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灯從廁所裡出來,席先生站在門口等他,看到他,就露出一個笑容,那雙碧眼真就像湖水般波光瀲灩。
席灯回笑,對席先生伸出去一隻手。
席先生握住自己兒子的手,然後摟住他的腰,扶著他往餐廳走,“先吃點東西吧。”
席灯點點頭,他偏頭看著自己的父親,聲音很輕,“爸爸,你準備什麼時候帶我回去?”
“不想回去?”
席灯沒有說話,抿著唇。
席先生最瞭解自己的兒子,他輕笑一聲,把兒子扶到位子上坐好,自己坐到了對面,雙手交叉放到下頷處,半垂著眼,帶著審視的眼光看著自己的兒子,“,你長大了,有心事了,要不要跟父親說說。”
席灯說,“父親,你不要傷害鍾祁。”
席先生卻是說,“你世伯家的侄女今年也十八歲了,回國之後就見見吧。”
席灯近乎哀求地看著席先生,“爸爸。”
席先生說:“用餐。”然後便不再說一句話了。
席先生似乎並沒有準備那麼快回國,等席灯恢復力氣,他便帶人出去了。
席灯全身上下都是席先生搭配的,包括臉上的墨鏡,他讓席灯試了幾十副墨鏡,才最後選中一款。
席灯坐在他旁邊,也不知道他想去哪,正想開口,就看到席先生塞了一杯紅酒給他,“別說話,喝點酒。”
席灯,“……”只好接過酒。
席先生便合上眼,閉目養神,直到坐在前面的溫叔說:“老爺,到了。”
席先生睜開眼,眼裡卻沒有一絲倦意,完全清醒,保鏢幫他開了車門,他便率先下了車,然後對著車裡面伸出手。
席灯下車之後才發現這居然是他的經紀公司,他有點驚疑地看了旁邊人一眼,為什麼要來這裡?
席先生光明正大地讓人在公司正門口停車,經濟公司門口長年蹲點著狗仔隊,他們發現席灯之後立刻衝了過來,等到發現席灯身邊的那個男人的時候,更是手裡的相機拍個不停。
保鏢立刻站到席先生和席灯的身旁,席灯被自己的父親牽著,看到這個樣子,卻沒有說什麼,按照席先生的性格,這些人拍的照片怎麼可能登報出去。
席先生恍若無人般直接到了老總的辦公室,秘書看到根本攔都不敢攔,在看到席先生旁邊的席灯之後,乾脆全部裝死。
老總的辦公室就這樣闖進來幾個人,老總的表情居然也不生氣,而是帶著一絲掐媚地上前,“席先生之前打電話過來我還很驚訝,沒想到席先生是真的親自來了。”
溫叔稍微上前擋住老總,不溫不火地打了招呼。
席先生走到待客的沙發上坐下,他讓席灯坐在扶手處,才看了溫叔一眼,溫叔立刻拿出一份文件,“周總,我們老爺這次是來商談我家少爺合約一事的,當初簽的約是三年,但是我們家老爺準備接我家少爺回家了,根據合同,這個是賠償。”他把手裡的文件遞給老總。
老總楞了下,看了看席灯,“這……好好的,為什麼要……”
溫叔簡單解釋了下,“我們家老爺希望我們家少爺回國繼承家業。”
老總雖然不願意讓自己的搖錢樹離開,更何況這是一個組合,主唱走了,這算怎麼回事?才剛剛出了新專輯。可是他的小胳膊怎麼擰得過那位大神的大腿,一下子他臉苦得可以滴下水了。
席先生突然握住席灯的手,席灯轉頭看他,就聽見席先生說,“你那個組合是不是有四個人?”
席灯點了下頭。
席先生就看向溫叔,溫叔立刻對老總說:“周總,不知道組合那幾位現在在哪裡?我們家老爺想見見這段時間跟我家少爺朝夕相處的人。”
老總撥打了內線電話給丘達,讓他把人全帶過來。
丘達領著四個小鮮肉來到老總辦公室,為他們開門的是席灯。
席灯只看了他們一眼,就迅速收回了眼神,就走到席先生身後站著。
唐碧南本來還想跟席灯打招呼,結果看到席灯這樣子,就驚訝下,本來想說話,卻被旁邊的衛朗扯了下。
唐碧南要說的話堵了回去,他也看到了沙發上的金髮碧眼的成熟男人。
他瞪圓了眼睛,在男人和席灯之間來回打量了許多回,直到一個黑衣保鏢走到旁邊,拿槍抵住了他的腰。
唐碧南,“…….”
