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婉是打算不去見平向熙。白世年已經吩咐了明睿跟明瑾做好準備。明睿跟明瑾是一萬個不願意去。但是父命不可違。
一行人正吃這飯呢。夏添急匆匆地走進來,面色有些難看。溫婉一看就知道是有事了:“生什麽事了?”
夏添低著聲音說道:“郡主,平尚麟過來了。我讓他回去,他跪在地上。說著希望郡主能移駕去看望一下他爹。”夏添還不敢轉述平尚麟說,若是不答應就一直跪著呢!
這件事本來可大可小。捂著藏著溫婉不去也就不去了。平尚麟是跪在外院,沒跪在大門口,但是郡主府主院這邊沒釘子,不代表郡主府裡沒是有釘子的。現在平尚麟這麽一跪,溫婉若是不去,整個大齊朝的人都該知道溫婉不孝了。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現在溫婉的地位高得不能再高了,平向熙不管曾經做過什麽,現在都是一個馬上要入棺木的人。兩廂一比較,眾人自然是同情平向熙。說一千道一萬,溫婉到底是平向熙的女兒。這點永遠不能改變。
溫婉聽完以後,不知道為什麽,心口有一股無名火。溫婉也不多想,直接吩咐道:“吩咐下去,直接打死。”敢威脅她,膽子倒是不小了。威脅他的人,沒一個人活著。
白世年忙說道:“算了。現在都鬧成這樣了,溫婉,你就去看一眼。這事等以後我們再算帳。”現在直接跪在郡主府了。溫婉若是再將人打死,彈劾溫婉的奏折肯定一大疊。
溫婉冷笑。這麽一跪就要妥協,以後是不是隨便誰都可以威脅她。還真是天大的笑話呢1
白世年其實不大明白溫婉為什麽這麽執拗。不管溫婉當年經歷了什麽,都已經過去了。當然,若是允許,白世年自然願意順著溫婉了。但是現在這狀況,溫婉不去也得去。
溫婉已經很多年沒被人威脅了,眼裡迸射出殺人的光芒。溫婉是決計不想去的,不過到最後還是撂下的卻是冷冰冰的話語:“既然這麽想見我,那就見吧!”
溫婉將身上的衣裳換了,換了一身月牙白底,繡著蘭色花瓣的一套宮裝。沒的親爹快要死了,做女兒的還穿的花枝招展的,成什麽樣。做戲做全套,溫婉也不在乎這點。
在去平府的路上,溫婉面色都是陰沉的。白世年還是第一次見著溫婉這個模樣,渾身散出凜冽的氣勢的溫婉,讓她覺得很陌生。當下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明睿張了幾次口,到最後還是沒開口說什麽。若是白世年不在他還能說兩句。現在,明睿什麽話都不好說了。
明瑾見著氣氛不對,拉著溫婉的胳膊問了:“娘……”
溫婉摸著明瑾的頭:“娘沒事,別擔心。”一副不欲多說的神情。讓明瑾也不好再多問了。
夏影在外面對著夏瑤說道:“白世年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郡主都說了不去,他還要郡主去平家。算什麽。”夏影現在是看白世年萬分的不順眼了。什麽事都要他掌控,他來做決定。也就郡主縱容著他,若不然,她真想一把將他扔出去。
夏瑤對於白世年這點也不大滿意,但是當時的狀況,白世年也是為郡主好:“夫妻之間若是總比誰強誰弱,那就得家無寧日了。”夏瑤有時候對於白世年的大男人主義也有些看不慣。但是郡主沒在意,她也不好說什麽了。
馬車裡的氣氛很詭異,這種詭異的氣氛一直延續到進入胡同裡。溫婉推開窗戶,看著外面的景色。從搬入鏡花園,她再沒來過這裡了。望著熟悉的景色,溫婉有一瞬間的失神。
溫婉來到了平府。平家除了還在床前伺疾的平尚麒以外,其他全部都出來迎接溫婉了。
溫婉下馬車的時候,面色陰沉,仿若死了老爹一般(這不你親爹確實就要死了。這幅神情正好對上了)。
