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齊氏十月懷胎生下個白白胖胖的男嬰之後,韓氏更加痛不欲生,病倒了。
整個靖寧侯府一團喜氣。 太夫人和岳培是不必說了,自是喜出望外,不只家裡的下人全都有賞,更散出去一筐一筐的銅錢給窮苦人家,“給哥兒積德”。 顧夫人和李氏也是笑容滿面,人人喜上眉梢。
岳霽抱住岳霆又哭又笑,“好弟弟,全虧了你。”這些年來弟弟不許自己放棄,一直逼著自己求醫問藥,一直蘀自己暗中尋找名醫,如今終於守得云開見月明。
岳霆笑道“跟我有什麼相干?”是大哥你的功勞。
一本正經的弟弟也會開玩笑了,岳霽笑出了眼淚。
齊氏有子萬事足,對女兒玉姐兒笑道“原來還憐惜你沒有親兄弟,將來我和你父親若去了,留下你一個可如何是好?如今有了他,我們可是放心多了。”弟弟長大了,做了靖寧侯,玉姐兒也有依仗。
玉姐兒偎在齊氏身邊,看著襁褓中的弟弟,溫柔說道“瀚哥兒真好看。”這是自己同父同母的親弟弟,鼻子像父親,嘴巴像母親,真好看。 祖父給起名“瀚哥兒”,名字也好聽。 弟弟什麼都好。
三朝洗兒時出嫁的姑奶奶岳霖、岳雪、岳雯、岳霏、岳霓都回來了,濟濟一堂,滿屋子的歡聲笑語。 岳培岳坦兩兄弟為女兒擇配都十分精心,女婿都是精挑細選的好門弟好人品,故此岳家女兒出嫁後大都過得順心。
大喜的日子,韓氏再怎麼頭重腳輕也要掙扎著起來,陪笑待客。 岳雪心細,注意到她臉上雖敷了厚厚的脂粉,卻也遮不住蒼白憔悴的臉色。 “二嫂可是個大美人呢,最注重養身養顏的,這是怎麼了。”岳雪暗暗思忖。
洗兒禮後,顧夫人命韓氏“你身子不好,先回房罷”,李氏等也在旁催促,“快回去歇著”。 韓氏陪笑謙讓了幾句,眾人的美意實在推卻不得,只好告了罪,回房躺著。
晚上,聽到丫頭們的聲音“二爺回來了”“給二爺請安”,韓氏精神一振,丈夫回來了,自己便有了主心骨。 誰知一等再等,岳霆並沒過來。
他一向很體貼的,昨晚還在自己病床前守著,今天怎麼……? 韓氏突然坐了起來,昨晚自 己發燒了,有沒有說糊話? 有沒有?
他這人,最重兄弟之情! 韓氏心頭一陣恐慌,自己沒說什麼罷? 沒把真心話說出來罷? 若被他知道自己心中所想,一定會厭棄自己的!
岳霆洗漱過後,帶著兩個兒子過來了。 澤哥兒、澄哥兒給韓氏請過安後,岳霆命他們各自回房。 澤哥兒、澄哥兒都不捨得走,“母親病了,兒子們想多陪陪她。”岳霆溫和說道“你們也知道母親病了,病人要安靜,不能多打擾,快回去歇息。 ”
澤哥兒、澄哥兒都不敢不聽話,只好行了禮告退,臨走還依依不捨的回頭,韓氏強笑道“好孩子,早些歇著。”揮手命兩個兒子快走。
房中只剩下夫妻二人,寂靜無聲。 韓氏耐不住 了,顫聲叫道“二爺!”他一定是聽到什麼了,他會聽到什麼呢?
岳霆沉默不語。 韓氏又哀求的叫了一聲,“二爺!”眼中掉下淚來。 縱是我做錯了什麼,說錯了什麼,我是你的妻啊。
“澤哥兒的前程,無需你操心。”岳霆緩緩說道,“大好男兒,正該憑著自己,一刀一槍,博個封妻蔭子。若只仗著靖寧侯府,算什麼本事?澤哥兒澄哥兒都是好孩子,不能被你教壞了。往後,教養兒子的事你莫插手,澤哥兒澄哥兒由父親和我親自教。”長於韓氏此等婦人之手,澤哥兒澄哥兒能有多大出息。
眼睛只盯著靖寧侯府這一畝三分地,眼界只限於一個侯爵爵位,這便是自己千挑萬選的妻。 岳霆自嘲的笑笑,這便是自己的眼光?
