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笙晃了幾下手腕, 看了看費軒車消失的方向,轉身朝回走,半路上就把手鏈擼下來, 踹進了牛仔褲的兜裡。
順手掏出手機上網搜了一下了剛在珠寶盒上面的名字,出來的結果是「回溯頂級玉石定制」
安笙伸手摸了摸兜裡鼓溜溜的小珠子們, 好看是挺好看的, 但是「不值錢」這個說法, 很明顯是費軒誑她。
且不說她幹這個工作,整天泡在水裡, 根本不適合戴這個東西,單就費軒送的這一點, 她戴著也不合適。
可是費軒要求, 他送的東西安笙必須要, 安笙準備先收起來,自己努力讓費軒厭惡,等到費軒打算把自己當個屁放了, 安笙就把這期間他送的東西, 收拾收拾都還他。
費軒回家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找安笙家的債主,先前找不到安笙的時候,這件事就只是想過,現在找到了安笙, 這件事必須提上日程。
用安笙的父母威脅她, 費軒其實只是說說, 真的成了她家的債主,那就算他什麽也不做,安笙也不會隨隨便便搞人間消失了。
而此刻安笙正把昨天賺外快,用ATM機存進了卡裡,看著卡裡數額從四位總算變成五位,幽幽的嘆口氣。
革命路道阻且長,還債需賣腎啊……
從青躍飛那裡用籌碼換的支票幾十萬,倒是看著很喜人,但是這錢安笙不敢動。
算不上不義之財,但青躍飛不是什麽好相與的人,她平白無故拿他的錢,又害他挨打,安笙怕狗急跳墻,不肯輕易放過她。
安笙打算哪天費軒來了,她順便把支票給費軒,讓費軒幫著還青躍飛,好好說說,對於這種人能不惹就不惹,安笙也惹不起。
本來今天就打算給費軒,但車上的時候,被費軒給鬧的忘了這茬。
安笙下午依舊嫻熟的幫著買魚的客人收拾魚,沒事就打泡泡龍,一切看似和往常一樣。
不過不同的是,她兜裡揣著的珠子,坐下的時候總是硌她的腿,班上又不好回出租房,那麽貴的東西放在別處也不放心。
再有就是,安笙操蛋的發現,她的泡泡龍也打不消停了。
距離費軒走到現在,才過去不到三個小時,安笙的手機微信就開始嘰嘰嘰個沒完。
費家皇太子:笙笙,我吃了鶏蛋灌餅,真好次!轉圈jpg
安笙看了之後用手指劃上去,繼續泡泡龍。
沒到兩分鐘,那邊又來了。
軒軒不止:我還沒次過這種東西,我看你們那裡門口,其他的東西也很好吃次的樣子,明天再請我次一個行嗎?賣萌jpg
安笙一個粉球懟到籃球上,沒來得及在系統下壓的時候消除堆積,泡泡龍挂掉了。
再一看這人改的名字,和和說話帶嗲的次次次,頓時一陣無語。
笙笙不息:小攤位到處都有,自己去買,忙!
手機總算消停了一會兒,安笙才收拾完一條魚,擦手剛把手機拿起來,消息又來了。
平時安笙幾乎二十四小時開機,二十四小時安安靜靜,第一次這麽沒完沒了的響,十分的不適應。
點開一看,費軒就發了一個表情。
軒軒不止:對手指jpg
安笙怒扣電話,手機調靜音,連泡泡龍都沒心情玩了。
好不容易消停到下班,回了拼租的小出租屋,安笙洗完澡,吃過了東西,躺在床上準備休息一會,一下午都沒有得到回復的費軒發來了視頻通話。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安笙看著手機頁面一直噔噔噔,頭一次有點想把這個幾百塊錢買來的,山寨小可愛給五馬分屍。
安笙點了拒絕,一打開聊天界面,就見費軒不知道什麽時候,逼逼了一大堆。
軒軒不止:你說三次當中會答應我一次,今天拒絕我一次,明天答應我吧,吃個飯好不好?
軒軒不止:要是明天拒絕的話,那後天總要答應了。羞澀jpg
軒軒不止:怎麽不說話了,是在忙嗎?
