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荒原靜悄悄地,只能夠聽到四周的蟬鳴聲,還有風吹動草地發出的沙沙的聲音。
那凌玲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什麽似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叫了出聲。
“我不過是做了天下人都會做的事情,你憑什麽要這麽對我?若是城裡的人,都知曉了這事?我們還有什麽面目出門?”
“我才剛剛定了親事,馬上就要嫁到江南去了!若是他們知曉了,要退親……你這是要毀掉我一輩子麽?”
羅成心願已了,面對發狂的凌玲,頭也沒有抬起來,他只是靜靜地跪在那裡,手輕輕地撫摸著大地。
池時看了周羨一眼,走到了馬車旁邊,“不是全天下人都會做的事情麽?那被人知曉了,你又在怕什麽?周羨,回去了,哥哥嫂嫂一會兒該等我們等得著急了。”
他們遇到了案子,定是要耽擱,薑芸不知道消息,不能讓她一個人等著,便讓池瑛先行過去了。
李婉瞧著,歎了一口氣,她拍了拍凌玲的肩膀,自嘲地笑了笑,“也好,報應罷了,又少了一件讓人睡不著的事。”
“九弟同殿下自行辦事要緊,這會兒我的車馬應該跟過來接了,我會送蘭汀回趙家的。凌玲有馬,她自己個能回去。”
那凌玲一聽,一把揪住了李婉的衣袖,“你做什麽好人?沒有了好名聲,我們日後將是寸步難行!我沒有錯,憑什麽遭報應?”
李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言語。
她走到了趙蘭汀身邊,一把牽住了她的手腕,“走了。”
趙蘭汀有些發愣,她被李婉一拽,跌跌撞撞地便跟著她走了。
……
等到周羨去京兆府辦妥當這樁案子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烈陽高掛,曬得人像是要冒出油來。街上的人少了許多,三五不時的,還能夠聽到一些關於那牛背馱屍案的閑言碎語。
池時尋了個陰涼的小攤子,叫了兩碗涼粉,狠狠的加了好些薑汁。
雖然不及冰碗清涼,但對於夏日而言,依舊是不可多得的解暑聖品。
“既然不去尋你哥哥嫂嫂了,那不如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周羨說著,從懷中掏出一顆紅糖塊,放到了池時的碗中,這種小本買賣,攤主是舍不得放很多糖的。
池時吸溜了一口,“你怎麽知曉,我不去了?說不定我就想要去遊湖呢?”
周羨給自己也加了一塊糖,聞言笑出了聲,“你若是想去,還能在這裡坐著?這會兒功夫,他們已經遊完湖了不說,只要池瑛不是傻子,便尋了個酒樓,好好請那薑芸用飯了。”
“咱們過去,萬一又來了一樁命案,還不把你嫂嫂給嚇跑了?”
周羨說著,自己也有些囧。
這周遭的人都覺得邪性,自打他同池時一道兒查案起,這大梁的各種案子,那就沒有斷過。若光是從楚王府看,這大梁哪裡是什麽太平盛世,簡直就是全員惡人!
先前他還罵罵咧咧的駁回去,可到了現在,別說他,就算是池時,都不得不信這個邪了。
他有些擔心,這樣下去,遲早有一日,這大梁再沒有人蓋房子了,因為他們有棺材就夠了……
池時端著碗的手一頓,橫了周羨一眼,“我阿爹養的貓,都不如你機靈。人家比乾有七竅玲瓏心,我瞧著楚王你的心,怕不是有十七竅!”
周羨聽著,誇張地捂住了心口,“我的心上若是有十七個孔,那哪裡是機靈?那分明是被某個心如石頭的人,傷得千瘡百孔!”
“毛病!”池時吸溜了一大口冰粉,身體裡的暑氣,好似頓時消散了許多。
她看了看一旁的太陽,見這小攤子上還有綠豆湯,揮了揮手,又招呼了兩大碗來。
“池九爺今日怎地這般豪氣,請我吃了冰粉不夠,還喝綠豆湯?”
周羨說著,拖過來一碗,喝了一大口。
池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什麽,到了秋天,就喝不到了而已。”
周羨輕輕地點了點頭,他知曉池時話中有話,雖然那羅成有罪,但的的確確是令人惋惜。
只不過家人已經都不在世上,於羅成而言,興許這世間,已經沒有任何事情,值得他留戀了。
周羨拍了拍她的肩膀,轉移了話題,“你可知曉,那凌玲是何來頭?”
池時皺了皺眉頭,“那日我們在宮中瞧見的凌太妃?”
周羨聞言,打了個響指,“沒有錯。凌太妃的父親,乃是進士出身,在薑尚書之前,他是工部尚書。後來有一年黃河大水,他被大水衝走了,人倒是救了回來。”
“可是被衝到河中的時候,不慎被利器割傷了腿筋,後來太醫給救治了,再不能久站。他便告了老,然後舉薦了薑尚書。”
“那凌玲便是凌太妃兄長的小女兒,她的姐姐凌月嫁的關家,便是汝南王妃的那個關家。關將軍從邊關回來的話,凌月應該也要回來了。”
池時聽著,若有所思,“這京城,倒是小得很。”
兜兜轉轉一圈兒,都是親戚。
周羨點了點頭,“可不是,我瞧著那日,你對凌太妃感興趣,便特意叫人,去打聽了一二。若非那日撞見,我幾乎都要忘記,我爹的后宮中,還有這麽一號人了。”
“她比我娘晚些進府,雖然不得我父親喜愛,但是她時常給我祖母抄寫經文,有一年壽誕的時候,還繡了一幅萬壽圖。祖母一直很喜歡她。”
“喝飽了麽?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周羨說著,從兜裡掏出了銀錢,放在了桌上。
……
夏日的午後,乃是歇晌的好時候。
饒是池時吃飽喝足了,在那馬車上一晃,也覺得困了起來,她揉了揉眼睛,頭往那馬車壁上一靠,幾乎是眨眼的功夫,就睡了過去。
那邊的周羨, 拿起一串早就洗好了的葡萄,遞了過來,“阿時,吃葡萄。”
等了半天,都不見回應,只聽得小小的呼嚕聲,周羨瞧著,好笑的搖了搖頭,將那放著葡萄的盒子,放旁邊一擱,朝池時那邊靠了靠。
她睡得熟得很。
醒著的池時,總是面無表情,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看上去十分的不好相與。可她睡著了之後,卻像極了一個小孩子。
因為年紀不大,臉上十分的飽滿,光潔得幾乎看不到一根汗毛。她的睫毛不長,但十分的濃密,看上去可愛極了。
那馬車一動,顛簸了一下,池時的腦袋一晃,便朝著那馬車壁撞了過去。
周羨一驚,伸手一攔,池時的頭便撞在了他的手心上。
他松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將池時的頭一撥,輕輕地放在了他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