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君面色潮紅,呼吸急促。她的手緊緊抓住了身下的絲褥。
“蒼瞳!”她呢喃低喚,“蒼瞳!”
手腕倏地傳來劇痛,青君驟然掙脫了夢境,翻身坐起。蒼瞳坐在她的床邊,鐵箍一樣的手握緊了她的手腕。這世上也只有青君才能承受這樣的力量了,若換作其他人,腕骨早已經粉碎。
青君香汗淋漓,胸口起伏,急促的喘息。她這寢殿中,青欲氣息濃郁得貓女們都不敢靠近,唯恐被刺激得發了情。
她撲過去抱住了蒼瞳,把臉埋在他的胸膛裡。
她是妖冶的魅狐,她是正在發情的魅狐。人也好,妖也好,這世間幾乎沒有雄性生物能拒絕這樣的青君。
遺憾的是,蒼瞳早就算不得雄性動物了。
他只是漠然的望著空闊的寢殿,既沒有回抱她,也沒有多看她一眼,或者溫言安慰她。因為蒼瞳知道,這不過是青君咎由自取而已。
雖然離開了魔域,但魔君趁他們還在魔域時,給青君種下了一縷殘念。殘念而已。神念尚是神魂的切片,殘念不過就是個投影。以青君的修為,輕易的便可以抹去。所以最初,蒼瞳還會問青君,為何不抹去那縷殘念。
但青君的目光中流露出了明顯的不願。蒼瞳就懂了。
蒼瞳現在雖然冰冷沒有感情,但他的初世流連花叢,堪稱是閱盡世間各色女子,對於女人的心思,他一看即懂。但青君無論做任何選擇,都不干他的事。是以他問過一次,青君不願,他便再沒提過第二次。
他與青君在魔域中算是互相依存的關係,離開了魔域這種關係本已經可以解除。但青君不捨得抹去魔君的殘念,使得她不得不繼續依賴於蒼瞳。每當她被殘念拉入夢境太深,她就需要蒼瞳來助她掙脫夢境。
蒼瞳在九寰大陸孤身一人,且他是傀儡,並非活生生的修士,他無法使用法寶和符籙。這樣的他即便能開口說話,想要孤身一人在這個通訊靠符籙的巨大的大陸上尋找竹生,希望也太過渺茫。青君是妖族之王,她願意助他,他便留在她身邊。
這幾年竹生沒有一點消息,青君卻對他依賴益深。她抓緊他衣襟的手讓他明白她想要什麼,但蒼瞳完全無感。
從萬年前他在古戰場上蘇醒了自我意識,他就不曾對任何人產生過強烈的或者哪怕是淡淡的感情。他的世界裡只有竹生。他只對竹生還擁有感情,並以竹生為中心向外輻射。譬如,他因竹生而對元壽愛屋及烏,也因竹生而對七刀心生嫉妒。但面對著像青君這樣與竹生毫無半點干係的人,無論對方與他產生何等交集,他的內心都毫無波瀾。
青君呼吸漸平,她鬆開緊抓著蒼瞳衣襟的手,抬起臉看了他一眼。
“你這個人……”她道,“沒有感情啊……”她的青色眸子漾了水一樣的魅惑,還蘊著淡淡的怨。
蒼瞳沒有表情的看了她一眼。他雖在長天宗修復了聲器,卻依然極少說話。妖王殿的貓女們很多都以為他是啞巴。
看到青君已無事,他便站起了身。青君只能眼睜睜看著那衣襟從她手中滑走。待蒼瞳走到殿門處,她幽幽的道:“你分明是個不會愛人的人,如何還會愛她?”
