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巴掌只是打醒你。」
過了很久,韓江的聲音才傳了過來,他似乎心情很沉重,連帶著聲音都有些低啞,「溫澤雲,我現在真懷疑你還是不是以前我認識的那個人。」
溫澤雲瞪著眼睛一臉的不敢置信,以前只有韓江在真正生氣的時候才會叫他的名字,而現在他竟然為了這麼一丁點小事就跟自己說這麼重的話,當即眼圈就紅了,「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你說啊!連我爸都沒打過我,你憑什麼打我!?」
韓江深吸一口氣,目光灼灼的盯著他,「就是因為溫伯伯太寵你,捨不得打,你才會變成這樣。」
「澤雲,我認識你這麼多年,很瞭解你的脾氣。從小你就任性,所有人都寵著你捧著你,我也願意這樣做,可這一次再也不會了。」
溫澤雲愣了一下,一張娃娃臉上全是驚愕,過了很久他才回過神來,可眼淚也淌了出來,他上去一把抓住韓江的衣領說,「我到底做什麼?你憑什麼這樣說,我是殺人了還是放火了?!小時候你明明答應我無論出什麼事情,都願意站在我這邊,為什麼遇上雲錦書就什麼都變了?」
韓江抓住他的手,神色疲憊,目光卻銳利逼人,「對,我的確答應過你,可那不代表我能容忍你給雲錦書下致幻劑!你知不知道他心臟衰竭差一點就死了?」
溫澤雲抽回自己的手,臉色瞬間也冷了下來,「我根本就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難道雲錦書被人害了,就成了我的事?江子,你是不是被他迷暈了,連他說的這種鬼話也相信?」
韓江自嘲的勾起了一抹笑容,逼近一步讓溫澤雲不得不往後退了一下,「澤雲,我一直知道你從來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這麼乖,以前我寧願當個傻子,任你差遣,可是這不代表我就真是個傻子,錦書現在還在昏迷,一個字都沒有給我說過,你怎麼就知道是他誣陷的你?」
溫澤雲從來沒見過這樣神色冷峻的韓江,一時也有些心裡沒底,聲音也不自覺抬高了,「不是他還能有誰?王川對他下的手,又不是我的責任,你憑什麼不相信我?」
韓江閉上了眼睛,深吸了幾口氣才緩緩的睜開,瞳孔裡溢滿了失望,「我從始至終都沒有說過這件事跟王川有關,你要真是對那天晚上的事情一無所知,現在怎麼會這麼問?」
溫澤雲一聽這個臉色當即就變了,下意識的抓了抓衣角,仍然死鴨子嘴硬,「當晚我帶著劇組的人走了之後,就剩下雲錦書和王川的人,我當然能猜到是王川下的手!」
「韓江,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為什麼非要一口咬定是我害了雲錦書,你和他親眼看見我往玻璃杯裡放致幻劑了?呵,真是太可笑了!」
韓江的眼睛瞇了起來,只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掏空了,他望著溫澤雲久久不說話,最後突然臉色沉了下來,死死地抓住了溫澤雲的手腕:
「澤雲,你說謊的時候就喜歡不自覺地抬高聲音,緊張的時候會情不自禁拽衣角。」
溫澤雲猛然鬆開抓住衣角的右手,視線卻和韓江撞了個正著。
韓江步步緊逼,把他逼到牆角,臉色的表情既難過又憤怒,「我應該謝謝你告訴我那晚下藥用的是玻璃杯,俱樂部的監控我已經全都看過了,你們吃飯的那桌酒席用的是瓷杯子,根本就沒有玻璃杯,如果你沒有拿過去怎麼會出現在哪裡?難道到現在你還想狡辯嗎?」
溫澤雲的臉色一片慘白,襯上那張娃娃臉顯得更是楚楚可憐,但是這也只是一剎那的事情,轉瞬間他的表情就變得猙獰了,狠狠的推開韓江說,「呵,原來你根本就是設計好的,之所以叫我來醫院根本就是要套我話!韓江你好卑鄙啊!虧我一直這麼喜歡你!」
韓江此時臉色也變得鐵青一片,襯著濃重的黑眼圈和鬍渣顯得更加憔悴,他抹了一把臉,自嘲的笑了起來,「你喜歡我?澤雲,你不是喜歡我,而是喜歡有人護著的感覺吧?」