軒軒不止:你不理我了,三次當中總要理我一次呀……
軒軒不止:你說話不算數……
軒軒不止:大哭jpg
軒軒不止:傷心欲絕jpg
軒軒不止:好吧,你應該是忙,我晚點再聯繫你。
軒軒不止:我開車去看了,你沒有在忙,水産市場已經下班了,你爲什麽不理我,嗚哇jpg
軒軒不止:我在你的出租屋樓下,我請你吃晚飯好不好?
軒軒不止:我好餓呀,又低血糖,快出來,暈jpg
軒軒不止:你在家嗎,你在嗎,你在嗎在嗎在嗎在嗎?!
軒軒不止:接視頻,不然我上樓了。
安笙:……
安笙感覺到一陣窒息,頭髮亂七八糟的上面還搭著一條毛巾,接通了視頻通話。
那邊費軒坐在車裡,正凑近屏幕看,一打開就是一張放大的俊臉,看到安笙接了這才鬆口氣的樣子,然後後退一些,露出一個微笑。
他換了一身衣服,是柔軟的運動服,橘黃色,這顔色一般人架不住,但是他是費軒,是男主,穿著這衣服,整個人水嫩的像個能一掐就汁水橫流的橙子。
「我請你吃飯吧?」費軒說,「我現在就在你住的樓下。」
「你怎麽知道我住在哪裡?」安笙早猜到他會查自己,內心沒有什麽驚訝,表情却十分淩厲,「你知不知道這樣犯法,你這是侵犯個人隱私,跑到我家樓下來屬跟踪尾隨監視性質十分惡劣!」
「吃什麽飯,趕緊回家去,要不然我就報警了。」安笙說完,也不等費軒再回話,就挂掉了視頻。
旁邊剛洗完澡的小姑娘出來,聽到安笙的話,掀開了樓上的簾子朝樓下看,看了幾眼之後突然一聲驚叫。
聲音太過凄厲,把安笙給嚇了一跳,轉頭連忙問她,「你怎麽了?!」
「豪車!」小姑娘指著樓下的車說,「我男朋友在4s店上班,說這個車最差的也要300多萬起,300萬哎,我一輩子也賺不了那麽多錢……」
小姑娘看著安笙一時間神色複雜,有些難以置信的問,「剛才視頻裡約你的是樓底下停車那個人嗎?」
安笙連忙搖頭,「不是不是,」安笙說,「是市場一個蹬三輪的,你沒看到嗎?那估計已經蹬走了。」
小姑娘摸了摸心口,長籲一口氣,「我還以爲是底下那個開豪車的。那肯定不能答應啊,蹬三輪的有什麽前途,我男朋友在4s店,我還跟他說了幫你尋摸一個男朋友呢。」
安笙笑了笑,「4s店挺好,謝謝你啊,有合適的幫我留意著吧。」
小姑娘擦著頭髮回自己的屋子,安笙剛躺床上,手機又響起來。
軒軒不止:流泪到死亡jpg
軒軒不止:我怕是活不成了jpg
軒軒不止:我愛的人她不愛我jpg
軒軒不止:你這個拔吊無情的男(劃掉)女人jpg
安笙的手機嗡嗡直響,最近不停的在那裡刷屏,也不知道都是哪裡弄的表情包。
刷了一會兒總算消停,視頻通話又來了,安笙挂掉,微信回復。
笙笙不息:咒駡!Jpg
笙笙不息:生無可戀jpg
這次費軒微信沒有再回復,不過安笙還沒等鬆一口氣,費軒直接打了電話過來。
「喂,你在家裡嗎?我剛才看到一個小姑娘拉窗簾來著,你是跟她合租嗎?」費軒說,「你要是不願意單獨跟我出來,你可以叫上她一起啊。」
安笙沒說話,費軒又繼續道,「你在聽嗎,我就在樓下,我晚飯還沒有吃,現在非常的暈,車開不了了……」
「你開車都開不了,還吃什麽飯呀?」安笙嘆氣道,「費軒,都是成年人,就別搞這種亂七八糟的了,我晚上已經吃過了,我不想出去,這一次我也拒絕,你真的好煩呀,不要給我打電話發微信,你今天再敢給我發一條我就把你拉黑了!」
安笙說完之後,費軒沉默了片刻,聲音有些苦澀道,「你晚上吃的什麽呀?」
「剩飯!」安笙沒好氣,「我真的很討厭你這樣,你用我的父母做威脅我只會覺得你是個神經病,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