在場的人幾乎臉都白了。
溫叔擺擺手,“無需這樣。”
保鏢這才收回槍,但是還是站在了唐碧南身邊。
其餘幾個人比唐碧南聰明,只看了一眼,就迅速收回了眼神,看這架勢他們還不知道什麼情況就是傻子了,連老總都弓著腰。
席先生淡淡地看了那幾個人一眼,才用法語跟席灯說,“哪個跟你關係好?”
席灯楞了下,似乎不理解席先生,席先生溫和地看著他,在等他的答案。
席灯看了看那幾個人,幾個人臉色都很僵硬,他說,“沒有。”
席先生給了溫叔一個顏色,溫叔便拿出一個平板,在眾人面前開始放起幻燈片,而第一張居然是席灯和唐碧南的照片,在演唱會上,唐碧南捏了席灯屁股的照片。
唐碧南看到之後,就啊了一聲。
席灯見這架勢,捉住了席先生的手,“爸爸。”
席灯反手捉住自己兒子的手,簡短回答,“無事。”
你是沒什麼事,但是弄這一出,是要別人有事啊。
溫叔繼續放,放的果然都是席灯與那幾位比較曖昧的照片,連丘達的都有。
等溫叔放完,他才說,“我們家少爺在這裡的一段時間都是由各位幫助照顧著,我們家老爺十分感激,送出一點薄禮,還望各位收下。”
他從懷裡拿出幾個紙封,分別給了那五個人,清了清嗓子,“我們家少爺不日將返國,各位以後都是要飛黃騰達的人,我們家少爺就不與各位常聯繫了。”
丘達的臉色尤其差,溫叔注意到了,特別說:“尤其是丘先生,我們家少爺也有提起丘先生對我們家少爺的照顧,真是謝謝丘先生了。”
席先生突然開聲,他說中文並不流利,但是他的氣勢完全讓人忽略了他的這個問題:“的確要感謝丘先生,如果不是丘先生,我不會知道我的兒子已經長大到要結婚的年齡了。”
席灯被握住的手動了動,濃而密的睫毛顫了顫。
丘達想說什麼,最後也只是沉默。
席先生就這樣輕描淡寫地解決了席灯合約的事情包括讓他跟那些人道別。
席灯坐到車上的時候,終於才忍不住對席先生說,“爸爸,你怎麼可以這樣專制?”
席先生說,“小孩子永遠不知道什麼是最好的,他們總是會被玩具吸引了目光。那個舞台並不適合你,那些人也配不上你。”
席灯突然摀住臉,他的聲音帶上了哭腔,“永遠都是這樣,我不是因為媽媽的病變成這樣的,是因為你,你像個暴君,我從小到大身邊就沒有朋友。”
席先生看他像是看無理取鬧的小孩,“,你失禮了。”
席灯沒有說話了。
窗外的天黑壓壓的,一改往日的晴朗好天氣。
似乎要下雨了。
席灯又被帶回了那個酒店,席先生似乎自己有事,讓保鏢看著席灯,就帶著溫叔走了。
席灯在客廳坐了許久,突然進了主臥。
突然一聲巨響,門外的保鏢立刻衝了進去,直奔發出聲音的地方。
席灯把檯燈給打碎了,撿了一塊玻璃放到自己的脖子邊,他眼神淡漠,“我知道你們做不了主,打電話給他。”
保鏢的腳微微一動,席灯就堅決地把玻璃往脖子上湊,直接一道紅痕就出來,他說:“快打,你們也許可以制服我,但是制服我之前,我會把我的大動脈割破。”
幾個保鏢對視一眼,最後還是打了電話,不過他們打給的是溫叔,聽到溫叔聲音之後,席灯就說:“溫叔,讓我離開。”
溫叔那邊沉默了下,才說,“少爺,老爺會生氣的。”
席灯說:“那你把電話給他。”
溫叔大概是電話轉交了,電話那頭沒有聲音,很安靜。
席灯說:“爸爸,我現在拿著一塊玻璃呢,我想離開。”
那邊傳來席先生的聲音,“去哪?”