這裡的“她”自然毫無疑問說的是竹生。也唯有竹生能讓蒼瞳停下腳步。
他微微轉頭,問:“有她的消息嗎?”沖融的手極巧,賦予了他一個低沉渾厚的嗓音。
“沒有。”青君平淡的道,“九寰這麼大,單憑一個畫像、一個名字就想找到一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青君說的倒的確都是大實話,只不過,她沒說她根本就未曾發動任何力量去尋找竹生。
她立起一條腿的膝蓋,手臂搭在膝蓋上,冷笑。待那男人健碩的背影消失,她拽過一條自己的尾巴,慢慢的給自己順著毛。
第二日,聽貓女稟告說,蒼瞳離開了。
青君不擔心。因為蒼瞳孤身一人,根本無法尋找竹生。他不過是出去碰碰運氣,然後還照樣得回到她身邊。
不能使用法寶的蒼瞳,想要融入人類的社會,的確非常困難。因為不能使用法寶,當然也包括了儲物法寶,所以他攜帶靈石和物品,都是個麻煩事。
但他也有自己的辦法。
他去獵殺了一隻值錢的異獸,直接拖著屍體飛到了離妖域最近的人類的城市裡,也不去別家,直接找上了多寶閣。在幾千年前,他厭倦了行走世間而將自己關閉之前,多寶閣就已經是九寰商界的龍頭了,信譽極有保證。
見到他扛著珍稀的異獸來此,那個一直與他打交道的掌事高興的過來招呼他。那一雙墨綠色的眼睛實在叫人記憶深刻,且這墨綠眼睛的人出售獵物並不收取靈石,他直接用異獸換取尋人服務,一年來一次。
“客人可算是來了。”掌事笑眯眯的道,“客人尋的人有線索了。”
蒼瞳本對此事並無期待,他只是不會放棄而已。驟聞掌事之言,他甚至微微愕然了一下。
“客人實在該留下個神識印記啊,不能跟客人聯絡,可真是令我著急。”掌事道。他自然不知道不是蒼瞳不想留,而是他根本用不了任何的通訊符籙。
掌事這些廢話全入不了他的耳,他跨上一步捏住了掌事的肩膀:“她在哪?”
掌事疼得臉都白了,連連道:“客人手下留情!留情!”掌事不過是個築基,縱然蒼瞳控制了力道,這力量依然不是他能承受的。
蒼瞳放開了掌事,掌事揉揉肩膀,道:“客人請隨我來。”
兩人遂進了一間單獨的房間。多寶閣的每間會客室都有防護法陣和隔音法陣,以保證客人的隱私。
“我們的人篩出了一條消息,兩年前開啟的玄炎秘境中出來的人,提到了一位‘竹君’,貌美的武修,使一柄碧綠的長刀。這位竹君名號竹生,如果沒弄錯,應該就是客人一直在找的人了。”掌事道。
“是她。”蒼瞳肯定道。他碧綠的眸子亮了起來。
掌事便把一枚玉簡推到他面前,道:“關於竹君的消息,都在這裡。”
然而蒼瞳連玉簡也無法閱讀。他自身是一件法寶,雖然能吸收天地靈氣,卻只能將靈氣作為能量使用,並不能如修士那般將靈氣轉化成屬於自身的靈力,因此他無法使用任何需要注入靈力的東西,包括法寶、法器和符籙。玉簡雖然是最常見的記事工具,卻也是需要注入靈力的。
他便道:“你讀給我。”
掌事見過千奇百怪的客人,也不以為異,自行向玉簡中注入了靈力,閱讀起來。那玉簡裡無非就是將許多人對竹君的講述綜合了起來而已,大致拼湊出了竹生在玄炎秘境中的所為。
一如蒼瞳所想,竹生不會被湮沒在人群中。
他曾經以為她就該是一個在家中溫柔守候的女人。無論他什麼時候回去,無論他從誰的身邊回去,她都應該一直在。後來他在凡人界親眼看著她身披袞服,頭戴冕冠,一步步走上至高之位,他才知道他錯了。
如果不是他束縛她,給她強行套上了枷鎖,她早就該放出光彩。
“這位竹君,當真十分了不起,令小人都想一睹她的風采呢。”掌事念完了玄炎秘境中的部分後,感歎道。
對旁人冷漠而沒有表情的蒼瞳,嘴角都有了笑意。一句小小的讚美,掌事便與竹生產生了“聯繫”,因這聯繫,蒼瞳便向他輻射了他的感情和情緒。
“咳……”掌事接下來的表情卻不自然了起來。
“她在哪裡?”蒼瞳察覺有異,追問道。
掌事吞吐道:“目前沒有這位竹君的確切方位。但兩年前玄炎秘境開啟後,竹君是與她的……嗯,道侶,嗯,一同離開的。”他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的觀察蒼瞳的表情,一邊又小心的掩飾著他這種觀察。
真是怕眼前這位一怒之下對多寶閣做些什麼。畢竟這位在多寶閣付費尋人也已經有三年了,這都是他第四回來了。這一看,便是在尋找心愛之人,不想著心愛之人竟另有道侶。這個、這個真是不知道到底算是哪一位頭上綠油油。是眼前這位呢,還是長天宗那位呢?
