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剛出城門沒多久,忽然停了,山藥剛想出去問,就聽見敲門的聲音,「夫人,天寒地凍的,可以讓為夫進去暖和會嗎?」
夏挽秋愣了一下,秦燁竟會在此,畢竟鄭夫人多留了一會,還不知秦燁等了多久呢。
山藥在秦燁開口的時候,就趕緊去打開了馬車的門,等秦燁上車後,張全就把踏腳凳收了起來,車門重新關好,又把秦燁騎來的馬綁在馬車上。
馬車這才重新上路,山藥接過秦燁的披風,疊好收了起來,夏挽秋倒了杯熱水,遞到秦燁手上。
秦燁坐在夏挽秋身邊,端著水喝了一口,這才笑道,「夫人一切可安好?」
夏挽秋本想說一切都好,也不知是天色晚了,還是秦燁這麼冷的天來接她,讓她心中一暖,到口的話就改成,「差點被氣死而已。」
秦燁手頓了下,才又喝了口水,把水杯放到桌上,「誰敢氣我家夫人?」
夏挽秋小聲的說起來到鄭府以後的事情,秦燁時不時給她遞杯水,或者遞塊糕點。
自從秦燁上了馬車,山藥就坐在一邊,像是根本沒有這個人存在一樣。
「鄭夫人的妹妹有孕了?」秦燁忽然開口問道。
「是的。」夏挽秋看了秦燁一眼,猛地想到了一種可能,「莫不是都城根本沒有這個消息?」
秦燁嘴角上翹,很為自己夫人的銳敏驕傲,「是。」
夏挽秋這下明白了,雖不知為何太子瞞著妾侍有孕的消息,可是太子的計劃怕是毀於一個女人的炫耀了。
太子府裡應該是下了封口命,知道這件事的人也極少,只是那妾侍寫信把好消息告訴姐姐,而那姐姐又透漏了出來。
等回到府裡,山楂就端了熱水來給他們梳洗,換了常服後,夏挽秋就靠在塌上,鬆了口氣,說道,「山藥今天不用伺候了,去用點東西休息吧。」
「是。」山藥福了福身,才退下去。
秦燁去書房寫信,山楂就只端了一盆熱水來給夏挽秋燙腳,「少奶奶,雞湯從早上就開始熬了,一會我去給你下麵。」
「嗯,加點白菜。」夏挽秋也確實餓了。
「是。」山楂剛應下來,就見秦燁走了進來,她給秦燁行禮後。
秦燁就揮了揮手,「下去下麵吧。」
「是。」山楂得了話,就退了下去。
秦燁搬了圓墩到夏挽秋身邊,因為熱水實在舒服,夏挽秋也沒起來,只是說道,「我讓山楂再去給你端盆水,燙燙腳吃了麵也好泡藥。」
「不用了。」秦燁坐在圓墩上,褪去了鞋襪,「我與夫人一起洗。」
說著雙腳也下了水,夏挽秋臉一下就紅了,腳就要出水,卻被秦燁用腳給壓下去了,這一弄,免不得有水濺在了地上。
夏挽秋的腳已經泡了一會,已經熱了,而秦燁只是淨手淨臉後就去寫信,如今腳有些涼,「夫人,別把水都弄灑了。」
「你……」這不是倒打一耙嗎。
嗔了秦燁一眼,夏挽秋也不再掙扎,只是低著頭,誰知就看到盆裡截然不同兩雙腳,微微扭過頭。
秦燁一下笑出聲來,夏挽秋哼了一聲說道,「讀過的聖賢書都還給師傅了?」
秦燁知道夏挽秋這是羞得,也不再逗她,反而說道,「那西席,怕真是騙了你表妹的那個。」
「嗯?」見秦燁開始說正事,夏挽秋才看向他。
「我倒是覺得,他有什麼依仗,要不怎麼敢說是教過左丞相孫女?難道鄭知州就沒有去查過?」秦燁開口說道。
被這麼一提醒,夏挽秋就想起自己忽視的地方,如此說來確實,「莫不是……他真的教過左丞相的孫女?可是我聽爹說過,左丞相家女眷的西席,請的都是德高望重的。」言下之意,請的年紀都大的。
「還有一個可能,有位高權重的人幫著掩過去了,打著左丞相的名號,一可以讓人放鬆警惕,畢竟左相那名聲可不是一般響,而且近幾年因為年紀大了,很少管外面的事情了。」秦燁沉默了下,腳輕輕在夏挽秋腳背上踩了踩。
「還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左相家出了內賊。」夏挽秋伸手在秦燁胳膊上擰了一下,「說正事呢。」
