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時候不早了,陳頤安前腳剛要走,外頭丫鬟掀起了簾子,報道︰“三位姨娘來了。”
鄭明珠眨眨眼,又忘了這一茬,哎呀,真不習慣。
陳頤安見三個姨娘魚貫進來,向陳頤安和鄭明珠恭敬請安,卻也並不說話,只是點點頭,就對鄭明珠說︰“我先走了。”
鄭明珠帶著人送到門口︰“大爺路上小心。”
轉身回來,一眼瞥見宣紋看了一眼牆上時辰鐘。
鄭明珠實不太耐煩應付陳頤安妾,本來和她們就沒話說,如今連方姨娘受了這樣沉重打擊之後,也不如第一次見那樣活躍了。
那個時候,她天真明媚驕縱,她還充滿憧憬,她還這個正室夫人面前炫耀著她受寵,可如今,她臉色蒼白,身形脆弱,言語也不如往日利落。
另外還有一個對她充滿怨恨宣紋,她雖然知道宣紋怨恨從何處而來,從掌管外書房權限,到如今內院姨娘中身份低微一個,宣紋自有她不滿,可是鄭明珠確覺得自己沒做錯,甚至自己實很讓著她了,再不識趣,仗著從小服侍陳頤安情分,再敢做點什麼,那可不會是現這樣給面子處理了。
還有這個平靜楊姨娘,冷淡如同一塊石頭,平日裡安靜無聲,但是自從知道了太夫人與陳熙華一系恩怨之後,單是因為她那來自太夫人娘家,鄭明珠就對她有了戒心。
這種情況下,陳頤安還納了她做妾,想必也是經過一番爭鬥和妥協。太夫人必然也有她目。
三位姨娘顯然都不是省油燈,鄭明珠跟她們又沒話可說,便覺得對著姨娘們坐著真是無聊很。
沒熬過一刻鐘,鄭明珠就端了茶。
回頭一定要和陳頤安好好商量一下,讓姨娘們一個月初一十五來請一次安罷了,真沒興趣應酬她們呀。
打發了姨娘們,鄭明珠這才帶著丫鬟去榮安堂請安。
今日陳夫人都打扮得比往常隆重一些,一身寶藍色銀絲大花對襟長襖,鬢間一朵碗口大赤金嵌紅寶石大鬢花,鄭明珠一看,就慶幸自己還好穿了件做大紅妝花遍地錦通袖襖,又戴上了陳夫人那日賞巴掌大蝴蝶雙喜簪子,一朵赤金拉絲攢珠鬢花,耳朵上一對碧瑩瑩赤金嵌翡翠耳墜子是今年春天內務司上進款式,還是那日平寧長公主賞,足夠不失禮了。
鄭明珠請了安,陳夫人笑道︰“昨兒歇還好?我瞧你還有些倦樣子,既然路上累著了,便遲些過來也使得,總是自己身子要緊。”
鄭明珠笑道︰“母親體恤媳婦,媳婦是知道,若是往日裡,知道母親寬厚,說不得也要多睡一會兒,隻想著今日三姨母要來,又是第一次見,怕來遲了不恭。”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陳夫人話說寬厚,鄭明珠自然也要說恭敬才是,特地要給這位三姨母面子,還不是看陳夫人臉面上。
果然,陳夫人聽了就笑道︰“也虧得你有心,剛你姨媽已經打發人進來說了,因她家哥兒約了人談要緊事,要晌午之後才得來呢。”
鄭明珠聽了,點頭稱是︰“原來是這樣,倒是人家生意要緊,我左右沒什麼事,什麼時候來都使得。”
說話間小姐們也一齊到了,因多日沒見嫂嫂,小姐們都過來請安問好,大姐兒陳頤寬還送上了兩雙暑襪,笑道︰“天要熱起來了,給哥哥嫂嫂做了雙襪子,嫂嫂別嫌棄我手笨,將就用吧。”
鄭明珠頗有點受寵若驚。
兩世為人,第一次收到身邊親近人親手做針線,做唐白月時候,她是獨女,母親又不是個會做針線,做了鄭明珠,陳頤安還指望她來做一點貼身小東西呢。
想到那天裁剪出來小衣,自從慎王府回來之後,她就再沒有動過一針一線了。
鄭明珠心中輕輕嘆了一口氣,拿著那襪子細看,手工比起外頭繡娘來自然差了一截,可是論這是出自侯府大小姐之手,卻是極好針線了,鄭明珠誇贊道︰“多謝妹妹想著,妹妹做好精致,我只怕要舍不得穿呢。只是妹妹如今繡嫁妝也忙很,倒給我們做東西,今後要小心著,可別累到了。”
陳夫人旁邊笑道︰“她們這幾個姐妹,也就是寬姐兒手巧了。”
陳頤嫻不依,撒嬌道︰“娘,難道我就很笨嗎,娘就會誇大姐姐。”
鄭明珠忙笑道︰“三妹妹哪裡笨了,上回我瞧三妹妹做那個香袋,繡那等精致。”
陳頤嫻一本正經點頭︰“嫂嫂說是!”
