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被抓得越來越緊,甚至有些發疼,“席郗辰!”
面前的男人看著我,不再言語,沒有動作,卻也沒有鬆手。
“席郗辰,你到底想怎麼樣?”我發誓自己這輩子沒這麼大聲過。
“厭惡嗎?”他伸出空著的手撫上我的臉頰。
感覺到一股冰涼激顫全身,但這一刻我卻奇異地做不出絲毫反應,比如說避開,比如說狠狠打掉那只讓我深惡痛絕的手,而是傻傻呆愣在原地,“你……”
“既然都已經這麼厭惡了,那麼,再多一點也無所謂。”他忽然像想通了什麼,聲音平靜,“走吧,你不是有要見的人?”
我對他的自以為是咬牙切齒,“席郗辰,你聽不懂人話是嗎?你不該來惹我,你,你也不應該會來惹我!”
他垂眸,只是說:“走吧,你要遲到了。”
“你簡直不可理喻!”我氣極。
“那麼,不理也沒關係。”
如果殺人可以不用坐牢,那我現在一定會殺了眼前這個人。我恨恨地瞪著他,“席郗辰,我不想跟你有任何交集,以前不想,現在不想,以後更不想!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來惹我?但是,我拜託你別再做這種無聊的事了!”正想再一次掙脫掉那只手,突來的昏眩感湧上來,下一刻我便陷入了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感覺有人把我抱起,隱約聞到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味。
醒來時是在醫院,又是在醫院,我苦笑。
“以前應該是發生過交通事故,而顯然那場事故對她的身體機能造成了莫大的傷害,而且她本身的體質也相當差,基本上生病昏眩是常有的事,以後儘量不要讓她……”
“醒了?”席郗辰三兩步走到我床前。
穿著白大褂的年輕醫師也跟著走過來問我:“感覺怎麼樣?還頭暈嗎?”
我問:“幾點了?”
醫生愣了一下,“下午兩三點吧。”
席郗辰看了醫生一眼,“你可以出去了。”
年輕醫師走到門口,關門前又回頭笑說了一句:“老同學,看你緊張成那樣我還是頭一次,真的。”
席郗辰擰眉,最後轉向我,語調是我熟悉的冷淡,“住一天院吧,其他方面也檢查一下。你身體……太差。”
“不用。”我下床穿好鞋子外套,不多停留一秒,開門出去。
他沒有上來攔。
我去了跟葉藺約好的地方,他人已經不在,我打他電話也是關機狀態。
之後我去樸錚家裡睡了一覺。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感覺一直在昏睡與清醒間游離,浮浮沉沉,這期間不停地做著一些夢,但夢到了什麼,自己卻怎麼也看不真切。
淩晨時分驚醒過來後便再也無法入睡,睜著眼睛等天亮。
早上我聽到外面有動靜,走到客廳,看到樸錚在廚房裡做早飯,他見到我就說:“昨天我下班回來,進客房看到你躺在那兒,嚇了我一大跳。妹子,咱以後能不這麼玩嗎?心臟病都被你搞出來了。”
“對不起。”我道歉,走到他身邊。
“什麼時候回法國?”
“再等等。”
樸錚不贊同,“你到底在等什麼?你看你,才在那邊待了一晚,精神狀態就差成這樣。”
“我有我的想法。”
“通常你的想法都讓人很難苟同。”
“樸錚,你知道我心裡一直有疙瘩,我必須得解決它,否則我一輩子都寢食難安。”
朴錚皺眉,“那孩子又不是你害死的,你幹嗎寢食難安?聽哥的話,今天收拾一下,就回法國去。”
我搖頭。
樸錚又氣又無可奈何,“沒見過比你更傻的人了!”
