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出紙筆,刷刷寫了一份公證書,大意就是博諾.古德維爾向神靈宣誓,在接下來的詢問裡不說假話。
隨著昂古萊姆在公證人位置簽好自己的名字,那紙張泛起了金黃的光芒。
博諾.古德維爾看得吞了口唾液,心中愈發緊張。
這幾年裡作為特裡爾還算有點名氣的工廠主,他接觸過一些神秘學知識,碰到過幾次超乎正常人想象的非凡力量,對這類事情算不上陌生,正像剛才那三名綁架者一個用火焰烏鴉炸他嘴巴,一個能製造黑色的火焰,一個直接從三樓跳了下去一樣。
“簽上你的姓名。”昂古萊姆將已然收斂住金色光芒的公證書遞給了博諾.古德維爾。
“好。”博諾.古德維爾的右手顫抖了起來,在承諾人位置寫下了自己的姓名。
他每完成一個字母,筆跡上就有一點金光閃過,等他寫好,昂古萊姆沉聲問道:“你信仰哪位神靈?”
“蒸汽與機械之神。”對博諾.古德維爾來說,這個問題沒有任何難度。
昂古萊姆轉入了下一個問題:“你為什麽在化工廠爆炸的當天上午拜訪國會議員辦公室?”
博諾.古德維爾猶豫了兩秒,帶著對超自然力量和神靈見證的恐懼,在殘余的吐真劑效果影響下,將之前對盧米安等人講過的話語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
昂古萊姆、瓦倫泰和伊姆雷輪流提問,讓博諾.古德維爾盡可能的將自身與議員秘書羅訥、助理秘書提伯特的對話還原出來。
詢問的尾聲,昂古萊姆對博諾.古德維爾道:“從現在開始,你將以縱火罪、蓄意製造爆炸罪、殺人罪被逮捕,你的財產也會被暫時凍結,等待賠償那些死者和傷者。”
博諾.古德維爾臉色灰敗,失去了渾身力氣般癱坐在了安樂椅上,
瓦倫泰往門口走了兩步,望了眼外面的走廊,壓著嗓音道:“執事,把這個褻瀆了信仰,背叛了良知的混蛋帶到警察總局後,我們就正式抓捕於格.阿圖瓦的秘書羅訥?”
昂古萊姆緩慢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還不行。你沒有發現嗎?羅訥和已經死去的提伯特非常謹慎,他們從來沒有明確說過讓博諾.古德維爾引爆他的化工廠,他們一直都只是在暗示,在宣傳議員的政策,在講關於衰敗的哲學,他們完全可以用博諾.古德維爾被利益蒙蔽了心智,誤會了他們的話語來辯解。而時間已經過去近兩天,很難再發現博諾.古德維爾被超自然力量影響的痕跡。簡單來說,就是我們依舊沒有足夠強力的證據抓捕那個秘書羅訥,用非凡能力審問他,還是只能正常的傳喚和問詢。”
瓦倫泰聽得一陣憤怒,但無處可以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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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百分之一百確定那個議員秘書有問題,卻礙於規則,不能用神秘學手段對付他。
緩了幾秒後,他望向一灘爛肉般躺在安樂椅上的博諾.古德維爾,沉聲說道:“我會建議送他上火刑架。”
昂古萊姆點了點頭,對瓦倫泰和混血兒伊姆雷道:“走吧,把這個該用十種方法殺死的家夥帶回市場區。”
瓦倫泰愣了一下道:“執事,不追蹤剛才入侵這裡的三個非凡者嗎?”昂古萊姆笑了一聲:“為什麽要追蹤?”
瓦倫泰用疑惑的眼神表達了自己的不解。
早習慣自家執事行事風格的伊姆雷小聲說道:“那三個非凡者潛入這裡,既沒有搶劫財物,又沒有傷害他人,只是詢問了化工廠爆炸和拜訪議員辦公室等事情。很顯然,他們真正感興趣的是那個秘書羅訥,是於格.阿圖瓦議員。我都懷疑他們是不是極光會的人,其中之一就是殺掉助理秘書提伯特的那位。”
昂古萊姆低笑補充道:“既然我們礙於契約礙於規則,不能針對議員辦公室做深入的調查,那為什麽不能讓同樣有興趣的野生非凡者試探一下,用暴力將創口裡的膿液擠出來,暴露在陽光底下呢?”
