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是時楚喜歡這種簡單暴力的剿匪活動,索爾也喜歡。
大齊到現在也是過了兩百年太平日子的王朝了,內憂外患一直有,早年外患被獻王清除了大半,內憂開始爆發也並不令人意外。時楚和索爾一直在外剿匪的時候,張宗瑞在京城升作禁衛統領,一時間夏琳對朝堂的掌控從京城開始向外延伸。
一開始,大齊的朝臣還是很服氣時楚和索爾的能力的,畢竟匪患不是一兩天了,往年派兵去剿匪,總是綿延多年不得剿清,單單軍費就是一大筆支出,不說戶部不願意,所有的朝臣幾乎都不願意見到那種局面。
現在那些悍匪猶如紙紮的一樣迅速土崩瓦解,他們不敢相信的同時,又開始擔心夏琳的心腹擁兵過重。
終於開始有人擔心,座上那位晉升為大長公主的女人,有弄權之心了。
畢竟十一皇子太小,等他懂事至少還需五六年,五年六年一晃十年的話……太皇太后或許不在了,福貞大長公主卻還年輕,她會乖乖還政於聖上嗎?
雖然見她日日將十一皇子帶在身邊,給他找的也是最好的師者,教的是治國之術,仍然有些聰明人不太放心。
可是如今放虎出籠,想要再將他們抓回京城,就比較難了,京城的防務,本來也沒那麼重。
“這匪剿完了,他們怎地還不還朝?”李崇清憂心忡忡。
吏部尚書陶錦冬歎氣,“聽聞福貞大長公主給他們下了密令,卻不知是什麼。”
李崇清緩緩說,“我聽到一些風聲,說是江南糜爛如斯,那些官員卻個個腦滿腸肥,她怕是要整頓吏治。”
陶錦冬皺起眉,“這不是胡鬧嗎?整頓吏治怎可讓武官來——”
“她封個禦史便行了。”李崇清的口吻也有些苦澀,“偏如今,我們也說不出個什麼不是來。”
大齊的吏治確實需要整頓了,這麼些年即便是睜隻眼閉只眼,也知道這下頭有多貪多黑,一個貧家子一朝為官,三年可有良田百畝萬貫家財,這財從哪里來?
這話一開口,陶錦東都是一身冷汗。
身為吏部尚書,他的手頭也不是十分乾淨,雖然還算克制,但身在官場,怎可能獨善其身?尤其他這樣的位置,更是難上加難,多少迫不得已不是一言可以道盡。
福貞大長公主掌權之後,大齊的朝堂確實一片清明,比起先帝在時更好。太皇太后身體不好,年紀又大了,要做什麼也是有心無力,漸漸權柄都落在這位獻王之女的手上。
這一切都是潛移默化的,等到李崇清他們意識到的時候,座上那位公主殿下已經一日比一日威嚴,連言官也不大敢在她面前造次了。
說句實在話,面對這位比面對先帝壓力大多了。
“聽聞明年又要開恩科了。”李崇清又說。
陶錦冬苦笑,“這整頓吏治,必然要治一些人的,地方上不就空出許多缺來?”
“我有個門生家的姑娘嫁給了那位時統領手下一位副將,聽聞這位統領時常不在軍中,獨來獨往就能擊殺那些兇狠的積年大盜,帶兵練兵亦有獨到之處,軍中聽他一聲令下竟是行令禁止,極有章法。且他武功厲害,縱馬可日行千里,一人一騎行蹤飄忽,時常到一些城鎮縣市與百姓交談,為人親切並無架子。”李崇清身為首輔,自有其消息來源,“如此人物,若身在亂世,本就可為一世梟雄。”
陶錦冬點點頭,“另一位索統領也是一般,不僅如此,大人您看京中那位張統領,也不是一般人物。”
“確實,年紀輕輕就為人圓滑,極有城府,且聽聞朝中不少大人都有把柄落在他手中,自是不簡單。”
福貞大長公主帶著這些人一路上京,究竟是早有謀劃,還是……
若這幾人是刻意培養出來的,獻王究竟是存的什麼心思,才會養出這樣幾個能文能武非同一般的年輕人?