「其實我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說出來,可我真的不信你看不出我對你是什麼意思,十年了,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卻總給我這樣曖昧不清的答案有意思嗎?我知道你貪戀這種被人追逐的感覺,最好跟你親近的人都圍著你轉才好,但抱歉我真的累了,以後也只想找一個安穩的人定下來,不再晃蕩下去了。」
溫澤雲冷笑,「所以你為了跟雲錦書在一起,就一腳把我踹開,拿著我的失敗向他邀功嗎?韓江你變了,小時候我弄壞了你們家的電視機,你一聲不吭,寧願被你爸爸打的屁股開花也不把我供出來,可現在呢?你早就不是那個寵著我的江子哥哥了。」
「這不一樣!」韓江只覺得胸口憋悶的厲害,像是被泡過水的海綿塞住一樣讓人窒息,「電視機壞了可以修,修不好可以再買,可人沒了就一輩子也回不來了。」
「澤雲,你這是犯罪,王川已經被捕了,如果牽出這事,至少販毒同夥這項罪名你就逃不掉。」
溫澤雲嗤笑一聲,一把扯住韓江的衣領,神色憤怒到了極致,「是犯罪又怎麼樣?我們溫家還沒有弱的連自己的兒子還保護不了!反正你現在已經扳倒了王川,他的資產全充公了,我的電影也拍不成了,你滿意了!」
「這不是電影問題!」
韓江也急了,剛想繼續說下去,結果這時候走過來兩個護士,一看見兩個人在這裡吵架,當即就跑了過來。
「幹什麼呢幹什麼呢,不知道醫院不能大聲喧嘩啊?要吵架去外邊吵,別在這裡影響病人治療。」
兩個人這才不得不閉口,溫澤雲氣的冷哼一聲,繞過護士走了出去,留下韓江一個人疲憊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揉著發痛的額角。
聽夠了牆角的雲錦書把剛才一邊聽一邊吃,剝下來的橘子皮扔進垃圾箱裡,勾起嘴角笑了笑轉身回到床上,掀開被子躺下繼續睡覺,神色一如既往的平穩淡然。
臨睡前還想起一句最近特別火的台詞「賤人就是矯情。」
***
這一覺睡了足足有一整天,等到了晚上暮色四合的時候,雲錦書才醒了過來,VIP病房的燈光灑在屋裡讓他看清了床邊趴著的男人。
他的眼睛顫了顫,第一反應是幫這人蓋上件衣服,別這樣趴著受了涼,可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轉而推了推他的肩膀。
「哎,哎,醒一醒。」
「唔……」韓江悶哼幾聲,過了好久才抬起頭來,眼睛還惺忪的半睜著,等看清了眼前的人才徹底清醒,「錦書你醒了?怎麼樣,心口難不難受?」
雲錦書看著他眼下濃重的黑眼圈,沉了片刻才搖了搖頭,「多謝韓老闆了,我沒事。」
韓江就當沒聽見他嘴裡生硬的稱呼,拉著他的手說:「你睡了三天三夜了,肚子餓了沒有?我去給你買點東西吃,海鮮粥怎麼樣?」
「不用了。」雲錦書抽回自己的手腕,沒打算告訴韓江自己其實早就醒了,上午還一邊聽牆角一邊吃了半斤桔子。
勾起嘴角笑了笑,他望著韓江說:「我一會兒自己去醫院的食堂吃點東西,就不麻煩韓老闆了,你大概還有工作要忙,就別在我這裡耽誤時間了。」
韓江被他噎了一下也沒有生氣,笑了笑才開口說,「我最近都沒有什麼事情,可以一直在這裡陪你,你要是不喜歡海鮮粥,那就換別的,挑你喜歡的吃。」
雲錦書看著這樣的韓江,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這個男人到底還想怎麼樣呢?不就是上了一次床嗎,何必做出這樣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
被溫澤雲耍的團團轉,累了倦了,就跑到自己這裡來尋找安慰,和著他雲錦書還能跟「治癒系」靠的上邊。
在心裡歎了口氣,他重新掛上了笑容,「韓老闆,收起你的溫柔款款吧,你是不是忘了咱倆還在冷戰期?」
韓江挑了挑眉毛,「是嗎?我只知道自家的孩子淘氣溜出去玩了很多天,現在也該是回來的時候了。」