“我不傻,我只是不想再做噩夢。”
簡家,用人開了門,我進去後便直接上二樓,進了自己的房間。房間竟然已被人打掃過,床上用品也一律更換成新的。正納悶著,窗外傳來一陣笑鬧聲,我走過去看,樓下草坪上簡玉嶙正和一隻大型薩摩犬嬉笑玩鬧,而一旁的席郗辰坐在籐椅上翻看書籍。難得的冬日陽光這兩人倒挺會享受。
“咦?姐姐,姐姐……”簡玉嶙眼尖看到了我,仰著頭向我跑近幾步,結果沒跑出兩步就被身後的薩摩犬步剛在地。
“芮德。”一聲低沉的輕喚,薩摩犬乖乖趴回旁邊的草地上,不再玩鬧纏人。
席郗辰放下手中的書,走過去將簡玉嶙扶起,拍去他身上的草屑。然後他抬頭,對上我的視線。
我別開頭,我是真的看不懂席郗辰。
我記得第一次聽說他,是沈晴渝說她外甥在廣慶大學讀書,事出有因過來暫住簡家。據說他雙親早些年因意外事故去世了,他父母分別有公司,他母親那邊暫時由沈晴渝在幫忙打理,等他到大學畢業便轉交給他。我第一感覺是這人應該很難親近。果然,那天我下樓,他從玄關進來,手上拎著行李袋,一身深色便裝,袖口挽著,舉手投足間有些漫不經心,很年輕,相貌出色,神態淡漠。當時他只跟我父親打了一聲招呼便去了客房休息,我站在樓梯口,他與我擦肩而過。
之後一段時間裡雖然我們同住一個屋簷下,卻極少接觸。我在書房看書,他進來,點下頭拿了東西便出去。就算同桌吃飯也很少交流,偶爾幾次我下樓吃早點,看到他坐在餐桌前拿著掌上型電腦流覽東西,他看到我,道聲“早”便起身走開。他的語氣行為都是恰到好處的有禮客氣,但我感覺得出來他不願跟我多接近……我一直在想,這樣的人是不是總是覺得自己是高人一等的?
但我想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會明白他的想法,對於席郗辰我敬而遠之……我無法否認每次在他面前自己總是下意識地去注意他的手,我害怕他可能還會對我做出什麼,六年前的那一幕我無能為力將它從腦海中刪除,我對他只有排斥。
而我現在只盼他能一如既往地跟我保持距離。
“簡小姐,外面有位姓葉的先生找您。”用人敲門進來。
葉藺?
等我走到大門口,看到葉藺站在那裡,我慢慢走過去。
“昨天,抱歉。”
“不要跟我說話。”他陰沉著臉看著我,“至少現在,我不想聽到你說話。”
我不再試圖開口,站在一旁,等著他。
片刻之後葉藺開口,語氣苦澀:“簡安桀,你還要我嗎?”
雖是對他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的性子早已熟知,但是這種問題還是讓我有些措手不及。
他伸手將我拉進懷裡,“你還要不要我?”
我沒有掙扎,“葉藺……”
“我想去找你的,但是我沒有辦法……我想你總會回來的,我等著就行了。”
我不知道他所謂的沒有辦法去找我是什麼意思,我只能輕聲道:“我回來了,但我們回不去了。”
他抱緊了我一些,“我不想要這樣的結果!”
“葉藺,那你要我怎麼做?”
他抬起頭看著我,目光充滿明顯的懇求。
我伸出手撫上那張漂亮的臉頰,“你希望我回到你身邊是嗎?但是,六年的時間是那麼長。”
他的眉頭慢慢皺起,“你什麼意思?”
“你以前愛看我畫畫對嗎?但我現在再也不能畫了。我以前想念你,後來也不想了。你覺得你放不下我,可能是錯覺……你看,這六年我不在,你還是照樣過得很好,至少,不是太差。葉藺,我們曾經相愛過,只是後來走散了。如今走得太遠,回去的路都已經忘了。所以,放開我吧。”這是我走之前想跟他說的話,我閉了下眼睛,說,“楊小姐來找你了。”視線望著馬路對面的楊亞俐,“她愛你,至少,比我愛你。”
我轉頭對上葉藺的視線,那雙眼裡,有著痛苦以及……恨意?