平尚麒的幾個兒女偷偷地看著溫婉,這就是他們的姑姑。一直都隻聞其名沒見過其人的姑姑。
夏瑤在一側沒啥反應。夏影對於這群小蘿卜頭都看不上眼,冷冷掃射一圈。眾人嚇得立即縮回去了。
真真走上前去,輕聲說道:“溫婉,公爹一直在叫著你的名字。你快進去看看。”大夫說公爹支撐不住了,就在這兩天。不過能在臨死之前見到溫婉,完成最後的心願,相信走的時候也能安寧一點。
溫婉冷冷地看了蘇真真一眼,並未說話。
夏影卻是冰冷冷地說道:“既然知道,還不快帶路。”夏影壓根也沒將蘇真真放在眼裡。身份足夠她還會顧忌一二,對於平家的人,她一向都看不上。
白世年看著膽大妄為的夏影,皺了下眉頭。可是見著溫婉沒動作,他在這個場合也不方便說話。
夏影看著白世年的神態,一樣冷冷地看著白世年。其他人忌諱白世年,她可不忌諱。
蘇真真看著溫婉仍然是冷冷的,甚至在他望過去的時候。眼裡有著殺氣。嚇得真真腿都差點軟下來了。
蘇真真看著溫婉面色黑,她想起昨日溫婉的態度,心裡打鼓了:“好。”趕緊轉身在前面帶路,她真受不住溫婉的眼神。
苗氏看著溫婉殺氣騰騰的神色,心裡也是一驚。溫婉郡主這是怎麽了?怎麽好像是不甘不願過來似的。苗氏看著後面跟隨的小叔,心裡咯噔一下。別是做了什麽犯忌諱的事吧!沒容她多想,溫婉已經帶著一乾人去了主院了。苗氏也趕緊跟上。
一行人都沒說話,溫婉看著院子。這院子她也住了十年了。大致的布局都沒變,只是沒她在那會好了。
溫婉剛入院子,就聞道一股刺鼻的藥味。等到了主臥,更是聞到一股讓溫婉想要嘔吐的味道。
溫婉在門口停頓了一下,她是真的不想踏入其中。白世年抓著溫婉的手,對著溫婉點了下頭。溫婉這才隨著白世年的腳步一起進去了。明睿跟明瑾緊跟其後。
夏影面色陰寒,但是很快意識到自己不對,低著頭。沒跟著溫婉進屋去。
平向熙這些年身體就一直都不大好。大病了好幾次。大夫說鬱結於心,可是因為以前將身體養得太好了,所以總能化險為夷。現在年齡大了,身體越來越不行,開春就病倒了,中間也驚險了幾次。都扛過來了。但是現在抗不過去了。
平向熙也知道自己要死了。他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見見溫婉。他只有這麽一個願望,隻想在臨死之前,見溫婉一面。還有,見見與他無緣的女婿跟兩個外孫面。這樣,他死了到了地底下見著妻子,妻子問起來,他也能跟妻子好好地交代了。可是盼啊盼,盼到他全身已經沒了力氣,盼到眼下著就要走了,還是盼不來溫婉跟女婿外孫。
平向熙面色悲涼:“是我錯了。溫婉不來見我是對我還有怨。我不怪她,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現在只是擔心到了地底下,怎麽跟你母親交代呀?”平向熙說的娘是指福徽公主,不是指安氏。安氏已經在平家的族譜上除名了。
尚麒只能好言安撫:“爹,尚麟已經去了郡主府。想來一定可以請郡主過來的。爹,你再等等,郡主馬上就來了。”這些話尚麒都不知道已經說了多少遍了。
平向熙眼睛搖了搖頭:“不可能的,溫婉不會來的。這是我該有的懲罰,是我的錯。”每次想起往事,他都夜不能寐。午夜夢回,總是夢見妻子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對溫婉。這些年,他都沒睡過一個安穩的覺。他後悔了,真的後悔了,可是卻再沒補償的機會了。
尚麒還沒開口,外面就有腳步聲。尚麒抬頭一看,驚愕萬分。沒想到,溫婉竟然真的來了。尚麒忙叫著:“爹,溫婉過來了。溫婉過來了。爹,溫婉真的來了。”太高興了,連郡主都忘記稱呼了。