電話那邊又沉默了一會兒,費軒再開口聲音又低又啞,「我沒想用你的父母威脅,我找不到你,但我什麽都沒有做過……」
話筒裡都是費軒急促又帶著顫栗的呼吸,他似乎在組織語言,但是半晌也沒有再開口。
「別白費勁兒了,」安笙繼續扎心日常,「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除非我不要命了。
電話裡長時間沉默,最後安笙嘆了一口氣,準備挂掉電話,費軒那頭終於開口。
他似乎將所有的情緒都收斂起來,聲音堪稱平靜的說了一句,「我現在是你家的債主,你爸爸欠我2452萬。」
安笙呼吸猛的一哽,片刻後又說,「你有手段,可你越這樣我就越是反感你。」
「說實話費軒,你想幹什麽?成了我們家的債主,想拿這件事情威脅我嗎?」安笙說,「你可以說你到底想幹什麽,錢我肯定會還,就算我一下拿不出,我大不了打一輩子工,還你到死。」
費軒那邊不說話,只是呼吸有些重。
安笙咬了咬牙,閉眼說出最狠毒的話,「你要是就想跟我睡,不睡就不甘心就不肯放過我,你提個價錢,一次多少錢,我他媽賣給你行嗎?等你乾爽了,就別再糾纏我了。」
安笙說完之後是準備挂電話的,但是那邊突然傳出低啞的哽咽聲。
安笙突然就僵住了,拿著電話想按掉,手都有點抖。
「你狠。」費軒哭著說,「我得回家,我現在……有事……」費軒抽噎了一聲,說,「我……」
安笙咬了咬嘴唇,眼圈有點紅,費軒話電話挂掉之前,斷斷續續含糊道,「等……再聯繫,晚安……」
電話挂了,安笙把電話扔在一邊,趴在床上,把整張臉都埋在枕頭上,好久沒動。
這次話說的够絕了,男人最在乎尊嚴,傷了自尊,這次估計一時半會兒不會再來了……
安笙心想,總算能够消停一陣子了,她就這麽頭髮半濕不幹的趴在床上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然後上班,例行準備買一個灌餅當早飯吃,結果才走到立軍市場門口,就看到一個熟悉而致命的身影,在立軍市場的門口突兀的晃來晃去。
說他突兀,是因爲幾乎所有的人都在有意無意的打量他。
這種常年濕漉漉,泥水滿地的地方,穿著一身純白休閒裝,就像是滴入墨汁裡的奶液,要多扎眼有多扎眼,要多格格不入有多格格不入。
安笙看到這人的一瞬間,感覺到了一種難以形容的窒息,她甚至連早飯都不打算吃了,胃裡不光不餓了瞬間還有些撑的慌。
轉頭朝市場裡頭走,脚步非常的快,結果還是沒能逃脫,很快身後傳來脚步聲,安笙的肩膀被按住,轉頭對上費軒的臉,正想口出惡言,就見他兩隻眼睛雙眼皮都腫沒了……
嘴唇抿成一條直綫,十分不開心的樣子,活像一個直立行走的大.蛤.蟆。
安笙那些扎心的話,就這麽堵在了嘴邊,沒能說的出來。
「你沒看到我呀……」費軒鬆開安笙的肩,手裡攥著車鑰匙,小聲抱怨道,「我等了你一早上啦。」
昨天都那樣了,今天竟然還能來,男主都這麽心智堅韌,沒臉沒皮嗎。
「看到了。」安笙淡淡道。
這一身聖潔的顔色,在這市場裡宛如遺世獨立的天山雪蓮,想不看見都難。
「那怎麽不叫我呀。」費軒說話沒有什麽底氣,想要埋怨安笙,又不敢的樣子。
安笙看著他,神色十分複雜,她到現在還覺得自己根本就不認識費軒,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面是自己沒見過的。
控制欲爆炸的是他,壞心眼兒故意念小黃文的是他,霸道的不給人拒絕機會的是他,帥氣揮拳幫她解圍的是他,昨晚上隔著手機哽咽的是他,今天早上沒事人一樣來找的也是他……
「我叫你幹什麽呀,我以爲費總是在閒逛。」
安笙收回視綫,轉身繼續朝著自己的攤位走。