其實說內賊有些嚴重,更可能的是左相家裡的人為了前程,而與人做了什麼妥協。
畢竟左丞相已經老了,他也多次要求告老還鄉,只是敏帝一直挽留罷了,而與左丞相不同的是右丞相,他是敏帝剛提拔上來沒多久的,只要不大錯,前途一片光明。
而張瑩瑩嫁的正是這右丞相的嫡三子,夏挽秋皺了下眉,「你說會不會左丞相自知這幾年就要退下了,才……」
「不會。」秦燁肯定地說道,「左丞相雖年紀大了,卻不糊塗,怎麼可能拿孫女的名聲來冒險。」
要知道,那要是真的,毀的不僅僅是孫女一人的名聲,而是他們一族所有女子的名聲。
夏挽秋也明白了,抿了下唇,「是我想錯了。」
秦燁拍了拍夏挽秋放在膝蓋上的手,「不如打探下,這個西席是什麼時候來的。」
夏挽秋愣了下,看向秦燁,秦燁笑了笑說道,「水涼了。」說著拿過一邊的布巾鋪到自己腿上,低頭把手伸到水裡,執起夏挽秋的腳,放到布巾上,仔細的擦拭了起來。
夏挽秋這下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她嫁與秦燁也有段時日了,兩人雖然親密,卻也沒有這麼……想著就看向秦燁,她一隻腳已經擦乾淨了,秦燁就拿著繡鞋給她穿好,又幫著擦另一隻。
要說今日有什麼不同,就是在馬車上時候,自己的抱怨。
她覺得與秦燁總像隔著一層什麼,莫不是秦燁也這麼覺得,所以在自己試探後,才會如此親密,用以表示心情?
這麼一想,夏挽秋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如此之外竟也有些心疼。
秦燁怕真沒有表現的這麼堅強,把自己的情緒都藏了起來,只有在別人主動的時候,才會稍微透漏出了一點。
就算是他想要的,也不會開口,就像是他從不說自己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衣服也是別人給他什麼就穿什麼。
不過,遇到喜歡的,他嘴角會微微上翹,不是那種溫潤的笑意,而是一種淺淺的,稍縱即逝的。
若不是夏挽秋一直注意著,怕是還察覺不出這些來。
秦燁幫著夏挽秋把鞋子穿好,才自己擦了腳,穿上鞋子。
山楂在外面敲了敲門,「少爺,少奶奶,是現在用飯,還是晚些時候用?」
秦燁看向夏挽秋,夏挽秋開口道,「現在吧。」
「是。」山楂這才推門進來,把洗腳水端了下去,「少爺,少奶奶稍微等等。」
「嗯。」夏挽秋應了一聲。
山楂退下沒多久後,就端了托盤過來,除了雞絲青菜麵,還有一碟雞肉煎餅,夏挽秋笑道,「山楂你去休息吧,不用你伺候了,早點休息。」
「奴婢等少爺、少奶奶用完,收拾了東西就去。」山楂笑道。
「去休息吧。」夏挽秋開口道,「這些東西,我會放在門口,等明日再收拾吧。」
「是。」山楂這才退下,卻沒有真的去休息,反而去廚房燒了水後,讓水在爐子邊溫著。
用了東西,夏挽秋就用過的碗碟放到了食盒裡,秦燁穿了一件厚棉衣,直接拎著食盒笑道,「我去送到廚房,你早些休息。」
「子儒不休息嗎?」夏挽秋有些疑惑地問道。
「嗯,信還沒寫完。」秦燁笑道,「我還要安排人去查點事情。」
「好。」夏挽秋也不阻止,只是笑道,「稍微等一下。」說著就往裡面走去,從箱中翻出一雙新做的棉鞋,那鞋裡墊了狐毛,樣子雖不好看,卻極其舒適暖和。
把鞋子遞給秦燁後,秦燁當下就換上了,踩了幾腳,說道,「夫人手真巧。」
夏挽秋瞥了秦燁一眼,「這東西也就能在家穿穿。」這不是夏挽秋自謙,實在是那鞋子為了舒服保暖,比一般鞋子都大了不少。
秦燁笑笑沒有吭聲,「那我去了。」