他鬆開了我。
“簡安桀,你根本不知道我過得怎麼樣!你這些話練習過幾遍,說得這麼熟練?我也真賤,一次一次來討難看!”葉藺退後一步,口氣冰冷徹骨,“說得這麼冠冕堂皇,不就是想讓我死心嗎?好,我會如你所願。”
我看著他開了車離開,看著楊亞俐發動車子跟著他離去。
一場感情裡,最傷心的人,不是求而不得,是不得不忍痛割捨。而他永遠也不明白,他那些衝動的冷落言語有多讓人絕望,以至於我不敢再去期盼什麼。
我在大門口的花壇邊坐下,揉了揉有些發脹的眼,自己想想都覺得挺沒用的。
“外面很冷,進屋裡去吧。”
突如其來的冷沉嗓音讓我渾身一凜。
這算什麼?來取笑我?
“早飯你吃過了嗎?我讓林媽給你熱著粥。”他平淡地說著,“你的身體不好,飲食需要規律。”
飲食規律?他是在說哪一國的笑話嗎?
我回頭看向站在我身後一米外的席郗辰,他也在看著我,眼神深邃,帶著某種憂傷。
“進去吧。”
“不要來煩我。”我現在只想靜一靜,不想任何人打擾,尤其是他。
席郗辰的表情依然平靜,靜默片刻他說:“隨你。”說完就走了。
我不懂席郗辰,自然更不會特意花精力去思考他,畢竟這樣的人我本來就不想多接觸。大概離開這裡後,這一輩子也不會再見到他。
昨晚一宿沒睡,下午太困,免得又暈倒丟人現眼,自己補了一覺,主要也是因為時差一直沒調整過來。
滿天紅霞時醒來,屋子裡多了一股食物的香味,一份簡單清淡的晚餐擺在床頭櫃上。
簡玉嶙揉著眼睛,像是剛被人叫醒,“粥是哥哥拿進來的。”
“然後?”我笑。
“哥哥說姐姐起來了,喝粥。”聲音漸漸微弱,最後消失在被褥裡。我不知道這次簡玉嶙又是什麼時候睡在我旁邊的。這幾天可能真的太累,導致人遲鈍了很多。
還有,這房間的門鑰匙是人手一把嗎?
接下來兩天,我沒再出去,很奇怪地倒也沒有再和那位空閒異常的席先生碰面,也不知是他有意避之還是真的那般巧,但我為此慶倖。後來從用人口中得知,席郗辰其實已經不住這裡好些年,這次據說是我父親拜託他過來照顧我幾天,我聽了心裡冷笑,怎麼可能是照顧我?照顧簡玉嶙才對。
想到這簡玉嶙,連日來的糾纏讓我頗為煩擾,小孩子的認知能力不懂什麼叫作拒絕,我心裡更是忍不住想,他們也真放心讓他跟我在一起。
而我在等的沈睛渝一直沒有出現。
這日下午,楊亞俐很意外地出現在了簡家,“我是來跟你談他的。”
我將咖啡杯放下,自然清楚她接下來要談論的是誰。
楊亞俐看著我,顯然對我的態度不大能接受,“簡安桀,我真是搞不懂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笑道:“有時候甚至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更何況是楊小姐你了。”
“你也不必這麼冷嘲熱諷,我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說你,但是……”她說到這裡停了會兒,“葉藺他……”
“楊小姐。”我打斷她,“你確定我們要談他?”她的眼裡有著明顯的排斥,雖然隱藏得極好,但還是能感覺得到,討厭我卻不得不心平氣和地與我對坐著交談最不想與我交談的話題。
“葉藺他現在很不好。”
既然她想說,那麼我配合,“你不會是想要告訴我,這都是因為我的緣故吧?”
“你心裡比誰都清楚不是嗎?”她按捺不住,冷冷發作。
“是嗎?”我朝咖啡裡加入兩勺糖,並不介意她的失態。
“葉藺是模特兒,也算是藝人,他這兩年發展得勢頭很好。你也知道他的脾氣本來就狂妄,而現在更是……如果被媒體抓到他不好的把柄報導出來,對他的影響很大。他可以不以為意,但是我不行。”
我皺眉,“你到底想要說什麼,楊小姐?”