身後沒有脚步聲再跟上來,安笙還忍住回頭看了一眼,沒見著人歪了歪腦袋有點疑惑,這不太符合費年糕的作風啊。
走到攤位面前,安笙開始收拾,準備開張。
收拾了一會,沒吃早飯,肚子開始鬧騰。
每天這時候吃飯都很準時,安笙摸了摸肚子,正琢磨著再折回去買個灌餅吃,一個冒著熱氣的紙袋子就遞到了她的面前。
「鶏蛋灌餅,按照你的老樣子買的,多加了一根香腸。」費軒的聲音溫柔的讓人起鶏皮疙瘩,「你快吃吧我幫你整理。」
說著將紙袋塞進安笙的手裡,擼了一下袖子,彎腰就去搬裝魚的箱子。
安笙手裡捧著餅,滾燙的熱度順著手心一直向上,燙的她臉都跟著有些發熱。
見費軒竟然去搬箱子,立刻「哎」了一聲。
不過已經晚了,費軒的一身雪白的衣服,腰上那一大片都蹭上了黑。
費軒低頭看了一眼也楞住了,安笙走到近看了一眼,無奈的嘆口氣,「費大少爺,就別在這鬧了行嗎,您這一身衣服,買我這二十箱魚還有富餘……」
費軒表情也有些囧,隔壁的男人一邊搬箱子,一邊朝著這邊瞄。
他一直都對安笙有意思,本著近水樓臺先得月的思想,一直磨著,但是安笙不像人家小姑娘,一點小恩小惠的能打動,真是半點也不心軟,時間長了他就有點泄氣。
不過此刻看到費軒,還是第一時間就支起了觸角窺探「外敵」,等到安笙無意間和他對視,他立馬笑著開口問,「小笙啊,這小夥子是誰啊?穿成這樣搬魚,糟踐了衣服哎……」
安笙嘴裡叼著餅,聞言含糊道,「一個……朋友。」
面對這個男人她不能說是親戚,因爲剛來的時候爲了不用身份證,安笙對於自己家的情况沒有隱瞞,安家敗落,在申市是可以查到新聞的。
但是都只以爲安笙家裡敗落,不知道她家還欠著巨債,要不然也就沒有人敢惦記安笙了。
「哦……」男人哦了一聲,又笑了笑,「小夥子長得可真精神。」
安笙沒吭聲,轉頭看了費軒一眼,費軒站在她不遠處,皺眉低頭弄身上的污漬。
安笙又啃了一口餅,走到費軒的跟前小聲說,「你這衣服得趕緊洗,回去吧。」
費軒沒接她的話茬,看著她油乎乎的嘴唇,問她,「你要喝點什麽東西嗎?就幹吃這個不噎嗎?」
安笙確實是有一點噎,伸手在胸口處順了一下,對費軒搖頭道,「不噎,你趕緊回去吧,一會兒來送魚的,那個箱子更髒,蹭你滿身都是。」
「蹭就蹭吧,」費軒不在乎的又拍了一下衣服上的污漬,「反正都已經髒成這樣了。」根本就不能要了。
安笙知道自己勸不了,費軒執拗的厲害,這裡面又髒又潮濕,安笙準備不理他,他待一會兒覺得沒有意思,自己就會走。
安笙坐在平時休息的小馬扎上,不再和費軒說話,慢悠悠的啃著餅,梗著脖子朝下咽。
晾了一會兒,費軒站在那裡確實尷尬,看了安笙幾眼,遲疑著朝著市場門口走。
安笙看他的背影,咬了一大口餅,幷不意外。
「他是你的男朋友呀?」旁邊的男人凑過來,「長得這麽俊,連活都幹不了,能靠得住嗎?」
安笙側頭看了他一眼,本來是不想說什麽的,但見男人看著費軒的神情有些鄙夷,莫名的就接了話。
「不需要幹這種活,他動動手指,能買下一個立軍市場,」
旁邊的男人一楞,安笙把餅裡面的薑絲叼出來,吐在地上,說完之後就有些後悔,非常後悔。
她說這個幹嘛呢,跟她又有什麽關係,簡直是神經病,安笙給自己下了總結。
男人討了沒趣,也不凑過來說話了,安笙吃了大半張餅,噎的厲害,準備去倒點水喝。
水房離這裡很遠,送貨的快來了,平時他接水的時候都是旁邊的男人幫她看著,但是剛才安笙說話不太好聽,不好意思再拜托男人,起身正猶豫著,就見費軒手裡正小心翼翼的端著什麽,朝著她的方向走過來。
安笙站定看著他,費軒走進,她才看清費軒手裡端著的,是一個一次性的紙杯子。
杯子裡面裝著奶白色的液體,隨著費軒走動的動作,蕩起一陣陣的波紋。