「可我上次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不會回去。」雲錦書沒有絲毫猶豫的說了出來,目光定定的看著他,「韓江,我說過很多次了,咱們就這樣算了吧,不管我欠了你多少情分,哪怕我賣血賣腎,還給你都可以,但其他的我給不了。」
「可是三天前我們還上了床。」韓江的臉色有些複雜,卻固執的拉著雲錦書的手不放開。
「那又怎麼樣呢?」雲錦書笑了,眼睛裡卻沒有笑意,「跟你上過床的人多的是,沈念、我,還有很多可能我連知道都不知道的人,難道你都要對著他們說一遍『我是認真的』嗎?那韓老闆你的認真也太廉價了!」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我的話,畢竟……」韓江揉了揉發痛的額角,頓了一下才接著說,「畢竟我們從一開始的關係就畸形了,可是我沒有騙你,否則也不會天天晚上去你家樓下等你。」
「你什麼意思?」雲錦書愣了一下,抬起頭看他。
韓江抿了抿嘴角,臉上閃過可疑的紅暈,似乎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去做這種初中生連都不屑的事情有些可笑,但他還是抬起頭看著雲錦書說,「之前我問趙先生要你的住址,他說什麼也不鬆口,我只好……用了點非常手段,弄到了你的住址,然後每天去找你。」
「看著你每天晚上工作完回家,第二天再早早的起床去趕通告,雖然很無趣,但我卻忍不住,我一開始是生氣,心想你竟然這麼大膽敢不來找我,可後來就成了習慣,一天看不到就挺難受,每天等到你房間的燈滅了,我就回車裡坐著,這樣一坐就是一晚上,連我自己都不明白我到底想幹什麼。」
雲錦書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心裡說不震驚是假的,他認識韓江五年多了,等今年的除夕過了之後就是六年了,可是卻從不知道他會做出偷窺狂的事情。
「你……看我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就是看看。」韓江笑了笑,雙手交叉著撐著下巴,「以前翡翠山莊就我一個人的時候也沒覺得不好,可是等你來又走了之後,我才覺得那裡空的厲害,雖然什麼都一應俱全卻怎麼都不像個家,也不知道以前是怎麼住下去的,呵。」
韓江說到最後自己就情不自禁笑了起來,這笑容多少還帶著點尷尬。
以前對那些床伴什麼樣的情話都是信手拈來,可是如今卻嘴巴笨的什麼都說不清了,就只是想到什麼說什麼,氣氛既不煽情也不浪漫,但的確是他的真心話。
雲錦書垂下眸子久久的沒有說話,病房裡的氣氛一時靜的落針可聞。
「以後不用再到樓下等我了,你一個大少爺身價太高,我承受不起。」
雲錦書慢慢的說完這話,才抬起頭看著韓江說,「很晚了,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行嗎?」
韓江沒想到雲錦書的反應會這樣平靜,甚至可以說得上冷淡,不過他還是笑了笑,「我明白了,你大概還是不願意見我,那我明天再來看你,一會兒我讓人來送點吃的,你別一個人去食堂了。」
雲錦書這一次沒再拒絕,點了點頭。
韓江沒再強求,拿起外頭走了出去,還貼心的幫他順手關上了房門。
一時間房間更靜了,只能聽見鐘錶擺動的卡嚓聲,雲錦書盯著窗外的搖晃的樹影看了好久,才重新躺下,用被子把自己嚴嚴實實的蓋住了,沒有留下一絲縫隙。
他在韓江身上敗得太慘,一次又一次的摔得遍體鱗傷,他根本就不分不清他的話裡到底多少是真多少是假,或者是不是從始至終都在欺騙自己,就像前世那樣,騙的自己到死為止都還傻傻的相信他。
所以這一次,他不會再心軟了,無論韓江說什麼,哪怕是掏心窩子,他也不會去相信,因為韓江的心肺在他看來根本就淬了毒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