“我現在還不想回國。”
席先生在那邊輕笑了一聲,那個笑聲讓席灯抖了下,“,你要去找那個男人?”
席灯說:“爸爸,你要殺了他嗎?這裡不是國內,不是你想殺人就可以殺人的。”
席先生聽著自家叛逆兒子的話,“,我可以給你時間,但是你自己到底什麼時候才願意跟我回國呢?”
席灯聲音很輕,“爸爸,再給我一天時間好不好?”明天就是拍攝曙光的日子,他一定要阻止鍾祁,他也不能讓席先生出手,因為他是不能讓主角攻受非自然死亡的,如果讓這個變態爸爸知道自己的兒子真正需要的東西的話,他肯定會直接幹掉主角攻受。
“爸爸,我求你,我只要一天,後天,我就跟你回國。”
那邊沉默了許久,才聽見溫叔的聲音,“你們幾個飯桶,還不把少爺手裡的玻璃拿下來。”
席灯知道席先生是同意了,便爽快地把玻璃交了出去,就聽見溫叔繼續說:“少爺,後天早上八點機場,如果到了八點還沒有見到少爺的話,那麼少爺就會看到著名攝影師失蹤的新聞。”
在武力上實在沒有勝算的席灯最後還是使用了苦肉計,一哭二鬧三上吊,總會有用的,瞧,那個變態爸爸還不是鬆口了。
席灯立刻出了酒店,出酒店之前他不忘拿手機,看變態爸爸的樣子就知道是他威脅了鍾祁,那乾脆就從柯思望下手好了。
他坐上出租車,便立刻打電話給柯思望。
這次柯思望接電話很快。
“喂,是席前輩嗎,你昨天怎麼沒來?”
席灯輕描淡寫地回答:“昨日有點事,你現在在家嗎?”
“不在家欸。”
席灯不停地往後看,他想知道有沒有人跟著他,“那你現在在哪?我去找你。”
柯思望說,“那前輩還是來我家找我吧,我現在離我家沒多遠,我昨天買了很多菜……”
席灯打斷了柯思望的話,低聲“嗯”了一聲,“那我現在去你家,你別到處亂走。”說完就掛了電話。
在這個城市某個地方,再次被掛了電話的柯思望有點哭笑不得。
席灯到了目的地之後,就匆忙下車,本來以為還要找柯思望的家很久,哪知道柯思望居然就站在路口等他。
柯思望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和墨綠色薄絨外套,下身是牛仔褲,腳下是一雙球鞋,很清爽也很普通的打扮,尤其相比被自己家變態老爸精心打扮過的席灯。
還好席灯在出來之前拿了頂帽子,他把帽簷壓得很低就往柯思望那邊走去。
柯思望自然也看到他,待他走過來,便把自己買好的奶茶遞給席灯,“席前輩,我家這邊有家奶茶店的奶茶很好喝,你試試吧。”
席灯接過來,說了聲謝謝,便壓低聲音說:“你家在哪?帶我去。”
柯思望連忙帶路,中途他回了下頭,發現那個金髮碧眼的青年真的在喝自己買的奶茶時候,他忍不住露出一個極其甜蜜的笑容。
可惜低頭喝奶茶順帶避開地上的雜物的席灯沒有看見。
柯思望沒有什麼錢,租的房子自然也不好,而且租的還是地下室,不過好歹只是他一個人住。
席灯進來之後也沒有露出特別的表情,這讓一直觀察他的柯思望鬆了口氣,他很怕席灯露出嫌惡的表情,畢竟他們兩個人是完全不一樣世界的人。
柯思望一個單身男人住的房子很乾淨,席灯隨便選了張椅子就坐了下來,柯思望拿了些水果出來,都洗乾淨了,他還問席灯,“席前輩,你想喝什麼飲料嗎?”
席灯才喝了奶茶,只是覺得口裡有點膩,便說,“水就可以了。”
柯思望又從廚房裡端了一杯水出來,席灯接過來,大喝了一口,就放到了旁邊。
柯思望在他旁邊坐下,神情有點不安,“席前輩找我有什麼事呢?”
席灯開門見山,“你明天要當鍾祁的模特?”
柯思望楞了下,才緩慢地點了下頭,席灯緊盯著他,“如果我願意提出其他的報酬讓你不拍這個呢?”