「我在門口那裡,那個自動咖啡機,換硬幣接的鮮奶,」費軒把紙杯遞給安笙,他一路走過來,走的著急,撒了一些,手上正滴滴嗒嗒往下滴奶。
這哪裡是什麽鮮奶,自助咖啡機裡出來的都是奶粉勾兌的。
但是安笙沒說,她看費軒已經髒掉的衣服,看費軒手上被奶浸濕的紗布,生平第一次,有種不知道怎麽拒絕一個人的感覺。
要是費軒只是對她有興致,想要逗她玩,想要戲耍她,甚至是想要睡她,這都算了,安笙如果實在嫌煩,說不定就真的答應跟他睡一睡,免得他達不到目的總惦記。
可費軒不是,安笙不是個瞎子,她看得清清楚楚,費軒對她沒有那種歪心思,眼睛裡面的情愫,甚至帶著青澀。
笨拙的,青澀的,不知道怎麽去討好一個人,這種感覺安笙也有過。
安笙想要維持那段婚姻的時候,也曾經這樣小心翼翼的去接近一個人。
可兩者之間却有天差地別的不同。
安笙曾經以爲自己已經很努力了,但是此刻看著費軒眼中流轉的,讓人不敢直視的光彩。她才知道,她曾經的那些努力,她自以爲很認真的那些示好,甚至不及費軒此刻看過來的一個眼神。
那種滿含著期待,蘊藏著喜愛,小心翼翼的討好眼神,才是充滿光彩的。
沒有光彩,沒有真心,上一世她連自己照鏡子,都覺得自己的眼睛灰濛濛的,笑起來苦澀和委屈更多,誰會喜歡看,又能打動誰呢?
安笙也希望擁有這樣一份感情,無論是自己對別人還是別人對自己,但是偏偏,要給她的人是費軒,是維持世界運轉的男主。
她最不能要,也根本不敢要的人。
她垂下眼睛,伸手接過費軒手裡的杯子,低頭喝了一口,甜的有些齁人。
紙杯很小,再加上費軒撒掉一些,安笙喝了幾口就見底,越往下喝越齁人,地下甚至還有一層沒有融化的糖。
安笙都灌進嘴裡,咯吱咯吱的嚼,將紙杯捏扁了,扔在旁邊的垃圾桶,又看向費軒,發現他正模仿著旁邊的男人,拿著刷子,再刷魚箱子。
一身白衣服已經狼狽不堪,側臉都弄上了魚鱗,但是幹的很認真,眼睛一直溜著不遠處男人的手法,刷了一個之後竟然嫻熟起來。
安笙就站在他的對面看著,這本來應該是她幹的活,但是安笙沒有出聲阻止費軒,站了一會兒甚至坐到小馬扎上,重新拿起沒吃完的餅繼續啃。
安笙轉身之後,費軒的動作稍微頓了頓,嘴角揚起明顯的弧度,然後又朝上擼了擼袖子,幹的更賣力了。
旁邊男人的視綫,時不時的就落在費軒的身上,兩人面前都是一大排箱子,費軒老看他,但是弄了幾個之後,竟然比他刷的還快,感覺自己剛才說這人乾不了活,有些臉疼。
沒一會兒,隔壁賣蝦的大姐也來了,邊擺攤,眼睛邊在費軒的身上來回轉悠,實在是這地方看著一個好看的小哥哥幷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兒,尤其是這種怎麽看怎麽順,簡直像拿尺子量一樣的標準帥哥。
「哎,安笙,這是誰呀?」大姐將盒子都擺上了,手裡拿著一個抹布擦手,整個人笑的像有的像一朵盛開的花,指著費軒問。
安笙已經吃完東西了,把塑料袋子團了團扔進垃圾桶,費軒在那刷,她就幫著摞,兩人配合得竟然十分默契。
「我朋友。」安笙含糊回答。
她回答之後,費軒的動作頓了一下,旁邊的大姐眯眼睛,還在打量著費軒。
安笙拿著一個大箱子,踮著脚尖朝其他的箱子頂上擺,爲了節省空間,箱子她一天要倒騰好幾遍,十分手到擒來,扔都能扔的很準確。
但是這會兒她才踮起脚,還沒等蓄力,手上的箱子就被拿走了,然後她整個人被攏進懷裡,費軒就這麽攏著她,把箱子擺上去。
還十分虛僞的說了一句,「我來擺就行,小心砸到你……」
這聲音柔情似水,九曲十八折,安笙聽的後頸汗毛都起來了,不知道費軒搞什麽飛機,詫异的看向費軒。
這他媽都擺第三摞了,才怕她砸到?