溫婉聽見這大呼小叫的聲音,面色有些寒,她真的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來的。但是沒辦法,這個時代孝道大過天。別說他只是一個郡主,就算皇帝也得老老實實的。
平向熙聽到尚麒的話,整個人一個活泛過來。竟然自己撐起來,見著真是溫婉,嘴巴動了好幾下就是說不出來話來。
溫婉站在平向熙的床前,並沒有坐下。只是看著形如稿枯的平向熙。她記得很清楚,二十二年前,她第一次見到的平向熙時,平向熙可是一個美男子。當時見到他的時候,溫婉心裡還抱又一分的期望。只是在後面不斷的傷害之中,期望也成了失望,最後徹底放開。
溫婉現在回想起來,其實她還要感激平向熙的所作所為。那些年,與趙王跟賢妃對抗,她其實是無所畏懼的。對,就是無所畏懼,因為她沒有弱點,甚至到最後連死都不怕了。若不然有了平向熙這個弱點,怕是結局又是另外一種了。所以,溫婉現在有的只是慶幸。
平向熙看向溫婉,對溫婉的冷漠也沒在意。轉而看向了白世年與明睿跟明瑾。眼睛一直停留在他們身上。他沒奢望溫婉能原諒他,只是想見見女兒女婿一家。
若是其他人家,肯定會將女婿外孫推到床前給平向熙看個認真仔細。只是白世年冷著一張臉,明睿跟明瑾更是面色難看。所以,在場的的人誰也沒這個膽色。
平向熙自己也沒提這個要求。只是很仔細很認真地看著他們。好似要將他們的容顏記在心裡。
白世年看了溫婉一眼,見著溫婉趁著臉。再轉過頭看平向熙,見著平相信眼巴巴地望著他們一家四口。心口一軟:“嶽父。”
平向熙眼睛一下亮了,直勾勾地看著明睿跟明瑾。
明睿跟明瑾不願意開口,白世年冷喝著說道:“來之前是怎麽跟你們說的。還不快叫人。”在來之前就已經警告了兩小子。
明睿覺得而他爹真是主義者。明瑾看著哥哥,他一向是跟著哥哥行事的。
明睿只是看著溫婉,若是娘話他就開口叫。若是娘不話,他就不開口。
溫婉沒話,只是面色陰沉地站在那裡。溫婉的這種態度,白世年都不敢再出言了。
平向熙重重歎了一口氣,最後望著溫婉說了一句:“溫婉,對不起。是爹對不起你,是爹對不起你。”
溫婉看著平向熙,眼底有著冷然與譏諷。溫婉本不欲多說話的,只是到最後看著平向熙愧疚與傷痛的神色,溫婉卻不由自己控制地說道:“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人早在二十二年前就已經死了。”平向熙對不起的不是她,是那個小姑娘,那個已經消逝的小姑娘。不是她。所以,她不接受。
溫婉這句話也沒惹其他人的異議。溫婉之前就說,在二十二年前已經死過一次了。所以,身邊的人都沒覺得這話有什麽歧義。
平向熙喃喃道:“我知道你不能原諒我。我知道,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你不原諒我,也情有可原。”
平尚麒當下滿臉是淚地說道:“溫婉,當是我求求你了。爹這些年來,為著你的事,一直在後悔。這麽多年沒睡過一個安穩覺。溫婉,爹現在要死了,我求求你,滿足他最後的一個願望吧!溫婉,我求求你了。”他是真的希望溫婉能滿足平向熙最後的願望,讓爹可以安安心心,不帶著遺憾走的。
溫婉沒吭聲。讓他叫平向熙爹,她叫不出口。她根本就沒認平向熙為爹,怎麽叫出口。爹不是那麽好開口叫的。
明睿跟明瑾卻是在白世年的威壓之下,終於開口道:“外公……”
平向熙見著溫婉冷冷的,根本就沒開口的。最後失望了,他知道溫婉是不會開口叫他的:“溫婉,爹對不起你。爹真的對不起你。若是有來生,爹一定好好對你,好好疼你,再不讓你吃這些苦頭。溫婉,爹走了。你以後要好好地,好好地過。”說完這句話,再沒有再堅持下去的動力了。當下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