“我承認,你對他的影響很大,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說到這裡楊亞俐突然停了下來,看著我頻頻往咖啡中加糖,皺眉道,“但是,葉藺的身邊只能有我,我今天來找你,就是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他面前,我知道這種要求很過分,但你幫不了他,反而只會拖累他。所以我拜託你,別再回來。”
我笑著端起咖啡喝了幾口,沒有接話。
“席先生。”用人的聲音從玄關傳來。
我一愣,楊亞俐也是,不知是不是我多想,楊亞俐在聽到席先生這稱呼時有些坐立不安。
席郗辰走進客廳,看到我,轉頭看了眼坐在我對面的人,向她微點頭致意後便直接走向樓梯口,手剛剛撫上樓梯的扶手又停下,他轉身看向楊亞俐,“如果楊小姐不急著回去,可以留下來用晚餐。”
楊亞俐自然沒有留下來吃飯。楊亞俐走後,我看著席郗辰,他居然認識楊亞俐?!明明是完全不相干的人,“你認識她?”我還是問了出來。
他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說:“機緣巧合。”
機緣巧合?這理由倒是簡潔明瞭,我不再自討沒趣。
“你想知道什麼?”席郗辰走過來站在沙發邊,有點突兀地繼續剛才的話題。
“我不認為你會說。”我放下咖啡杯,說,“其實你也不必說,因為那都與我無關。”他跟楊亞俐怎麼認識的?為什麼會認識?對我來說都無關緊要,而我之所以會問,只因覺得這也許會跟葉藺扯上點關係。
“是嗎?”席郗辰的目光帶著審視味道,卻沒有再開口。之後他側身將跑下樓沖進他懷裡的簡玉嶙扶住,“下次不許跑這麼急了。”口氣略有責備之意。
“婆婆說吃晚飯了。”小孩子笑看著我,滿臉的期待,“姐姐我們一起吃,好不好?”
我看著他,最終沒有拒絕。
“乖,去洗手。”席郗辰溫和道。
之後在餐桌上,簡玉嶙突然指著我的左手驚叫出聲:“姐姐用的是左手呢!”
我忘了這是我回國以來第一次跟他們同桌吃飯。
很久後我才聽見自己平靜的聲音道:“出了車禍,右手廢了,自然只能用左手。怎麼,有什麼問題?”
席郗辰看著我的眼神有些複雜,最後低聲道:“他還小。”
我好笑,“你那麼怕我傷害他,就別讓他出現在我面前,這才是最安全的。”
“你——還真的是個不討喜的女孩。”
沒有料到他會這麼說,胸口像被人揍了一拳,暗暗壓下湧上來的不快,我冷哼道:“席郗辰,對於我,你瞭解多少?妄下評斷豈不可笑?”
“你會在意我的看法?”他看著我,問得冷然。
我“哈”了聲,“多謝你的提醒,的確不需要在意!”
“你的倔強不會給你帶來多少好處。”過了一會兒他又說了這麼一句。
“我怎麼樣不勞你費心。”我不客氣地嘲諷回去,“還是我應該更軟弱一些好讓你可以盛氣淩人得更徹底?”
他看了我一眼,說:“現在故意曲解別人的意思倒也像是你的強項了。”我不知道他這話裡有沒有諷刺的成分在。
我笑道:“不要說得好像你很瞭解我似的。什麼強項弱項?席先生,我跟你只是比陌生人多了那麼一層可笑的關係罷了。”
瞬間那張英俊的臉上隱隱浮上來一層涼意,我頓了一秒,不明白此時他眼底的那抹澀然是因何而來。實在是看不透他,有時候,不,事實上,我根本不想看透他。
“如果沒有那層關係,會怎麼樣?”
我皺眉,“不要說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他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眼光看著我,“簡安桀,你怎麼可能會不懂——”
我迅速打斷他道:“我想我們大可不必在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上浪費時間。”
他的表情陰暗不明。誰也不再說話,話題就此打住。我暗暗握了握桌下的右手,恢復平靜與漠然。
側目看到簡玉嶙正盯著我看。對於這個小孩我也不是沒感覺,但是難以明白的是為什麼他會無緣無故喜歡我,畢竟自己與他以前未曾見過面不說,就算現在見的那幾面我也都是對他不假辭色的。
“簡小少爺,看著我吃東西你會比較容易下嚥嗎?”
