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佑身體不好,是公認的,秦家幾乎把太醫拘在府裡這點,也是被新皇默認的,自從那次宮變,六皇子被封為太子,同年冬天,敏帝薨,太子繼位。
秦燁也坐上了工部尚書的位置,而夏父更是成了左丞相,秦佑抓周的時候,更是有已經登基的六皇子親自到場。
所以秦家最不能得罪的,既不是順寧大將軍的秦父,也不是工部尚書的秦燁,更不是丞相嫡女的夏挽秋,而是秦家這個快兩歲還不會走路的嫡孫。
雪後初晴,五歲的秦佑被裹在厚厚的狐裘裡,同色的手筒,貂毛耳罩,毛襪子不說,還抱著手爐,從遠處看來,就是一個大雪團,渾身毛絨絨圓滾滾的。
也沒用婆子去抱,秦燁扶了夏挽秋下馬車後,就直接把秦佑抱到懷裡。
「父親,兒子自己走。」秦佑小聲說道。
夏挽秋伸手幫著秦佑整理了下披風,使他包得更嚴實了才柔聲說道,「進去吧。」
秦燁點了下頭,「怕是岳父岳母等久了。」
秦佑有些不高興,他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他見過府裡比他小的孩子,都爬樹下水玩了,可是他呢,只是下雪就要被人抱著走。
秦燁如何看不出兒子的小心思,輕笑道,「安忻是不是心中不服?」
秦佑臉一扭,半天才別彆扭扭地說道,「兒子長大了。」
「可知量力而行四字的意思?」秦燁壓低聲音,一邊往裡走一邊說道。
秦佑三歲的時候就開始認字了,如今也識了不少,「知道。」
「那你是不是應該量力而行呢?」秦燁笑道,「你自出生身子就虛,如今穿的又多,雪雖被掃走了,卻也路滑,萬一磕了踫了,如何是好?」
夏挽秋在一旁聽著,見秦佑低著頭不說話,也柔聲勸道,「你父親已經把教你習武的師父找好了,等天暖和了,你就跟著學,來年身子壯實了,再自己走可好?」秦佑再怎麼懂事,也只是一個五歲的孩子,聽了父親母親的勸,才有些不情願的應了一聲。
秦燁與夏挽秋對視一眼,有欣慰也有心疼,其實安忻很懂事,就是病了喝藥也不鬧人,他如今只是羨慕別的孩子可以自在玩耍罷了。
如此一想,夏挽秋越發心疼了起來,「你外公上次佈置的功課,可做完了?」
「做完了。」秦佑的聲音軟糯好聽,「一會給外公看。」
看著那露出得意神色的小臉,夏挽秋笑笑,應了一聲。
知道女婿女兒要帶著小外孫來,夏母早早讓人燒起了地龍,特別是書房還擺了炭盆,弄得屋子裡暖烘烘的,夏父心情極好,對於這個早慧懂事的外孫,他可是極其疼愛的,一高興,早飯還多用了半碗粥。
來的畢竟是晚輩,夏老爺子也不好一直在大廳候著,只好去了書房巴巴地盼著。
府裡備下的果點都是秦佑愛吃的能吃的,進了屋,秦燁才把秦佑放下,夏母看到秦佑,樂呵呵地叫道,「我的心肝寶貝喲,可想死外婆了。」
「外婆。」秦佑一下地,就蹬蹬地朝著夏母跑去,想一個小雪球。
夏母迎過去,「屋裡熱,快把披風什麼的去了,可別熱住我的寶貝乖乖。」
「嗯。」秦佑乖乖站著,夏母身邊的大丫環幫著他把裹了一層又一層的衣服脫掉,只剩下小襖了才停手。
等脫完了,秦佑就拉著夏母的手,奶聲奶氣地說道,「外婆,安忻可想你了。」
「外婆也想安忻寶貝。」夏母抱著安忻一同坐在炕上,親熱了好一會,才有心情搭理秦燁與夏挽秋。
見夏母像是與妻子有話要說,秦燁主動開口道,「岳母,我與安忻去岳父那兒,安忻有東西要交給岳父檢查。」
「哎呀,我都忘記了。」夏母樂呵呵地說道,「老爺正在書房等著呢,怕是已經等急了。」
秦燁笑了下,他臉上本有傷疤,只是這一笑,卻比以往更顯得溫潤雅緻,使人不由自主忽視了那些傷痕。
「讓安忻多穿些,等到了書房再脫。」說著還親自動手幫著秦佑穿那些衣服。
「母親就那麼一點路。」秦佑小聲說道。
夏挽秋仔細把帶子系好,才輕輕捏了一下兒子的臉,「有丫環在,不用你自己穿啊脫的。」
「你多穿些,你母親也好放心。」秦燁在一旁接話道。
秦佑臉一紅,伸手抱了一下夏挽秋,又給夏母說了幾句,才與秦燁一同離開了。
「安忻是個懂事的。」夏母感嘆道。
夏挽秋坐到夏母身邊,摸了摸那茶,先是吩咐道,「換杯熱的來。」
「是。」