因為院子小,書房就臨著臥房的,秦燁拎著食盒出去後,就見到張全也沒有驚訝,只是往廚房走去。
張全默不作聲跟在秦燁身後,秦燁把食盒放到廚房,本是想要燒水,可是見那銅壺,伸手踫了下,就笑著搖搖頭,拎了起來往臥室走去。
給夏挽秋送了熱水,秦燁就帶著張全進書房了。
夏挽秋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不過還是兌了水,清洗一番,就鋪床休息了。
到了書房,秦燁就問道,「可打探出來了?」
「是。」張全開口道,「上個月初五……」
秦燁時不時在紙上記下點東西,等張全把今日打探的消息說完後,才開口道,「這幾日你去安溪府打探下,鄭知州家的那個西席是什麼時候來的。」
「是。」張全恭聲說道。
「順便再買些小豆糕,蓮子糕,鴛鴦卷與蜜餞。」秦燁開口道,這些都是今日夏挽秋動的比較多的糕點,「其它的你看著買。」
「是。」
「還有一事。」張全猶豫了下,才說道,「也是那些人偶然打探到的,孫夫人本是鄭大人的表妹,他們二人當初也有口頭婚約,只是不知怎麼,鄭大人科舉回來,就娶了鄭夫人,鄭夫人娘家本是小商戶人家,只是家中有一對如花似玉的姐妹,姐姐嫁給了鄭大人,妹妹進了太子府,也說不出誰扶持誰,只是娘家的生意越發好了起來,而鄭大人的官途也一帆風順,只是不管鄭大人還是鄭夫人娘家,每年都會送不少銀子到其妹妹手中。」
「本有口頭婚約嗎?」秦燁微微思索了下,「那孫夫人家是個什麼身份?」
「孫夫人的母早亡,父是舉人出身,有幾分文采,是個教書先生。」張全說道。
「那如何會嫁給商家為婦?」他一個舉人怎麼可能去認識商人?甚至把嫡女嫁過去。
「說是鄭夫人保的媒。」張全開口道,「用不用讓人再去打探下?」
「派人去找孫夫人娘家那塊打探下。」秦燁開口道,「孫夫人的父親呢?」
張全說道。「孫夫人嫁人後沒多久,其父就死了。」
「讓人盯著孫夫人。」秦燁沉思了下說道。
「是。」張全應了下來。
秦燁又拿出封好的信,「送到五皇子手中。」
「是。」張全把信收好,安溪府裡就有秦家安排的人,那些人自然是可以信任的,只要把信送過去,自然會有人送到五皇子手裡。
秦燁本還想寫信回家,問下都城的境況,誰知道信還沒寫,家書就寄來了,夏挽秋看著信上的內容,「太子妃有身孕了。」
秦燁點了下頭。
「可是為什麼沒有寫妾侍有孕的事情?」夏挽秋有些疑惑,「莫非是鄭夫人說了假話?」
「是有人說假話。」秦燁這下明白了太子的打算,「恐怕不是鄭夫人。」
夏挽秋看向秦燁,秦燁笑道,「要知道,聖上對太子不滿,而對四皇子與五皇子越發器重。」
「不會吧。」夏挽秋想到一種可能,看向秦燁,「這不是欺……」
話沒有說完,秦燁就點下了頭,太子隱瞞侍妾有孕的事情,此時又傳出太子妃有孕,怕是太子妃有孕是假的。
而太子要等妾侍的孩子生下後,就當做是太子妃生的,一個是商女侍妾生的長孫,一個是太子妃生的嫡長孫,孰輕孰重一想就知道。
要知道這個可能是敏帝的第一個孫子。
「若是生下女兒呢?」夏挽秋想到另一種可能。
秦燁微微垂眸,「太子妃只會生下嫡長子。」
夏挽秋手抖了一下,只覺得這一猜測太過嚇人了。
這下子,秦燁可都把事情連了起來,這知州怕是太子的人,而知府,就算不是太子的人也是偏向太子的。
也怪不得這鄭夫人能如此張狂,甚至比鄭大人官階高的也要看其臉色。
秦燁與夏挽秋說起張全打探出來的情況,夏挽秋開口道,「怪不得我覺得那孫夫人有些不對呢。」
要知道,怕是孫夫人是恨著鄭夫人的,現在親密也是沒辦法的,畢竟孫夫人如今的日子全依仗著鄭家。
可是就是如此,那孫夫人會不會想著,若是自己嫁給表哥鄭大人,如今風光的就是自己?