簡玉嶙立刻低下了頭,“對不起,姐姐……”
“他是你弟弟。”
“是我不好。”小孩再次開口。
“那又怎樣?”我調回視線,對上那雙深沉的黑眸。
兩人都沒有說話,一旁的簡玉嶙也意識到氣氛的不尋常不敢再插話,頭垂得更低。
我決定起身,因為這頓飯已經難以下嚥。
“你到底在害怕什麼?”席郗辰跟著站起來。
“害怕?”我立定,“恕我愚昧,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繞過餐桌走向我,我內心一顫,語氣生硬地道:對了,我怕你不是嗎?”
“你怕玉嶙。”他步步緊逼。
我深深閉了閉眼睛,“呵,很不錯的觀點。”
“簡安桀。”
我的語調沉下來,“席郗辰,我究竟哪裡得罪過你?你要這樣一再針對我?”
“你覺得我是一直在針對你?”
“難道不是?難道席先生還對我恩惠有加不成?”我一臉嘲諷,他的眼神有點莫名的憂傷,我突然笑了,“無話可說?哦對,席郗辰,我跟你本來就無話可說!”說完毅然離開了餐廳。
胸口有點悶,我與他好像註定了一樣,每次見面都是劍拔弩張、不歡而散。
我回到房間,忍不住回想剛才的對話。
席郗辰這人雖然性情冷淡,但又有股形於外的霸氣,在外人看來他是天之驕子,足夠優秀足夠完美。這樣的人完全不需要從我身上得到什麼,但我不是傻瓜,他多次的接近如果只是為了讓我難堪已經說不過去,可如果真如自己所猜測的那樣,他試圖想要改變與我之間的關係,出於某種原因,而這種原因是我拒絕去猜測的,那麼,局面又該如何把握呢?可事實上,簡安桀與席郝辰永遠都不可能和平相處,我從心底裡不喜歡他,那種不喜歡是帶著厭惡與仇視的。其實結論早就擺在那裡了不是嗎?別的路根本不必多走,我所要做的只是墨守成規而已。
“姐姐。”熟悉的討好聲打斷了我混亂的思路,簡玉嶙站在我門口。
“如果我說我不歡迎你,你會出去嗎?”
預料之中的搖頭,我不再浪費口舌,隨便他去。出了房間,我下樓時看到用人在打掃衛生,隨口問道:“席郗辰呢?”
“席先生回房了。”
我進廚房拿了礦泉水,回到二樓時我不由停步看向那扇緊閉的房門,心想:不知道讓他幫忙把簡玉嶙拎出房間是否可行,畢竟前一刻還在飯桌上冷言相向,更何況……想了一下我還是走過去,敲了門,過了一會兒門才被拉開。我一愣,因為很顯然,他剛從浴室出來,只穿了一條黑色長褲,半裸著上半身,頭髮淩亂而潮濕,與平日的嚴謹形象相比多了三分不羈三分性感,老實說,非常,非常讓我不習慣,我想我來得真的不是時候。
他看到我也有些驚訝,轉身走回床沿拿白色襯衫套上,“有事?”他問。
“簡玉嶙在我房間。”意思再明白不過,而我相信他也明白了。
“可以談一下嗎?”我的腳步略有停頓,“我不認為我們之間有什麼好談的。”
“葉先生是魅尚旗下藝人,我想你應該聽說過。”
我停下腳步。
“近期內,”席郝辰的口氣像是在斟酌著如何表達,又像是在壓制著某種突如其來的澀意,“他可能會有些麻煩。”
“我不知道原來席先生也愛管娛樂圈的事情。”
“席氏是魅尚的上家。”
我瞠目,看來我真的是孤陋寡聞了,“幹嗎跟我說這些?”我指葉藺。
“你會想知道。”
“那麼,多謝你的自以為是了。”
“簡安桀,如果給彼此機會,我們可以和睦相處。”
和睦相處?
我不想再搭理他不知所云的話,簡玉嶙他愛管不管!結果還未等我走出兩步,席郗辰已經來到我面前,擋住了我的去路。化不開的憂鬱,“期限,給我定的罪,期限是多少?”