費軒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用一種極曖昧的姿勢低下頭,却沒有碰到安笙的臉,伸手在她的袖子上,摘下一片魚鱗。
「你看你弄的……你去旁邊待著吧,我來幹……」
安笙:……媽媽這個人又瘋了。
安笙被費軒給推到小馬扎上坐著,然後莫名其妙的看費軒自己撅著屁股忙活的歡。
她還是有點沒搞懂費軒這是突然間抽什麽風,但是看到隔壁大姐一臉了然的神色,還有旁邊男人不怎麽好看的臉色,安笙這才搞明白,費軒這又是戲精上身了,在做戲呢。
像小狗撒尿一樣宣示主權……
安笙是沒防著他這手,讓他成功把尿給撒了,安笙可以想見,不出明天,整條水産市場都知道她有一個,穿著一身純白刷魚筐的敗家男朋友。
安笙坐在小馬扎上,看著費軒的背影,雙手托著下巴,覺得自己應該生氣。
因爲這種誤會是十分影響她找對象的,別人知道她有男朋友,就肯定不會再給她介紹。
她又不出水産市場,又不認識其他的朋友,不通過介紹她又怎麽認識人?
可是費軒時不時回頭看她,跟她對視上就露出一個傻笑,然後又轉回去,像一頭被抽了鞭子的驢一樣,撂著蹶子的幹活,幹得十分帶勁。
安笙有點氣不起來,從昨天晚上說的那些狠話,聽費軒一個大老爺們在電話那頭哽咽,今天那些傷人的話,到現在都噎在嗓子裡,一句也說不出。
送魚的很快來了,平時跟安笙開玩笑的兩個小夥子,沒搬上幾箱子就開始跟費軒打得火熱,費軒幷沒幹過這些活,但是費軒很聰明,擺箱子都模仿隔壁那個男人,最後水氧實在不會弄,旁邊的那個一直看著費軒的大姐,自告奮勇幫著弄了。
等一切都弄完,費軒身上徹底狼藉一片,褲子下半截都濕了,白色運動鞋,已經變成了灰色運動鞋。
但是他臉上帶著笑意,手上的紗布早就泡透了,他索性扯下去,鼓搗了這半天的水,手背上還沒愈合的傷口又被泡開了,傷口泛白,略微外翻著。
安笙就坐在小凳子上,看著他來回忙活,看著他回頭對自己笑,看著他招呼來往的客人,然後笨拙的刮魚鱗。
安笙這才站起來,接過費軒手底下按著還在蹦達的魚,拿起殺魚刀,在魚的後頸上砸了一下,魚立馬就不動了。
安笙把費軒擠到一邊,嫻熟的給魚開膛破肚,頭也不抬的問對面站著的大媽,「想怎麽切?」
「去皮兒,燉塊兒,魚頭破兩半兒。」
「您稍等。」安笙說著,魚內臟都已經掏出來了,魚子和魚漂收拾洗涮好,又塞回魚肚子,接著換了一把小刀,在魚的脊背上劃了一下,然後順著脊背開始剝魚皮。
速度很快,沒有破損的地方,甚至剝好了之後,魚鱗還都在魚皮上整整齊齊的排列著。
剁塊兒破魚頭,都弄好之後安笙轉頭看費軒,費軒有些張口結舌,但是也很快反應過來,拿了一個乾淨的塑料袋過來。
塑料袋裝上,安笙把魚遞給大媽,大媽付過錢之後提著走了,費軒還站在那裡發楞。
安笙洗了洗手,看他手上的傷口,有心提醒他包扎一下,但是又有些不想開口。
她現在處在一個十分矛盾,甚至有些茫然的狀態裡。
她應該拒絕費軒,再說一些狠話,愛理不理,費軒就算再不要臉,旁邊前後左右都有人,挂不住了自然就會走。
可是那些話都堆著壓著,安笙幾次張嘴,一想到昨天晚上電話貼在耳邊,費軒通過話筒傳過來的壓抑的哭聲,她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了。
說不出傷人的話,要怎麽拒絕費軒?