只用看武將的眼光去瞧他們,真的是太看輕他們了。
這事不能細想,若是往深裏思索,當真叫人不寒而慄。
“幸好獻王生的不是兒子。”李崇清喃喃說。
朝堂上一片平靜,他們再如何不安,大齊卻一天比一天更欣欣向榮起來。
福貞大長公主本人並不喜豪奢,輕徭役薄賦稅,治貪官修河道,頒佈的政令看似與往時差別不大,卻實際極有新意,若有不對,並不會剛愎自用倒行逆施,反倒會迅速反省修改。她推廣了計畫、列表、總結制度,官員們年初要做計畫,並附預算,將要做的事一條條列出來也便罷了,還要闡述清楚理由和方法,一旬一次總結,直接在朝堂上批評表揚,給六部打分,弄得各位官員格外兢兢業業,就怕丟了臉面。
原大齊的官員們是三年一考,如今福貞大長公主在位,她不考了,只看各位地方官員交上來的計畫,和一年交上來的總結,計畫中提到的諸項是否做到在總結中一目了然。
不是沒有官員試圖欺騙她,但不知為何短短一兩年間,她就長了無數耳目,想要瞞過她幾乎不可能。
官員們都是很聰明的,自古就知道去打聽上位者的喜好。
福貞大長公主不喜華麗的辭藻,厭惡好大喜功之徒,她更重視的是務實的官員,於是從上至下,所有人的計畫都格外老實起來,不再有人為了讓自己的計畫顯得好看而胡誇海口。
有重大的事件,要做預案,將方方面面都考慮到,甚至在朝堂上常用圖表,令所有的官員都一目了然。
一時間,上下一派清明。
時楚和索爾已經許久沒有回京城了,時楚往南,索爾往北,這回夏琳讓他們做的,還真是他們擅長做的事。
正常的古代本沒有什麼江湖,即便是有一些遊俠兒,也都是些本事低微的地痞流氓。有匪患的時候,那些所謂的悍匪,也不過是力氣稍大一些,或者比旁人長得健壯一點兒而已。
時楚在做他擅長做的事,江南有了個漕幫,雖然名字平平無奇,事實上漕運已經幾乎都在掌握之中,他最懂江湖事,也知道該怎樣經營江湖門派。
教那些因為匪患流離失所的少年一些粗淺功夫,他們迅速成了幫派的中堅力量。
江湖人知江湖事,三教九流魚龍混雜,都敵不過一個江湖規矩,於是,這裏的江湖規矩是由時楚立起來的,自然三教九流漸漸都納入他的掌握之中。
夏琳的耳目就是這麼來的,還有什麼人能比江湖人士更會打聽消息?
街邊的小乞、酒樓的小二、青樓的花娘、寺廟的和尚……世上事,終究是沒有不透風的牆的。
索爾在北方做得和時楚一樣,南漕北馬,南邊兒有漕幫,北邊兒就有馬幫。他們都是走慣了江湖的江湖人,這一套反倒比朝堂更適合他們。
可惜,時間太短,一切做起來的東西都只是個速成的畸形兒,可是現在他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短短兩年,大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眾人也習慣了座上有個小皇帝,小皇帝背後有不遜男兒的福貞大長公主。
“咚咚”,有人敲門,時楚放下手中的酒杯,慵懶地說:“進來。”
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走了進來,恭恭敬敬地說:“幫主,之前吩咐的事有眉目了。”
時楚一笑,看向酒樓下方的青篷馬車,“來的還是那位胡管家?”
“他說願意引幫主去見那位大人。”
時楚的指節敲了敲桌子,“架子倒挺大。”
“胡管家說這是大事,絕不敢洩露了消息。”
“是啊,那位元大人不敢洩露了消息,酒一喝多卻在晴娘那兒都抖落出來了。”時楚的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不過,這位大人還是要去見一見的。”
少年抬頭問,“那這位胡管家還見嗎?”
“你會回他,我會親自去見他家大人,不必他引薦了。”
並不是所有人都會對夏琳服氣的,哪怕她做得再好也不行。
比如這位胡大人,聽說是朝中一位老尚書的門生,想來這事一定是京中某些人的手筆了。
時楚被任命為兩江大營一品宣威將軍,還是靠剿匪的功勞拿來的,他鎮守江南,又有一方禦史令,多的是人不滿。
這位胡大人的計謀也堪稱毒辣,想要買通漕幫殺害江南士子嫁禍江南大營?
讀書人最容易被煽動,一旦鬧將起來,他這個統領江南江北大營的將軍肯定是要背鍋的,怕就怕京中還有後手,要將這口黑鍋扣到夏琳的腦袋上去。
“不知道索爾那裏打聽得怎麼樣了……”
最近北邊也有些不平靜,卻不知道是京中哪位坐不住了,想要趕走小皇帝自己上位,又或者看中了攝政的位置。
此時京中有人正踱著步子,冷冷說了一句話。
“女子當政,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