一屋子都笑起來。
這時胖嘟嘟陳頤敏跑過來拉著鄭明珠裙子︰“嫂嫂,我不會繡花,可是我會做好吃!”
鄭明珠笑,牽著她肉肉小手︰“你是會吃好吃吧。”
陳頤敏看姐姐們和母親都笑,有點茫然,眨一眨大眼楮,然後扭一扭胖乎乎身子,抱住鄭明珠腿不放。
她雖年紀不大,可真挺有肉,抱住鄭明珠腿她就走不動,隻得彎腰哄她︰“五妹妹來,我們去好吃吧。”
四小姐陳頤貞笑著過來哄敏姐兒,牽著她手領到東次間飯桌旁去。
丫鬟們也擺好了桌子,過來請用飯,鄭明珠扶著陳夫人過去。
吃過了飯,照例是一家子要一起說會兒話,鄭明珠就把陳頤敏抱到身上,給她剝乾果子吃,又哄著她跟姐姐們並陳夫人說話。
她總覺得敏姐兒其實不呆,就是不太會說話樣子。
一家子說了一會子話,正要散,卻見丫鬟打起簾子來︰“大爺來了。”
這個點回來?這才剛下朝吧,他就沒正事了麼?
鄭明珠連同幾個妹妹都站了起來。
陳頤安走進來,給陳夫人請了安,幾個妹妹見了禮,陳頤安就笑著對陳夫人說︰“先前聽說三姨母這會兒來不成,母親這裡也該散了吧?正巧我有要緊事,要和明珠出門一趟。”
陳夫人笑道︰“我說怎麼這會子回來了,什麼事這麼要緊?”
鄭明珠也是摸不著頭腦,只是看著陳頤安,陳頤安說︰“辦完了回來再跟您說罷,這會兒我們趕著去,倒還來得及回來吃中飯。”
陳夫人顯然十分相信和疼愛這個大兒子,便笑道︰“也不知道弄什麼鬼,神神秘秘,我稀罕知道麼?罷了,你們隻管去,正巧今天莊子上送了一籠鴿子來,你既要家吃中午,我就吩咐廚房燉上吧。”
陳頤安便笑道︰“還是母親疼我。”
說著,便招呼鄭明珠走,鄭明珠一臉茫然,又不好說什麼,隻得跟著陳頤安出去。
走出榮安堂,鄭明珠才說︰“去哪裡?我總得去換件衣服。”
陳頤安打量她一眼,見她一身又鮮亮又燦然,笑道︰“這樣衣服,見皇上都夠了,還換什麼,正經跟我走就是了。”
說著就拉她手往外走。
大白天,鄭明珠生怕被下人們看見了,甩開陳頤安手︰“拉拉扯扯做什麼,我又沒說不走。”
二門上已經套好了車,幾個小廝垂手伺候車旁,見主子來了,忙放下車凳,鄭明珠滿腹狐疑坐上了車,又問陳頤安︰“到底幹什麼去?這樣古裡古怪。”
陳頤安也坐了上來,就叫車夫趕車,一邊笑道︰“難道我還能賣了你不成,你緊張什麼。”
鄭明珠那脾氣,就算真害怕也要逞強,何況這樣說,她立刻不服氣道︰“我哪有緊張了,不過是白問問,這會兒我什麼也不知道,到底叫我做什麼呢。到了地方還不兩眼一抹黑。”
陳頤安就笑︰“你就這急脾氣,怎麼以前我不覺得你脾氣這麼急呢?上回咱們不是說過了,要回去給嶽父他老人家請安,我已經打發人送了帖子過去了,禮也備好了,半點不用你操心。”
鄭明珠眨眨眼︰“回去請安罷了,你這麼急吼吼,又神神秘秘,早上還不見你說起呢,這會子倒急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必是有古怪。”
陳頤安笑道︰“就你聰明,是臨時有個機會,現不告訴你,回頭橫豎知道。”
鄭明珠嘟嘴,意圖撒嬌︰“為什麼現不告訴我?”
陳頤安不吃那套︰“若是現告訴你,到時候你就裝不像了,給嶽父瞧見,還以為你與我合夥做呢,何苦來,要是事不成,嶽父總不大好意思罵我。”
鄭明珠越發奇怪了︰“到底什麼事?趕緊告訴我,你怎麼知道我裝不像,我可厲害了。”
“哈哈!”陳頤安笑了一聲︰“我知道你厲害。”
可就是不告訴她。
鄭明珠撒嬌不成,逼問也不成,徹底沒轍,也隻好不問了。
橫豎到了安國公府就知道了。
她思緒不知不覺轉了方向,這還是她成為鄭明珠以來第一次陳頤安陪著她回娘家,鄭明珠看了他一眼,他坐有點歪,透著幾分閑適。
可是鄭明珠想著要見她從來沒有見過安國公鄭瑾和世子爺鄭明玉,她就透著一股緊張,有一點坐立不安。
陳頤安索性閉上眼假寐。
鄭明珠眼楮沒地方看,不知不覺就落陳頤安臉上,一時間,看得竟入了神。
她不知道自己想什麼,或許什麼也沒想,或許想還不如不想,只需要靜靜看著,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