“這沒有問題嗎?”瓦倫泰脫口而出,昂古萊姆好笑回應:
“當然沒有問題,要對付那些擅於利用規則的狡猾之人,就要比他們更加狡猾,更會利用規則的漏洞,必要的時候,我們甚至可以和某些隱藏組織合作,和野生非凡者聯手。
“和國會議員、政府高官們簽訂的那類契約,只是禁止我們做一些事情,並沒有說我們不能對他們懷有惡意,不能在野生非凡者之間發展線人,而野生非凡者是不受那類契約限制的。
“同樣的,那類契約主要是限制,並沒有強迫我們去做某些事情,有的時候,我們可以不觸動契約,用受普通處分為代價,坐視一些事情發生。
“瓦倫泰,即使在陽光底下,也依舊有許多陰影。比如,每個人的影子。你要學會和它們共處,時而清除它們,時而利用它們。讚美太陽!”
瓦倫泰想起在科爾杜村和盧米安的合作,勉強接受了執事的說辭,張開雙臂,做出了回應:“讚美太陽!”
昂古萊姆又補了一句:“這些話並不是我發明的,從羅塞爾大帝隕落到現在,兩大教會和議會、政府、軍方、第八局就一直在博弈,大家都積累了不少上不得台面的鬥爭經驗。
“要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會默許市場區那些黑幫內的野生非凡者存在?就憑警司們的保證和說辭?不,我是覺得某些時候他們也許能派上用場。
“當然,讓邪神信徒混成了一個大的黑幫,大家都有責任,我也不例外。任何事情,有利就會有弊。”
瓦倫泰沉默的思索了一會兒,沒再提出問題。
類似的矛盾衝突在萊斯頓省也有一定的體現,但遠沒有特裡爾這麽明顯和激烈,畢竟這是一國的中心。
從地下特裡爾往市場區返回的途中。
已取下綁帶的盧米安側頭看了沉默的簡娜一眼,狀似隨意的說道:“我還以為你會當場殺死博諾.古德維爾,甚至給他一點即使變成鬼魂也無法遺忘的折磨,誰知道,你只是給了他肩膀一刀。”
簡娜抿著嘴唇,前行了好幾步後才低聲回答道:“他要是現在就死了,事故賠償不知道會拖多少年,甚至可能只有象征性的一些。”她是已經不在意,但還有好多人在等著。芙蘭卡微不可見的點了下頭,幫忙補充道:
“放心,博諾.古德維爾肯定會被判死刑,區別只在於是哪種。而且,我們也得給官方非凡者留下線索,要不然就跟我們在保護於格.阿圖瓦一樣,總是幫他鏟除隱患。”
簡娜淒然一笑:“那是我們選出來的議員,他的秘書和助理秘書卻故意用一場大爆炸和我們打招呼。”
“怕了嗎?”盧米安語帶嘲諷的問道。簡娜沉默了,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盧米安自顧自說道:“我從沒有享受過因蒂斯的好,也沒投過選票,如果我遭遇了類似的事情,別說議員秘書,就算議員自己,甚至統治這個國家的總統,我也不會放過。
“我姐姐說過一句話,只有鮮血才能償還鮮血。我不在乎那個流血者是什麽身份。”
簡娜的表情再一次扭曲,異常痛苦的說道:“我媽媽一直教育我要善良,要懂得寬恕,不能被苦難和仇恨控制自己的人生,那樣是看不到光的。”
不等盧米安和芙蘭卡再說,她低下腦袋,咬著牙齒般道:“可我真的好恨。”
“把仇人都殺光就不會被仇恨控制自己的人生了。”盧米安撇了下嘴巴道。
簡娜默然幾秒,“嗯”了一聲道:“至少,至少我不會放過那個秘書羅訥。”芙蘭卡當即讚了一句:“很好,保持這樣的精神。”她隨即強調道,“當然,復仇不能盲目,不能衝動,必須等到自身有了足夠的實力,等到機會出現,才采取行動,否則只會讓自己的親人和朋友遭受更多的傷害,並且眼睜睜看著仇人依舊活著,活得很好。”
“嗯。”簡娜輕輕點頭。
深夜,已換好平常衣物的簡娜情緒複雜的回到了位於植物園區巴斯德街十七號的家中。
這裡離市場區聖熱爾街和植物園區南邊的大量工廠都很近,之前為了方便艾洛蒂和朱利安工作,簡娜一家選擇租住於此地。 uukanshu
簡娜剛一開門,就看見了抱著腦袋蹲在窗邊的哥哥朱利安,她內心一沉,聲音有點顫抖的問道:“朱利安,你怎麽了?”
沐浴著緋紅月光緊挨著陳舊木桌的朱利安一副受到了驚嚇的模樣:“不要解雇我,不要解雇我。
“我媽媽去世了,真的去世了,所以我下午才沒有來工廠。
“不要解雇我,不要解雇我。
“媽媽,媽媽,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讓你一個人留在病房內。
“都是我,都是我。
“嗚嗚嗚……”
朱利安大哭了起來,像個害怕到極點的小孩,他似乎已經瘋掉。
簡娜站在門口的黑暗裡,呆呆的看著這樣的哥哥,感覺自身正不可遏製的緩慢墜入那無底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