我深吸一口氣,因為他這突如其來的不尋常的注視,我的心臟不由收縮著,一時覺得氣悶難當,“誰有那麼大的能耐給席先生你定罪?”
“有,簡安桀,你知道,你一直都有!”他的雙眸幽暗不明,閃煉著某種危險,下一秒,他的嘴唇印上來,我的呼吸被奪去。過多的驚嚇讓我一時忘記反抗,當他的舌極具侵略性地侵入口中時,我慌了,想掙脫開他,他的右手滑入我的發中壓制住我的掙扎,吻逐漸加深,我的身體已經全部貼上他滾燙的胸膛。
“簡、簡小姐,席先生,你們……”
窒息感撤去,我感覺到他把我擁在懷裡,我神思恍惚地望著前方一點。
“林媽,你去簡小姐的房間把玉嶙帶去他房間。”朦朧中聽到的低沉嗓音已經恢復一貫的冷靜,只是隱約多了一絲暗啞。
感覺他側頭親吻我額邊的頭髮,我才意識到自己一直任由他抱著,我猛地推開他向樓下跑去。
我的行為足以被稱作落荒而逃,我焦躁不安地在花園裡來回走動,外面零下的溫度,我只套著一件薄毛衣,卻一點都不覺得冷。年少時我跟葉藺都很少接吻,就算偶爾親近,都只是輕輕碰觸,這席郗辰簡直是……我一直以為他足夠克制和理智,卻原來不是,不免溢出一抹苦笑。顯然,我們之間徑渭分明的界限已經被他弄得模糊。
想起今天用人跟我說過,我父親今晚就會回來,如果父親回來而沈睛渝還是沒有出現,那麼我不會再等下去,畢竟那句道歉可以不說的,即便會一直心懷愧疚。因為我更怕再待下去會得不償失。
席郗辰喜歡我?這可真是我遇到過的最滑稽的事情了。
正在這時,有車燈閃過,黑色轎車開進了旁邊的車庫,我站在光線昏暗的花叢邊,看著父親下了車,然後是沈晴渝。看來,可以離開這裡。
我在外面又留了一刻鐘,當我走進客廳時,父親在打電話,一旁成熟幹練的女人抱著簡玉嶙在說話,歲月似乎未在她臉上留下多少痕跡。
父親看到我,結束通話,“安桀。”他踟躕著走到我面前,找著可以說的話題,“我剛還問林媽,你人去哪了,這麼冷的天,怎麼跑外面去?”
我不動聲色,靜等下文。
他看了眼沈晴渝,“前段時間你沈阿姨正好也在新加坡,所以這次就一道回來了。”
我“嗯”了一聲。
父親看我表情如此冷淡,有些不知該如何繼續,歎了一聲才又道:“你跟你阿姨也是六年沒見,難免生疏了,以後多多相處就好。”
我不由笑了,我跟她,從未熟悉過。
“安桀。”沈晴渝終於出聲,笑著走過來,“之前就聽你爸爸說你回來了,我本來想趕回來的,可抽不出時間,哎,結果拖到了現在。倒也巧,跟你爸爸同一天回。安桀,歡迎你回家。明天我在家,我們可以好好說說話。”
“好。沒其他事我先上去了。”我走向樓梯處,繞過站在那裡的男子上了樓。
關上房門,我卸去一身的防備和疲乏。
第二天,我下樓,客廳裡沒人在,電視倒是開著,而那刻電視節目裡播放著的人竟然是席郗辰,我也不知自己是出於什麼原因,總之我停了下來。
“我們這期《Celebrity》非常榮幸地請到了席氏CEO席郗辰席先生。”女主持人專業地開始,慣例地獲得一片掌聲。
席郗辰坐在單人沙發上,穿著剪裁合宜的黑色西服,修長的雙腿交疊著,客觀地評價他,真的是優雅又華貴,再加上他本身有種淡鬱的氣息讓他又多添了幾分神秘感。
“我們節目組也曾邀請過不少成功企業家,但我敢說,席先生,您是我們節目有史以來請來的最年輕也是最英俊的一位企業家,據我所知,您還未到三十歲?”