但蒼瞳並沒有如掌事擔心的那樣發怒或者惱羞成怒。他的神情堪稱平靜。
蒼瞳原就不將男女事看得有多重,在凡人界時,他陪在竹生身邊,更是親歷了她養小情人,寵愛四美,甚至她還有一位堪稱靈魂伴侶的知己。倘若那一位也能修煉,能長久陪伴於她,蒼瞳大概就已經從她身邊退去了。
遺憾的是那一位只是凡人,早早的撇下她獨自而去。所以蒼瞳依然還留在她身邊。
在她真正的獲得長久的幸福之前,他必須在她身邊。
“他是誰?”他問。
他沒有因為吃醋或者嫉妒而發瘋,掌事就放心了,他小心翼翼的回答道:“那一位十分有名,便是長天宗煉陽峰的沖昕真君。他今年還不滿百歲,已經是還虛真君了。”
她從前吸引到的男人便十分優秀,來到這個世界後亦然。這自然是因為她自己也美好而優秀。
蒼瞳便點點頭,問:“她現在在長天宗嗎?”
掌事道:“尋人司篩出了竹君的消息後,我們的人便去打聽過了,兩年前沖昕真君一個人獨自回到長天宗,竹君並未相隨。但也打聽到,當時沖昕真君是從安平城回得長天宗,並且在他回去之後,也有人在安平見到過竹君。幾個月後,竹君便不知去向了。”
掌事頓了頓,問:“客人可還要繼續尋人嗎?”
蒼瞳道:“要。”
這位客人話極少,而且言簡意賅,但他既然說了“要”,便是要用那異獸再續上一年的服務了。又做成一單生意,掌事眉眼都笑了起來。
“客人可是要去安平城查看?客人不愛用傳書符,不如我收到消息便傳送給安平城的分處,客人若想查詢有無最新消息,只管去那邊直接詢問即可。”掌事安排得十分妥帖。
蒼瞳點頭同意。
與掌事交割完畢,他身影消失,直奔了安平城而去。
而這時,竹生已經離開了安平城,四處遊歷。蒼瞳自然是撲了個空。
安平城乃是長天宗直轄的大城池,這裡甚至沒有分處,若想聯繫長天宗,直接找駐紮在城主府的外務司即可。他尋到了安平城的城主府,言明要聯絡沖昕。
外務司與宗門聯繫的結果,卻被告知沖昕真君在閉關。想來沖昕真君在秘境中煉神還虛,出來後閉個幾年關,鞏固一下境界,也是應有之理。
蒼瞳便要聯絡煉器司掌司沖融。長天宗的人若說他跟誰算是認識,也就只有這個沖融了。
沖融聽到是蒼瞳聯絡他,甚至都沒用傳音符,他自個兒親自、立刻、馬上就走傳送陣過來了!
“你怎麼了?”沖融兩眼放光,兩隻手情不自禁的就要往蒼瞳身上摸,“可是哪裡損壞了要我修理?”
“哎喲哎喲快放手!不摸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