直接動手趕人嗎?
可是費軒忙活了一早上,狼狽成那樣,沒地方站沒地方坐,蹲在安笙的身邊小聲跟她說,「你上次說剝我皮不用半小時,是真的啊……」
安笙哼了一聲,費軒狗腿兒的給她捏胳膊,「別啊,看在我忙了一早上的份上。」
費軒說,「我早上是過來請你吃飯的,我自己還沒吃,我現在好餓呀,感覺能吃一頭牛……」
費軒眼睛彎著,說話還帶著不自覺得撒嬌,粘粘糊糊的抱怨這裡髒,語氣甚至有一點嗲。
安笙又不著邊際的想起昨天晚上費軒給她發微信的時候,總是把吃,打成次,她當時還在想是不是輸入法的問題,但現在她確定,費軒這個人……他就是嗲。
一個大老爺們,按理說嗲肯定很娘,很噁心,但是費軒嗲的很自然,再加上本來長得就少年感十足,又總是挑些鮮嫩的顔色穿,倒是一點都不違和。
「我要找個地方換一下衣服,」費軒嗲嗲的說,「我的脚脚都泡抽了估計……」
安笙:……遭不住。
其實仔細想想,費軒說話似乎一直都是這樣,只是先前兩人相處的時候,在醫院裡面的那個時候,安笙無時無刻都想著逃離,而費軒說話大多都是念小廣告……
嗲不嗲的聽不出,就感覺很黃。
「前面市場有賣衣服……」安笙剛一開口,識相的把話咽回去,費軒可是費家的皇太子,雖然現在搞得這麽狼狽,但皇太子到底是皇太子,他怎麽可能穿那些便宜的衣服。
費軒却點了點頭,還仔細詢問安笙往哪走,有人來買魚,安笙收拾魚,費軒就站在她身後,很小聲的問她,「你餓不餓呀?」
安笙沒吭聲,撩起眼皮問對面的人,「打算怎麽切?」
「收拾下內臟,刮魚鱗就行。」
安笙手上利落的幹活,沒有回答費軒的話,她現在不知道自己應該用什麽表什麽態度去對費軒。
昨天晚上那樣傷人的話都弄不走他,說的輕了,估計費軒也只當耳旁風。
安笙在想著,她其實想了一上午,就盯著費軒在想,要是讓費軒在她身邊待著,讓他瞭解一下自己,說不定費軒就不喜歡她了。
安笙自認,一個十分無趣的人,平時唯一的樂趣,就是泡泡龍,上一世的時候,她還有喜歡的奢侈品牌,時不時的會出去逛一逛,關注當季新品。
但是漫長的六年無實質婚姻,虛耗了安笙太多的精力,重新活一世,安笙的殼子依舊鮮嫩,但她感覺自己的心已經老了。
費軒却不一樣,費軒無時無刻都像個小太陽一樣,散發著炙熱的陽光,讓人覺得睜不開眼睛的那種青春飛揚。
這種人,到底是爲什麽會喜歡自己?
這也是安笙第一次想這個問題,費軒到底爲什麽喜歡她?
費軒到底爲什麽這麽喜歡她?