“是。”席郗辰很簡潔地答了一聲。
“您這麼年輕就有了這麼大的成就,真的很讓人欽佩。”
“我父親,也就是席氏控股的創始人,他是一位非常敬業的企業家,我只是在他給我的平臺上發揮而已。”
“席先生真是太謙虛了。據我們所知席氏控股有限公司這五年來發展得如日中天,席先生對於管理企業一定具有獨到而又正確的見解。”接著主持人連續問了一些關於企業經營管理理念的問題,而他也作了該有的回答。
我看了一會兒,就去廚房找了兩塊麵包就著水吃了。出來的時候,女主持人正面朝台下觀眾說:“接下來我們響應一下觀眾的需求,基本上是女性觀眾的需求,請教席先生一些私人問題。”立即獲得一片掌聲。
席郗辰額首,風度頗佳。
“席先生一直很低調,我們都好奇席先生結婚了沒有?”
“還沒有。”
“果然還是單身貴族中的一員!”女主持接著又半開玩笑道,“但不要告訴我,席先生您打算永遠當單身貴族?”
“我會結婚。”他說。
女主持接話道:“席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表示目前已經有適合的結婚人選了?如果是的話,我想現場和電視機前的不少未婚女觀眾要對那位小姐表示羡慕和嫉妒了。不知能否請席先生稍微透露一下這位未來的席太太是何許人呢?”
“我很樂意,但是我想她不喜歡我談論到她。”
“前兩天他去錄的,從沒參加過這種節目,倒也遊刃有餘。”不知什麼時候沈晴渝竟站在了我的身後側,然後她走到我旁邊,笑著跟我說,“這是阿姨在負責的電視臺節目,我跟他說了好幾回,總算是給了我一次面子。”說到後面變成了自言自語,“不過,郗辰什麼時候有了看中的女孩子了?”
我開口道:“看來你們都過得很不錯。”
沈晴渝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安桀。”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才緩緩說道:“那年的事故,我父親和你的外甥都認為是我故意的,你應該最清楚我是不是?”
她的臉色難看起來,“以前的事情,我們都別再放在心上了,後面的日子我們大家好好過。”
我輕笑了一聲,“你別擔心,我只是想跟你說,我一直深感內疚,我沒有抓住你,讓你的孩子死了。但那場意外並不是我的錯,你很明白,所以,請你讓你死了的那孩子別再來找我。”
“你……”沈晴渝驚訝地看著我。
我沒有再等她說什麼,上樓去收拾行李。一進房間我的胃就抽搐起來,痙攣噁心得讓我不住幹嘔,我跑去衛生間,吐出了一些清水。
我在法國曾看過心理醫生,因為晚上不敢睡。
我洗了把臉,走回房裡,剛將行李收拾好,用人就敲門進來告訴我,中午我父親會回來,說要跟我一起吃飯。
我沉吟,最終還是沒用地點了頭。當面道別,自此再不牽掛這裡的一切。
但我怎麼也想不到,我只希望能得到一點公平的善待,卻連這樣的要求都是奢想。
吃飯前,用人來跟我說我父親讓我去書房。
我走到書房門口,敲門前我望了眼走廊盡頭的窗外,天空灰濛濛的很壓抑,想來會有一場冬雨要來。
“進來。”
我推門進去便發現氣氛的不尋常,父親、沈晴渝,甚至連席郗辰都在,父親與沈晴渝站在桌前交談著什麼,坐在一旁的席郗辰低著頭,劉海擋住了光線,陰影在眼瞼處形成,顯得深沉莫名。
“安桀。”沈晴渝和善地叫了我一聲。
“有事嗎?”這樣的氣氛讓我沒來由地覺得不安。
“有事,而且還是好事。”沈睛渝笑著說。
“安桀,爸爸跟你說件事情。”簡震林的聲音過於嚴肅謹慎,這更讓我覺
簡震林走過來遞給我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名長相端正的男子,“這位是陳淇鈞先生。”
我愣了一下,隨即不敢相信地盯著他,簡震林的眼中有著心虛。我不由退後了一步,排山倒海的窒息感席捲而來!手上的照片滑落,雙手垂在兩側慢慢握成了拳。
“安桀,我只是想為你做點什麼,我想補償你。”簡震林的聲音乾巴巴的,“我希望有人可以照顧你、愛護你,陳淇鈞先生為人耿直、地位崇高、事業有成,對你,是再好不過的人選。”
“安桀,你不用擔心也不要胡思亂想,陳先生他很看重你,雖然你們年差七歲,但是老夫少妻感情更能長久。”
“你如果答應,我明日便跟陳先生提。安桀,你要相信爸爸,爸爸是不會害你的,爸爸之所以會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好,為了你的將來。”
“夠了!”我終於無法再克制地大叫出聲,我沒有想過要報復他們——報復父親對我的遺棄,報復沈睛渝的誣陷,但並不代表他們會放棄一次次對我的傷害、踐踏!