“二爺,我是一時糊塗,我以後再不敢了。”韓氏低泣,“我不過是為人母的一點私心,想讓自己的孩子好。二爺,我從沒有什麼邪念啊。”
“我岳家向來是兄友弟恭,從沒有親兄弟之間爭來爭去的。”岳霆淡淡說道,“你心胸狹窄,莫把孩子教壞了。”
外間有侍女在,韓氏並不敢大聲說話,只能眼睜睜看著岳霆拂袖而去。 他這麼無情,他這麼無情! 韓氏舀被子蒙住臉,哭了起來。 自己成親後一直順順噹噹的,夫妻恩愛,孩兒孝順,房中雖有幾名美婢,岳霆等閒也不理會。 如今只為了自己曾有過一絲貪念,他便如此無情。
岳霆獨自在月光下枯坐許久,滿懷寂廖。 第二天日落時分尋著張雱,“無忌,陪哥哥喝一杯。”張雱很猶豫,“我不回家吃晚飯,阿爹會不高興,丫丫也會不高興。”還有解語也會不高興。
岳霆一句話不說,轉身就走。 張雱忙攔住他,“哎,喝一杯倒沒事,我陪你喝。”他這是怎麼了,不對勁呢。
張雱吩咐一名親名,“回府跟侯爺、少夫人說一聲。”這一喝不知喝到什麼時候了,省得阿爹傻等著。
岳霆只是喝悶酒,也不說話。 張雱不明所以,陪他喝了不少,也不問他。
“無忌,把你丫丫過繼給我罷。”末了,岳霆沒頭沒腦來了這麼一句。
“成!”張雱很爽快,“你跟傅侯爺要去,他要是給,我們沒話說。”從傅深手裡要丫丫? 哈,看誰有這本事。 傅深明明一堆孫子孫女,他偏偏只看重丫丫一個,丫丫好似他的命根子一樣。
傅侯爺? 岳霆又灌下一杯酒。 全怪傅侯爺,他如果早早的把解語認回六安侯府,我哪至於有今天? ! 解語為人光風霽月,自立自強,區區一個爵位,區區一座侯府,她哪會放在眼裡。
岳霆還要再喝,酒杯被張雱劈手奪了過來,“餵,你不能再喝了!”岳霆伸手奪酒杯,兩人過了幾招,岳霆始終佔不了上風。
“無忌,哥哥只有一件事不肯讓你,你記恨哥哥不?”醉眼迷濛中,岳霆口齒不清的問道。
“我不用你讓!”張雱橫了他一眼,“誰要你讓我了?”從小到大他都老氣橫秋的,“弟弟,聽話”“無忌,跟哥哥回家”“無忌,你又胡鬧了”,弄得自己跟多了個爹似的,有人從頭管到腳。
“大哥大嫂非要看中傅家。”岳霆神智越來越不清楚,口齒含混,“我便是不喜歡傅家!我恨傅家!”如果傅家母慈子孝,一團和氣,譚夫人便不會離開六安侯府,跟自己議親的便是解語。
“我也不喜歡傅家。”張雱一邊扶起岳霆要送他回家,一邊抱怨道,“傅侯爺佔著丫丫不放,我和阿爹都舀他沒法子。”丫丫喜歡外公。
張雱把岳霆架回靖寧侯府,岳霆口中兀自喃喃著,“我恨傅家。”岳霽迎出來,見狀皺皺眉頭,把岳霆安置在書房,自己親自守著他。 這是怎麼了? 為什麼恨傅家?
張雱回東昌侯府後只說陪岳霆喝悶酒,解語也沒多問,只笑道“你那個二哥也是不容易,做的全是世子該做的事,卻永遠只是老二。 ”這一代人中支撐岳家的明明是岳霆,勞苦功高啊。
傅深這天過來東昌侯府,吞吞吐吐跟解語說道“女兒,見見你妹妹罷。”他底氣非常不足,解語早跟他說過了,“六安侯府,除了您,除了子沐哥哥,旁人我都不想見。”解憂還是自己一聲招呼沒打,自作主張帶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