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分家?」
昌林郡主問這話的時候,心情略複雜。
老太太打從次子抱著閨女攬著媳婦兒領著兩個兒子走了,頓時就厥過去了,此時府裡正往外頭請太醫來看。
雖然心裡很美,只是這個時候還是要矜持一下的,昌林郡主回了自己房中就捏著嗓子哼哼著問道。
丈夫這樣護著她,就算章姨娘不死,昌林郡主都覺得足夠了。
她不要什麼體面尊嚴,只要顧遠能一直這樣愛惜她,以她為重,為她打算,別的什麼都不在意。
「自然。誰耐煩與蠢貨住在一起。」顧遠正趴在桌上,把柔柔弱弱的小女兒放在自己的手臂上,看著她坐在自己手臂上仰著小腦袋驕傲地逡巡,眯著眼睛很滿意地說道,「十幾年不見,越發都不像人了。你與珠珠若繼續住著,日後不委屈也噁心。」
他與昌林郡主在洛城一家親近快活,這入京了才發現,靖北侯府越發不省心。不必提心心念念想過繼了自己兒子的靖北侯夫人,更有個陰陽怪氣小心眼兒的周氏,外加小輩女孩兒裡也有不省心的,顧遠早就不耐煩。
妻子與閨女的確彪悍,可以往死裡抽周氏與章姨娘,只是難道抽了就不噁心了?
髒了眼睛。
他不願看見妻女不快活。
「什麼時候搬走呢?」昌林郡主已經掐著手指頭算自己陪嫁裡的宅子了。
「要不咱們去住宋王府?」顧遠一臉異想天開。
不是顧二老爺想去住岳父府上叫人鄙夷上門女婿,實在是……宋王殿下日久不見閨女,那是要抽二老爺來的!
且還能白吃白喝,給閨女攢嫁妝。
顧二老爺沒臉沒皮地傻笑起來。
昌林郡主一臉木然。
「我記得陪嫁裡還有一處五進的宅子,若日後你封侯,那宅子做侯府也是極好的。」與想吃大戶順便刷刷岳父的好感值的丈夫不同,昌林郡主女生外像,一點兒都不愛跟宋王一起住,特別地沒有良心。
「行罷,左右都靠郡主殿下了。」顧遠一點兒都沒有吃媳婦兒的軟飯的羞愧,十分直爽地點了頭,順便摸著閨女的頭髮笑眯眯地說道,「今日珠珠是不是很喜歡爹爹?」
他撅著狗嘴就要往明珠的手上啃,當頭就叫一隻粗糙的大手摁住了大頭,掙扎抬眼,就見顧懷峰嚴峻地垂頭看他,那目光之中的審視與無可動搖叫顧遠很受傷,還未待問問這兒子誰才是爹,就感到手上叫撓了一下。
顧六姑娘一邊翻著單薄的小身子往長兄的懷裡爬,一邊警惕回頭撓了他一把。
「愚蠢的爹爹喲!」竟敢觸碰尊貴的六姑娘,真是不想活了!
「父親再鬧,妹妹就惱了。」顧懷瑜一點兒都沒有方才分家大鬧時的風雲變幻,正垂頭護著明珠趕緊離開兩隻眼睛裡露出晶瑩淚花兒的顧遠。
英俊矯健的男子一臉很受傷,歪在桌上被長子十分不孝地按住不能動彈,他仰頭,眼睛跟著閨女來回地轉動。
「行了。」昌林郡主見他還沒有顧懷峰穩重,先為多年長兄如父心都老了的長子憐憫了一下,這才拍了顧遠的頭一記,見他笑嘻嘻半點兒不再又方才面對老太太的惱火,便放柔了聲音輕輕地說道,「那宅子……明日我就叫人收拾出來。只是……」她頓了頓,將美豔的臉貼在顧遠有些粗糙的大手上,合目,殷紅的嘴唇微微挑起,輕聲說道,「我很歡喜,很快活,多謝你這樣待我。」
她到底嫁對了人。
「你嫁給我,也沒過幾日好日子。我若不護著你,更沒有良心了。」顧遠咳了一聲,賊兮兮地拿手指蹭了蹭媳婦兒的臉。
又嫩又滑。
明珠的眼神頓時有些鄙夷。
「明日若收拾宅子,晚間就搬走?」顧懷瑜也並不喜歡有些沉悶複雜的靖北侯府,雖然靖北侯夫人待他素來慈愛,只是顧懷瑜卻很不自在,有種客居別家的拘束。
他俊美的面上帶著淡淡的期待,整個人仿佛能夠發光,輕輕地說道,「到時候,咱們給妹妹做一個很大的軟床,叫妹妹在外頭曬太陽。」他精緻俊美的臉都憧憬地亮起來,越發叫人不能正視,叫匆匆進門的丫頭都紅了臉。
「何事?」昌林郡主見這丫頭來的焦急,便抬頭與她問道。
「四公子過來給郡主老爺請安,只是五姑娘過去了。二姑娘瞧見攔了兩句,五姑娘就哭鬧起來。」
