眉。
豪金斯緩緩走到廢墟之上,站立著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肖恩在他的目光裡看到了探索的思緒。他走向他,站在豪金斯的身旁。
因為那樣獨自站在那裡的豪金斯,顯得和周圍所有的人都那麼不同,他游離在那個硝煙的世界之外,卻又要在那個世界裡尋找到答案。
孤獨卻又不可侵犯。
然後他又緩緩走下來,只是這一次,他拉住了肖恩的手。
因為他們正走下那片凌亂的磚瓦,這樣短暫的相觸顯得天經地義。
豪金斯一直走,身旁是正經歷了摧殘的牆壁……樹木……還有地面。
「天啊,爆炸一直持續到了這裡。」吉爾搖了搖頭。
「這就意味著,這應該是遙控的。人肉炸彈很少有這麼大的威力。」肖恩看了看身後的豪金斯。
「那麼假設這是一顆遙控式炸彈,那麼那個隔岸觀火看著我們收拾殘局的傢伙會在哪裡?」吉爾眯起了眼睛,環顧四周。當他盯著一個小巷子的時候,豪金斯已經走了過去。
「確實是絕佳的隱秘地點。」肖恩顛了顛槍,跟在豪金斯的身後走了過去,「爆炸發生的時候是在凌晨四點之前,天還沒有亮。躲在那裡沒人能看見他,但是他卻能欣賞爆炸的『美景』。而且又是很棒的逃跑路線,炸彈威力難以波及。」
吉爾弩了弩嘴:「只是我希望他們現在已經離開了,我對與他們交火一點興趣都沒有。」
他們現在過去,只是為了確認從暗巷裡能夠看見炸彈爆炸。
肖恩與吉爾端著槍戒備著豪金斯的身後,而豪金斯面朝爆炸地點向後退入巷子中,當到達某個轉角處的時候,豪金斯停了下來,在這裡就看不見爆炸了。
肖恩探頭看了看轉角的右側,地面上是斑斑血跡,觸目驚心。
「Oh,gosh!」他的眼睛睜大,呼吸壓抑在了鼻腔中。
吉爾與豪金斯一起看向那裡。
吉爾閉上眼睛,用手按住自己的臉。
豪金斯走過去將肖恩拉到了自己的身後。
一個美軍士兵倚坐在牆邊,低垂這頭,頭盔歪在一邊。
迷彩服上都是塵土,看來他曾經和叛亂分子爭鬥過,但是槍和彈藥夾都被搶走了。
雙手攤在身體的兩側,無力而頹廢。
胸口滲出的血跡說明他被一顆子彈貫穿了胸膛,而他的肩膀上仍然留有被匕首扎過的痕跡。
「我們要帶他回去。」肖恩嘆了一口氣,這並不是他第一次看見倒下的戰友,很多他叫不出名字,沒有在一起喝過啤酒,只是微微有些眼熟而已。
而眼前的這個人,肖恩直覺他很年輕。
吉爾準備走過去,正要伸手去扛那具屍體,忽然停了下來,「嘿,豪金斯!」
肖恩也注意到了那士兵腹部似乎正滲透著血漬。
豪金斯與吉爾將那士兵的衣服緩緩解開,他的腹部已經被血液浸透,上面是一道長二十釐米左右的刀口,被黑色的粗線縫合。
叛亂分子不但在殺了他,還在他的屍體裡埋下了炸藥。
此時,肖恩看見了那傢伙的臉,「是他?」
「你認識他?」吉爾抬頭問。
「不算認識……我去裝甲連找傑克的弟弟戴維的時候,他告訴我戴維的房間號……他應該是戴維的戰友……」(戴維就是那個被奧格威上尉侵犯過的士兵)。肖恩呼了一口氣。
如果剛才吉爾不是足夠驚覺,要是真的將屍體抗起來擠壓到了腹部的話,他們三個人都會被那炸彈炸死。
「按照正常程序,我們應該引爆他……」吉爾皺了皺眉,「不過我們是『瘋子豪金斯』小組。」
豪金斯沒有說話,只是戴上手套,拿著剪子,將縫合刀口的黑線剪開。然後緩緩扒開,手伸了進去,小心翼翼地尋找著。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肖恩聽見一陣內臟翻攪的聲音,忍住了想吐的衝動。