「娘,外面天寒,這茶還是熱些好。」夏母偏好稍微涼些的茶,夏挽秋沒出嫁的時候,每次夏挽秋都是直接讓丫環把茶水重新換了,可是夏挽秋出嫁後,就沒人敢如此了。
「知道了。」夏母臉上並無不悅,反而帶著舒心。
夏挽秋這才說道,「安忻一直很安靜。」說到這裡,夏挽秋心中有些嘆息,安靜的孩子自然討喜,可是她還是希望孩子不要這麼懂事,能淘氣些,「怕是稍大些的孩子,都不如安忻了。」
安忻也不是一直如此,他當初也是調皮的,可是一次次藥,一次次病,弄的孩子越發懂事了。
夏母拍了拍女兒的手,「安忻定是個有福的。」
夏挽秋笑著點了點頭。
「你如今身子怎麼樣?」夏母看了女兒肚子一眼,開口問道。
夏挽秋自然知道母親所問何時,咬了下唇,搖了搖頭,「太醫說我身子養的不錯,孩子……只是時機未到。」
夏母張了張口,也說不出別的話來,「等天晴了,你與我一起去那廟裡上柱香吧。」
夏挽秋低著頭沒有吭聲。
「你公婆可說過什麼?」
「並無。」夏挽秋低聲說道,只是安忻病重雖痊癒了,可是一次偶然還是讓夏挽秋聽到了秦母的嘆息。
這也怪不得秦母,畢竟秦佑是秦家以後的繼承人,可是身子又虛,如今也沒個兄弟以後能幫把手。
「要好好孝順公婆,知道嗎?」夏母沉聲說道。
「女兒知道。」
「我這裡還有些老蔘,一併帶回去。」別人家對自己女兒好,夏母自然要投桃報李一番。
「爹娘留下用吧。」夏挽秋如何不知道母親心思。
夏母沒有再多勸,只是沉思起一會備些什麼讓女兒帶回去。
夏父見了秦佑,馬上露出笑容,雖沒有像夏母那樣心肝寶貝叫一通,可也抱在懷裡,噓寒問暖了一番。
秦燁坐在一旁,覺得自家兒子還是底子好,要不這麼多人寵著還不焦不燥的,沒有學了別人家的孩子那樣,任性驕縱,如此一想,更添了幾分驕傲。
秦佑的功課在同齡人中算是極好,就這樣夏父還是點了幾處出來,給秦佑仔細講解了一番,才開始誇獎,弄得秦佑小臉通紅。
外面傳來小孩子的笑鬧聲,見外孫時不時往外看去的眼神,夏父笑道,「外面幾個正是你表兄弟。」
「嗯。」
「我喜那雪景,所以院子裡只讓人掃了路出來,剩下的雪並沒有掃走,怕是他們來玩的。」這話是與秦燁解釋的,「要不要見見他們?」
秦佑摳了摳手指,又抬頭看了看秦燁,眼裡帶著渴望,明顯是出去與幾個小夥伴玩。
夏父如今也不好說什麼,那幾個孫子不是第一次來玩,若是別人,夏父就直接開口讓他們一同去玩了,可是秦佑的身體……
「想去就去吧,多穿些。」秦燁忽然開口道。
「好!」秦佑的聲音裡帶著驚喜,一下跳下椅子就喊了丫環來幫自己穿衣服,等門都開了,才想起來自己沒和外祖父打招呼,趕緊回來,說道,「外祖父,安忻一會就回來陪外祖父說話。」
「去吧。」夏父笑道。
秦佑看了秦燁一眼,等秦燁點頭了,才蹬蹬蹬跑了出去。
雖然是秦燁讓秦佑出去的,可到底是不放心,與夏父說了一會話後,夏父就說道,「你出去看著點吧。」
秦燁倒是沒有不好意思,只是點了下頭,就穿了披風出去。
秦佑正在與夏府的幾個少爺打雪仗,臉上的笑容很燦爛,秦燁忽然看到站在一旁的妻子,就走了過去,夏挽秋也看到秦燁了,只看了一眼,就重新看向孩子。
秦燁站在夏挽秋身後,摟住她的肩說道,「怎麼出來了?」
「安忻……府裡雖有年歲差不多的孩子,可到底沒有人能陪著安忻玩鬧,安忻很寂寞。」秦府都是下人的孩子,他們可都知道秦佑身體不好,誰敢帶著他去玩,萬一出事了,那還不得要命。
所以安忻見了自己的表哥表弟才會這麼開心。
「到底是男孩子。」秦燁說道,「別擔心,我已經讓人去找了大夫,一會再讓他喝點薑湯,不會有事的。」
「嗯。」
「你小日子都有段日子沒來了吧。」秦燁柔聲說道。
夏挽秋臉一紅,她本想過段時日,找了大夫確定了才說,免得空歡喜一場,不想卻被秦燁注意到了,「只是晚了幾日。」
「一併看看吧。」秦燁捏了捏夏挽秋的手。
「嗯。」
秦燁與夏挽秋一時心軟,讓秦佑多玩了一會,最後雖喝了薑湯,到底還是小病了一場。
只是夏挽秋時隔五年,再次有孕的事情也確診了,也算是一大喜事。
「給我生個女兒吧。」
「我想要個兒子,以後能幫著安忻些。」
「可是我喜歡同你一般的女兒,那先生女兒再生兒子,可好?」
「誰理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