這丫頭不敢去看顧懷瑜俊美得不似人間景色的臉,也不敢去看昌林郡主與顧遠之間那叫人心尖兒顫動的親密斂目,只垂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兒恭敬地說道,「五姑娘說二姑娘心裡藏奸,拿她當墊腳兒的在四公子面前賣好兒。二姑娘說不過她,因此,因此……」
明嵐素來穩重寬和,哪裡有明玉的嘴皮子,叫明玉擠兌得要上吊。
「四公子?」昌林郡主頓時就想到閨女婉拒與齊澤親事時嘴裡的倒楣「四表哥」了。
「怎麼在府裡鬧起來?」顧遠也有些不快,皺眉道,「大嫂與老三家的怎麼教養女孩兒的,還知不知道規矩?!」
這話二老爺最沒有立場說了,蓋因這天底下最沒有規矩的就是他親閨女。
「阿安出身安王府。」顧懷瑜淡淡地說道。
別看齊安在顧家兄妹面前做小伏低招人嫌,實則在外不是沒有市場。他是安王幼子,又是嫡子,自然尊貴無比,況在御前得寵,嬉笑怒駡皆是本心,生來的無憂無慮的快活脾氣,不必說安王府對他如何,只皇帝這些年的賞賜就能叫他富貴一生。
宗室子,生得英俊,又大方開朗,誰不喜歡呢?雖然說正經的國公嫡女未必樂意嫁給一個紈絝,然而如侯府旁支的明玉,能嫁給他也是得燒高香。
正經的「貴婿」。
顧懷瑜素來知道齊安招人喜歡,此時也沒有當一回事兒。
顧明玉自己樂意被打臉,誰還能攔著不成?
昌林郡主聽了兒子的話,卻臉上有些難看。
明玉若大咧咧就在外頭堵人,這遇上的是齊安也就罷了,若是個別人,這名聲怎能好聽?
得虧要分家,不然明珠的名聲都被連累了。
「你去接接阿安。」昌林郡主就與顧懷瑜皺眉說道。
「若他連這樣的風波都應付不了,白活了。」顧懷瑜才不肯去接齊安,他笑得一臉溫潤地從一旁的盤子上取了一枚果子,往一旁淨手,修長白皙的手指扣著火紅的果子,一點一點給果子扒皮。
就見有淡淡的果子汁液順著手指滴落,他抬手才想舔舐乾淨,卻見一側正微微張嘴等待投喂的妹妹正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看著自己,那種眼神說不出的陰沉,還有幾分不善與記恨,頓時就叫顧懷瑜手停下來。
「妹妹?」
「無事。」見兄長舔手指,六姑娘竟然想到昨日有另一個陰鬱俊美的青年垂頭舔舐指間鮮血的風情,心裡哼了一聲。
騙了自己金針不還,真是太無恥了!
顧懷瑜見妹妹氣哼哼在顧懷峰寬厚的手臂裡艱難蜷起小身子,想了想,突然皺了皺眉頭。
「妹妹在外祖處,還見著誰了?」他低聲與昌林郡主問道。
「阿澤?」昌林郡主回憶起來。
「不該是他。」顧懷瑜見過齊澤,老實人一個,只會給妹妹當牛做馬,完全沒有本事叫妹妹念念不忘地記恨……
顯然大家對念念不忘的定義有很大的差別,不過三公子心裡頭,被明珠記恨也是很榮幸奇特的事情了,他眯著眼睛想了想,這才垂目慢慢地用袖裡的一把嵌著細碎紅寶的華美彎刀把果子切成小塊兒,仿佛想要切碎了某人一般,若有所思地說道,「我記得母親說過,還見了阿涼?」
他想到齊涼俊美無比,又行事不與眾人同。不由去看自己的妹妹。
「那人真是特別愚蠢。」明珠感覺到顧懷瑜的目光,扭頭認真地說道。
她病懨懨地說著討厭的話,氣息奄奄美麗得叫人感到十分脆弱,顧懷瑜就忍不住笑了,輕輕地應了,舉了一小塊果子給她。
六姑娘仰著小腦袋審視了一下這果子,見水嫩清脆,滿意地叼在嘴裡吃了。
很新鮮呐。
顧懷瑜見她吃得眼睛都眯起來,哪裡還記得什麼齊涼,嘴角含著淡淡的笑容,一枚一枚撿了果子塊兒與妹妹吃掉。
「我其實不愛吃,只是三哥哥已經切了,盛情難卻罷了。」六姑娘一邊吧嗒著嘴巴,一邊哼哼唧唧埋頭含糊地說道。
六姑娘就是給兄長面子!
「多謝妹妹。」顧懷瑜含笑謝道。
莫說什麼齊涼,就是連深陷美色攻勢的齊安,三公子現在也不認識他……
因此,當擺出紈絝臉嚇哭了顧府五姑娘嚇跑了顧府二姑娘一路篳路藍縷艱難逃入的安王府四公子,見了這一家沒良心地把自己丟在腦後,頓時感到了深深的很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