就因爲那一次車禍,她護了他一次,這聽起來似乎有點牽强。
買魚的走了,安笙還拿著刀楞著,費軒見她失神,伸手戳了她一下,但是安笙竟然沒動。
「笙笙?」費軒凑近她的耳邊叫她,安笙感覺到看到耳側的呼吸,這才回過了神。
「你要是餓了……」安笙說,「就回家吧。」
安笙躲開費軒,洗了洗手,冷漠的坐回小馬扎上,拿著手機點開泡泡龍。
費軒勾了一上午的嘴角,到這會兒有拉平的趨勢,他又猶猶豫豫的走到安笙的身邊,蹲在她旁邊,好聲好氣的哄人,「你中午不吃飯嗎,你喜歡吃什麽我給你帶回來,攤位如果離不開人的話,我看著,你去吃……」
「費軒,」安笙突然叫他的名字,費軒嗯了一聲,蹲在地上,安笙看向他,有一瞬間錯覺他竪起了兩隻耳朵,搖著不存在的尾巴。
你到底喜歡我什麽呢?
安笙張了張嘴,出口却是另一番話,「吃蓋澆飯,木須柿子的。」
「行,我這就去買。」
費軒說著起身,又看了安笙一眼,問道,「喝什麽?」
安笙眼皮都沒抬,盯著費軒放在小桌上的車鑰匙,「冰紅茶。」
費軒應聲走了,但是車鑰匙還放在小桌子上,安笙沒有提醒他,也不知道他是忘了還是故意放在那表示自己沒有回家的意願。
大中午的人不算多,安笙把泡泡龍胡亂點了幾下,結束了這一局,然後放下了手機將頭埋在腿上。
她今天有點不對勁,安笙知道問題的所在,但她不知道要怎麽改變。
心底裡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反駁,但是安笙知道,她有一點動搖。
就一點點。
像費軒這樣的人,到底要怎麽樣,才能讓他死心放弃?
安笙有細細密密的恐慌,從身體裡面逐漸蔓延出來,她怕再這樣繼續下去,撑不住多久。
費軒真的太磨人了。
可如果撑不住,等待她的結果……
安笙閉了閉眼,又想起角鋼穿胸而過的疼痛,和血液逐漸流失的冰冷。
費軒很快回來了,提著安笙剛剛點的東西,自己身上還是那一身衣服,鞋子倒是不知道那哪裡買的,黑的,看著就是便宜貨。
手裡除了給安笙的,還拎著另一個方便盒子。
安笙看著他,費軒把東西擺在小桌子上,連筷子都搓好了,放在安笙的盒飯上。
然後自己就蹲在小桌子的對面,打開和安笙一樣的盒子,裡面是和安笙一樣的飯菜,然後一邊慢慢的搓筷子,一邊看安笙的臉色。
喜歡上一個人,真的要做到這個樣子嗎?
安笙現在整個腦漿都是問號的形狀,太多事情想不通,索性就先不想了,垂下視綫拿起筷子,扒了兩口飯之後,動作頓了一下,再度看向費軒。
費軒被安笙看得一僵,臉上露出了一些無措,接著微微抿起了嘴唇,等著安笙說攆他的傷他的話。
安笙舔了舔嘴唇上的飯粒,在心裡無聲嘆了一口氣,堂堂的費式接班人,世界氣運之子,何至於慫成這個樣?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愛情使人智障?
安笙蹭了蹭鼻子,從小桌子底下又掏出了一個小馬扎,遞給了費軒。
費軒早就看到這個小凳子了,只是安笙不給他,他也不敢開口要,活生生站了一早上,腿酸的要命。
安笙遞給他,他眼睛瞬間就亮了,嘴角的笑壓也壓不住,拿過小凳子展開坐上去,把他飯盒裡的一大塊鶏蛋,夾著放在了安笙的飯盒裡。
安笙的動作一頓,費軒緊張的捏緊了筷子。
「我還沒吃呢……」
言下之意就是沒沾我的口水。
安笙撩了他一眼,夾起那塊鶏蛋,塞到了嘴裡。
費軒眼睛瞬間亮成了兩個探照燈,在安笙的臉上掃來掃去,看的安笙有點扛不住。
「吃飯!」安笙敲了敲桌子。
費軒哎了一聲,把自己飯盒裡的鶏蛋都挑到安笙的飯盒裡,這才開始準備吃飯。
一筷子夾著一個大柿子,美滋滋的塞進嘴裡,接著動作僵了片刻,而後臉色瞬間扭曲。
酸!
酸酸酸酸酸!!!
安笙吃了幾塊鶏蛋,抬頭正看到費軒的表情,沒忍住……笑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