雖然孫夫人看著挺聰明的,可是事關自己,怕很難有幾分清醒,特別是竟是鄭夫人給保的媒,嫁給了商戶人家,而且為何孫夫人嫁了沒多久,其父就死了?
要知道那種舉人,可是都有些風骨的。
這也是秦燁去打探其娘家與父親的消息。
夏挽秋思量,秦燁怕是準備利用孫夫人來對付鄭家……其實若不是鄭夫人說漏了消息,太子那個計謀可謂天衣無縫,等嫡長子生下來了,往敏帝面前一送,就是看在嫡長孫的面子上,對太子也多幾分好感。
而且太子打得主意怕不僅如此,而是讓敏帝親自教導嫡長孫,抿下了唇,不得不說太子好打算。
秦燁自然也是知道,所以他給五皇子寫信,也是讓五皇子生個兒子的意思。
說了一會話,秦燁就要出門了,畢竟外面正在建壩,難不成還真指望六皇子當監工?
送了秦燁出門,夏挽秋就去看了那幾塊他們兩個一起種的菜地,找了雇的那對夫妻,那丈夫姓朱,所以一般都稱呼那家女的朱家嫂子。
「朱家嫂子,你看這地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夏挽秋看著地,「用不用再澆些水?」
「不用。」朱家嫂子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這地我幫您看著就行,這天冷,少奶奶別髒了手。」
「沒事的。」夏挽秋笑著說道,「這也快過年了,家裡的事情都弄完了?」
「弄好了弄好了。」朱家嫂子趕緊說道,「謝謝少奶奶關心。」
「家裡的人呢?」夏挽秋問道。
朱家嫂子一下子紅了眼楮,「家裡的老人,閨女與大兒子都沒了,就剩下小兒子,多虧了少爺、少奶奶,要不我們夫妻倆怕是連小兒子也失去。」
夏挽秋沒有想到一問竟問到了這種傷心事,心中有些愧疚,「我這兒有些布匹,一會走的時候拿匹回去給你兒子做新衣。」
「謝謝少奶奶。」朱家嫂子趕緊擦了淚,說道。
「平日裡都把兒子孤身留在家?」夏挽秋看向朱家嫂子問道。
朱家嫂子點了下頭。
「那就帶過來吧。」夏挽秋笑道,「你也好照顧。」
朱家嫂子一下子跪下,「謝謝少奶奶,謝謝少奶奶,您真是活菩薩。」
「快起來吧。」夏挽秋笑道。
「好好。」朱家嫂子怕惹了夏挽秋不高興,趕緊站起身,只是搓了搓手,面上更拘謹了不少,「少奶奶,我瞧著府裡也有不少白菜,不如做了酸菜?」
「酸菜?」夏挽秋看向朱家嫂子。
「正是,好放,燉了骨頭,味道可好了。」朱家嫂子不好意思的笑笑。
「那就麻煩朱大嫂了。」夏挽秋笑道。
朱家嫂子趕緊擺手,「不礙事不礙事,我這就去弄。」說著就快步離開了,弄得夏挽秋有些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