豪金斯的表情始終如一,彷彿他只是在完成一項工作而已。但是肖恩知道,這枚炸彈是典型的反叛武裝安置的,絕對不是出自蒙特羅的手筆,他完全可以直接引爆,但是他卻選擇拆卸,因為肖恩認識死者。
炸彈被取出來了,豪金斯找出封條將刀口封住以免內臟流出來。
「現在我們可以帶他回家了。」豪金斯走向巷子外面。
肖恩與吉爾上前,將那屍體抬了出去,交給了正在清理現場的志願兵。
「這裡沒我們的事情了。」豪金斯揚了揚下巴,示意悍馬的位置。
三個人坐上了車,現在只是上午的十點半而已,他們還要繼續完成巡邏工作。
他們與裝甲連的車在市中心相遇,有人坐在車頂朝著他們招手,肖恩神經一顫,那是戴維。
「嘿——肖恩!很久沒一起喝啤酒了!聽說你還有一個多月就能回去了?」
肖恩點了點頭,嘴上的笑容擠的很用力。
「給你!傑克的媽媽寄給我的!」戴維將一條巧克力扔進肖恩的車窗裡。
「謝了!」肖恩搖了搖手,兩車駛向了不同的方向。
中午的時候,他們可以返回營地了。
巴格達的烈日將整輛悍馬照射的都快要燃燒起來,肖恩出了一身汗水,一旁的吉爾從口袋裡拿出紙巾,擦過肖恩的額角還有脖頸。
「謝了。」
「不客氣。」吉爾無所謂地繼續依靠著車窗。
坐在後排的豪金斯捏緊了手心,那裡也握著紙巾。
車子駛回了營地。
肖恩剛走出車庫,忽然一個人影晃到他的身後,剛想要低下身體回頭給對方一記,沒想到對方第一件事情就是按住他的後腦,下一個動作就是扣住他的手肘。
「誰!」這種流暢並且總是意料之外的攻擊方式很像一個人。
對方忽然猛地掃過他的腿,肖恩摔在地上,用左手勉強撐住了自己,而身後的那個傢伙膝蓋頂在自己的腰上,令肖恩動彈不得。
這一切就發生在三秒鐘之內。
「嘿——你的身手退步了很多啊,看來EOD很悠閒。」醇厚而帶有一絲調笑的嗓音。
肖恩愣住了,「安德魯?」
此時豪金斯與吉爾也走到了門口。
吉爾歪著頭正在觀望事態發展,很明顯對方應該是認識肖恩的。
而在沒有人注意的時候,豪金斯的目光沉了下去,讓人有些發寒。
安德魯的手掌拍了拍肖恩的屁股,用輕佻的聲調說:「寶貝,你認輸了沒有?」
肖恩嘆了一口氣,「安德魯,你知道我最討厭這一套。」
「那你就不應該這麼輕易就被我制服。」安德魯側到了一邊,讓肖恩爬了起來。
肖恩忽然蓄勢一拳走向了安德魯的臉,肌肉雖然掩蓋在了迷彩服下,但是那速度是驚人的,就在所有人以為這一拳會打在安德魯的臉上時,那傢伙竟然躲了過去,但是他沒想到,肖恩真正的目的是……一個抬腿差一點膝蓋撞上他的小兄弟!
但是肖恩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安德魯竟然雙腿一夾,把肖恩的左腿夾住了。
那張野性而成熟的臉上泛起了笑紋,「哦,肖恩——你就是這樣招呼你的老朋友的嗎?」
「老實說,你招呼的方法也不怎麼的!」肖恩往後一退,乾脆向後倒下去,用另一隻腳踹向安德魯,終於獲得了自由。
「你什麼時候來的?」肖恩輕輕用拳頭撞了一下安德魯,對方也很自然地將胳膊搭了上來,「昨天晚上。我打聽了很久,在裝甲連還有偵察營喝了好幾罐啤酒才打聽到關於你的消息。還以為你是不是已經掛了呢!」安德魯掃過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的豪金斯與吉爾,「不介紹介紹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