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鴒嘆了口氣,長腿一抬,也把二狗子踢翻,然後將這兩個賊都綁好了丟在一堆。
「偷東西是吧?」展鴒拖過來一張條凳,大馬金刀的坐下,審視著眼前這兩個酷似野人的賊。
二狗子給她一脚踢在胸口,現在還有些頭暈眼花的,可迎著晨曦,還是看清了這姑娘的模樣。
哎呀媽呀,長得可真俊,這麽大咧咧坐著也好看!
不過穿的那是什麽衣裳?不是短打,奇形怪狀的,以前從未見過!
大哥熱血上涌,一張臉漲得通紅,不過滿臉都是鬍子頭髮,所以展鴒根本看不出來。
真是大意了,沒想到一個年輕姑娘竟然有這樣好的身手,才剛自己壓根兒沒聽到對方進來的聲音,就他們這點三脚猫功夫,當真毫無還擊之力。
識時務者爲俊杰,大哥咬了咬牙,决定認慫,「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我們實在是餓極了,這才想趁沒人弄點東西吃。本來是想拿糧食的,可沒找到,這才,這才」
「哦,」展鴒點了點頭,竟有些感同身受,「我也沒糧食可吃,只好吃點肉果腹。」
大哥和二狗子:「……」
雖然這姑娘語氣和表情都挺真誠,可聽著咋這麽憋屈呢?
展鴒說的是實話。
她來這個鬼地方也才幾天,找水源、收拾屋子花了一天,去外頭摸地形又花了一天,正琢磨什麽時候往哪個方向走,看能不能找人換點東西呢,就遇上了梁上君子!哪裡有功夫去換糧食?
二狗子正慌神,忽然覺得小腿上被人碰了一下,低頭一看,竟是個粉雕玉琢的娃娃,正氣鼓鼓的瞪著自己。
這小子約莫不到自己大腿高,穿的溜光水滑,一看就是好料子,想必就是方才出門時的影子了,只不過實在太過矮小,他又驚慌失措,才剛竟沒瞧見。
估計這小孩兒也知道二狗子他們不是好人,氣不過,就出來踹了一脚,誰知人小腿短,非但沒踹疼,反而失了重心,差點把自己掀翻了。被那姑娘伸手扶了一把,又左搖右擺的晃了好久,打了幾個踉蹌,這才好歹站穩了。
二狗子和鐵柱沉默半天,終究沒忍住,不分場合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孩子不過四歲上下的模樣,可竟也知道羞臊了,當下把一張青蛙臉漲的越發圓滾,又紅撲撲的,扁了扁嘴,轉頭就一腦袋扎到那姑娘大腿上了,還扭了幾下。
兄弟倆在後面瞧著,越發覺得像是一顆發好的大白饅頭被丟在案板上……彈了幾下的那種。
展鴒惡狠狠的剜了鐵柱和二狗子一眼。
她這眼可比小娃娃的威力大多了,兄弟倆立即打了個哆嗦,脖子後頭出了一溜兒白毛汗,忙老老實實縮成鵪鶉,自己都覺得非常慫。
她先摸了摸那小娃娃的腦袋,低聲安慰了幾句,又將他單手抱在懷中,這才摸了摸下巴,「你們也知道,寒冬臘月食物難得,偷人糧食好比要人性命,你們自己說,怎麽辦吧!」
二狗子下意識看向自家大哥,就見他一動不動的僵持了會兒,這才憋憋屈屈的道:「我們賠給姑娘就是了。」
展鴒高高揚起眉毛,全身上下都在說「不信」,「要是賠得起,你們還用得著出來偷東西麽?」
大哥羞憤欲死,乾脆豁出去了,大聲喊道:「既如此,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頭掉了碗大個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這麽著吧,」展鴒忽然笑了起來,「我正缺幾個幫手,你們且先留下聽我使喚,什麽時候我覺得够本了,就放你們走,如何?」
展鴒說缺人使喚是真的。
她初來乍到的,除了前兩天在周邊看過的,當真兩眼一抹黑,急需幾個本地人瞭解情况。
再一個,前兒意外撿了這個孩子,到底是條命,少不得照看一二,便越發騰不出手來……
稍後,展鴒問了這兩個賊的名字,一個叫鐵柱,一個叫二狗子,可以說都由內而外的散發著濃濃的淳樸氣息。
這倆人先前在家務農,只是後來旱灾加蝗灾,顆粒無收,就跟一群老少爺們逃了出來。
他們倆年輕,能熬,一路跨了三四個省份才來到這裡,可因爲沒有文書,想找正經活幹人家也不收,回又回不去,被迫成了流民。
天氣暖和的時候也就罷了,倆人都有把子力氣,砍些柴換錢,再加野菜野果也能勉强度日。可如今大雪封山,又時有野獸出沒,兩人沒什麽武藝上不去,前段時間二狗子還病了一回,一下子就將扣扣搜搜攢下來的家當都花完了。如今糧食也都吃光了,這才動了歪心思。
鐵柱還格外强調了,「這確實是頭一回,以前從沒幹過壞事!」
二狗子也拼命附和,又將磨得滿是老繭的手伸出來給她看,「都是平時砍柴磨出來的!」
展鴒輕飄飄點了點頭,讓他們將周圍情况說一說。
鐵柱也看出她幷不在意,有些氣悶,不過還是老老實實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中間還有二狗子時不時添補幾句,展鴒腦海中差不多就有了一張簡易的地圖。
如今是大慶六年,他們所在的位置屬沂源府轄下,沿著小路往東走約莫四十里有個小鎮,叫黃泉州,是距離這兒最近的小鎮,步行的話差不多兩個時辰就能到。
聽了這個名字之後,展鴒足足沉默了好幾秒鐘。
黃泉州,這鎮上的老百姓住著還挺踏實?