“安桀?”
我看著眼前字字句句說要“補償”我的父親,“你真偉大,父親,竟然為了自己的生意不惜召回六年前被趕出家門的女兒,陳淇鈞先生是吧?”我彎腰撿起腳邊的照片,“他看上我,看上我什麼?我的這張臉,還是我這副破敗的身體?你有沒有跟他說過你女兒心理有疾病的,你有沒有跟他說你女兒甚至還是右手殘廢的?”
“什、什麼?”
他驚詫的表情讓我想笑,“你連我之前過的是什麼日子都不聞不問,你憑什麼管我的將來?為了我好?多麼偽善的藉口,你何不直接說你想要利用我來幫你獲得更大的利益,這樣豈不真誠?至少這樣,我就不會覺得這麼倒胃口!也許這樣,我可能會大發慈悲地幫助你也說不定!”
“安、安桀,你說你什麼?殘廢……”沈晴渝過來想我的手。
我甩開她的碰觸,“沈晴渝,你明明心裡很不喜歡我,卻偏要裝出一副關切的模樣,給誰看?不累嗎?”
沈晴渝有點著急了,“安桀,我沒有不喜歡你,我只是、只是不知道怎麼跟你相處……”
我冷笑,一一掃過眼前的人,震驚的父親、緊張的沈睛渝以及一直裡垂著頭的席郗辰,“我本來還想,這次突然找我回來是為什麼?為這麼多年的遺棄說聲對不起?原來是想要把我當作籌碼來聯姻。你們給陳先生看的是我哪張照片?出國前的?十七八歲那時候的?陳先生喜歡未成年?還有這幢之前說要給我的房子,是給我作嫁妝用的?還你們可真大方”
“安桀,你不要這樣。”
“不要怎樣?你們現在是想要聯合起來把我送人啊,這樣我也不聲不響?我己經不是從前的簡安桀,我不會再軟弱無能到任由你們丟棄,更不可能被你們利用和作踐!”
“安桀,為什麼你要這麼偏激呢?”簡震林的身體顫抖得猶如寒風中的枯葉,“還有,你的身體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右手會殘廢?”
我強制自己不讓眼淚流下來,“如今再說這種廉價的關心的話,只會讓我更憎恨你。”
簡震林狼狽地看著我,錯愕不堪。
我拿出那張一直放在口袋裡的信用卡,扔在簡震林面前,“這是還你的,裡面一分都不少,以後,我與簡先生您不再有任何關聯。”
我說完最後一句話就轉身離開,背挺得很直,帶著我所有的驕傲,證明著這一次簡安桀並不是被趕出簡家的!我走出玄關,穿過花園,任由冰冷的雨點打在身上。當我跨出那扇鐵門時,我想,這次是真的徹底結束了。
記得有首詩裡有一句話,她說:“美麗的不是那幢小樓,是小樓裡的那個故事。”換在我身上便成了,“小樓依舊是那幢美麗的小樓,我在這樓裡經歷的,卻從來跟美好無關。”
淚水順著雨水滑落臉頰,滴落到腳下冰冷的路面上。
“哥,帶我離開這裡吧。”我倒進撐著傘朝我跑來的樸錚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