能當鍾祁的模特是極大的誘惑,而原文裡主角受也正是把握住這次機會才一夜爆紅的。
柯思望果然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席灯也不沮喪,“你可以好好想想,如果你答應了我,我可以讓你直接當上一部電影的男主角。”
柯思望對他笑了笑,是很拘謹的笑容。
席灯突然沉默了下來,柯思望卻是說,“如果席前輩不著急的話,在我這裡吃頓飯吧。”
席灯同意了。
柯思望便轉身進了廚房,對於席灯想要幫忙的想法,他一口拒絕了,“席前輩坐那裡玩一會吧,我很快就好了。”柯思望這裡連電視也沒有。
柯思望煮的都是一些家常小菜,他還特意拿的都是新碗筷,席灯只看了一眼就清楚了。
柯思望對席灯笑,“前輩試試吧。”
兩人沉默無言吃著飯,柯思望突然說:“席前輩,我答應你,不過我不需要什麼電影男主角補償。”
席灯的動作頓了下,然後他便筷子和碗放下,用紙巾擦了嘴唇,才說,“不是補償,是我的一點心意。”
柯思望沒有再說這個,“前輩不吃了嗎,是不好吃嗎?”
席灯搖了搖頭,第一次放下碗筷又再次拿起,柯思望的眼神太過明亮,讓他不好拒絕。
當晚,席灯在柯思望這裡留宿了,他現在也沒有好去處,被柯思望一挽留,便同意了。
柯思望的床是一張單人床,兩個大男人睡自然有點擠,席灯側躺在床上,旁邊的柯思望居然已經就睡熟了。
席灯翻過身看了看對方的睡容,輕聲說了聲對不起。
席灯突然覺得口很渴,他又拿過放在床頭櫃的水,喝了一大口,他今天喝了很多水。
喝完水,席灯也終於迷迷糊糊睡著了。
等席灯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完全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他迷迷糊糊地從床上起來,發現旁邊再就沒有人,他往浴室和廚房那邊看了看,還喊:“柯思望?”
沒人應,席灯從床上下來,他看了下牆壁上的鐘,早上八點。
可是卻有一種怪異感縈繞在他心頭。
突然,他也顧不上穿鞋,去翻自己的手機,居然沒有電,這一下,席灯心裡更加覺得不對,昨天晚上睡覺之前明明有電的。他匆匆洗了臉刷了牙,柯思望昨晚就幫席灯準備了新的洗漱用品。
席灯穿上鞋就從柯思望家裡離開,外面是陰天,席灯也看不出現在的時辰,著急的他最後跑進了一家店裡,他顧不上太多,隨便抓住了一個服務員,“現在是幾點?”
服務員認出了他,緊張得說不出話。
席灯努力地平復下心情,盡量心平氣和地說,“不好意思,請你告訴我,現在是幾點?”
服務員連忙回神,她低頭看了下自己的手錶,“現在是下午一點。”然後抬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席灯,“席……席灯,你現在要用餐嗎?”
席灯卻是往後退了一步,該死的,柯思望騙了他。
席灯聽到服務員的那句話之後,就在腦海裡聽到了一個聲音。
“我的心願已經實現不了。”
對不起。
席灯張了張口,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席灯,沒關係,不是你的錯。”
不,是我的錯,是我一開始就下了錯誤的決定。
服務員本來還想說什麼,就發現席灯已經轉身走了出去。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仔細看他的臉,會發現席灯的表情很奇怪,完全不像一個活人,目光無神。
席灯最後打車去了公司為他們置辦的公寓。
沒有人在。
席灯上了二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徑直走到了浴室,把浴缸的水放滿,再轉身走了出去,再進來的時候,他拿了一把小刀。
席灯緩緩躺進了浴缸裡,然後面無表情地拿著小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
“滴答,滴答,滴答……”
血在地板上蜿蜒,展現出世界上最艷麗的一面。
浴缸裡金髮碧眼的青年已經閉上了眼,那張被譽為被上帝親吻過的臉蛋沒有一點血色,蒼白如雪,頭也無力地側靠在一旁。
外面突然下起雨,雨聲淅淅瀝瀝,雨水從大開的窗戶裡飄進來,卻已經沒有人會去關窗了。
“因為心願沒有辦法實現了,我的結局也改變不了了。”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