展鴒又旁敲側擊的問了,得知除非有特殊情况,一般買賣和出入城都挺自由,只要不帶兵刃,沒人管你是哪兒來的。可若是想找固定地方做活,或是買房置地,那必須得有正經的身份文書。
二狗子十分沮喪的道:「我們本想去幾個富戶家裡當長工,好歹吃住不愁。可就因爲沒有文書,非但沒留下,反而差點被扭送到官府……」
聽完這些之後,展鴒差不多就死了心。
她是稀裡糊塗穿越來的,分明是黑的不能再黑的黑戶,在弄到身份文書之前,看來只能暫時住在這裡了。
也罷,先做點小買賣弄點錢,慢慢摸清了狀况再說。船到橋頭自然直,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多想無益。
這麽想著,展鴒就打量了一下這間屋子,然後再次確定自己留下這倆賊的决定是無比正確的。
這屋子也忒破了點兒,除了幾張條凳、一張破床和一條瘸腿桌子之外什麽都沒有,眼見著要入冬了,繼續這麽耗著非凍死不可。當務之急,就是趕緊修整幷擴建一下這屋子。
在展鴒開口之前,鐵柱已經抱著必死的决心想了許多,包括如何如何被這女魔頭折辱,如何如何生不如死等等,他甚至已經想好了,要是不堪忍受,乾脆咬舌自盡!
可蓋屋子?
「我,我不會。」
二狗子極其屈辱且誠實的說。
鐵柱瞅了他一眼,挺了挺胸膛,莫名其妙的多了點優越感,「我會。」
原先鄉下的屋子都是左鄰右捨相互幫襯著蓋的,他家也不例外,所以大體還是知道的。
展鴒臉上就流露出一點滿意的神色。
被忽視的滋味幷不好受,尤其當一起來的另一個人顯而易見的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重視時。
於是二狗子不甘示弱的喊道:「我,我力氣大!」
作爲一名受害者,展鴒覺得自己的胸懷真的非常寬廣,她不僅大方的原諒了兩個賊,甚至還慷慨的地出借了自己的匕首,溫和的催促他們割了鬍子和頭髮。
看著新鮮出爐的兩顆鹵蛋,展鴒這才覺得眼睛不那麽火辣辣的了,而且也能够通過五官對號入座。
鐵柱濃眉大眼,一副憨厚相,倒像是個老實人。二狗子生的單薄些,竟有幾分清秀,只是看著有點兒憨傻。
做完這一切之後,展鴒還逼著他們洗了手和臉,身上臭烘烘髒兮兮的衣裳也一層輪著一層洗了烘乾。至於水裡還帶著冰碴什麽的,大老爺們的,何須講究這麽多?
她又往屋子正中的土坑裡丟了幾塊柴火,一邊捏皮球似的捏著懷裡小娃娃肉乎乎的臉蛋,一邊琢磨起蓋屋子需要的材料。
啊,手感真好。
不遠處就是樹林,木頭要多少有多少,材料是不缺的。按理說,古代木石建築可以完全依靠榫卯結構完成,但這鐵柱顯然幷不具備那樣高超的專業素養,少不得還得弄點繩子過來。
既然知道了城鎮的具體方位和情况,什麽鍋碗瓢盆油鹽醬醋的也不能少了,這屋子裡剩的炊具也不知多久沒用過,碗缺口、鍋漏水,桌椅板凳凑不出幾條腿兒,是鐵都銹了,是木都朽了,基本上找不出什麽完好的來。
再者,接下去恐怕會更冷,衣裳被子也得有。
對了,周圍盡是荒地,白放著可惜了,得空還是修一修,種些瓜果蔬菜……
每一個土生土長的華國人血液中都流淌著耕種的天賦,哪怕時移世易也不能丟了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