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沐,並不是哪裡有危險,我們便一定會逃離。有親人在的地方,既使明知有危險還是不忍離去。我是這樣,解語也是。”解語從小由安瓚養大,父女感情深厚,哪會扔下父親逃生。
傅子沐怔了怔,瞬間做了決定,“您若不跟我去宣府,那便去當陽道跟解語一起,總之不能留在此處,不安全。”譚瑛心中一動,“跟解語一起?”能跟一雙兒女相聚,可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好事。
傅子沐點頭,“解語便是住在當陽道,我雖沒敢去尋她,卻都打聽清楚了。”譚瑛沉吟道:“傅深對這別院看守極嚴,你獨來獨往容易,想帶著我走便極為費事。萬一失了手,子沐,傅深脾氣暴戾,我怕你會吃虧。”
“無妨,”傅子沐很是篤定,“虎毒不食子,父親能殺了我不成?”況且如今單打獨鬥,他未必是我對手。
譚瑛微笑道:“我幼子才四歲,頑皮得很,也不知這些時日解語是如何帶他,想必把解語難為壞了。”傅子沐聽出譚瑛意有鬆動,笑道,“夫人還是親自去看看,才放心些。”二人相視一笑,當即商議定了:傅子沐先把譚瑛送到當陽道,然後再出城奔宣府。
譚瑛生性散朗,衣物飾品等一件不拿一件不帶,跟著傅子沐來到院中,“院門口有人看守,我背著您翻牆出去。”傅子沐低聲說道。 譚瑛點點頭,“有勞子沐了。”
傅子沐背起譚瑛,縱身躍向高牆,本來以他的功夫即便背著一個人也能輕輕鬆鬆上去,不想一聲細響,一個小石子兒般的細物凌空激射過來,傅子沐被逼回地面。
傅子沐呆在當場,是誰? 力道如此強勁,顯見得有高手埋伏。 譚瑛輕輕嘆了一口氣,“子沐,放下我快走。”她生性不喜歡連累人。
傅子沐鼻子一酸,低聲道:“當年我小,護不住您;如今我大了,難道還是一樣?”不甘心不服氣,提氣縱身躍起,又是身到半空時被暗器凌空激射,又被逼回地上。
譚瑛語氣嚴厲,“子沐,放下我快走!”若真驚動了人,少不了傅深和子沐又要生場氣,何苦為了自己讓傅家父子親人反目。 子沐是個好孩子,自己不能連累他。
傅子沐依言放下譚瑛,獨自躍上高牆,這回沒人出手攔阻他,傅子沐大怒,是誰在暗中使壞,是誰要阻止自己救走夫人? 他四處望望,又四下細細察看了一番,可惜一無所獲。
譚瑛思忖片刻,回房去揮毫寫下一封書信,“子沐,煩你去趟當陽道,把這封信交給解語。我留在此處無妨,畢竟太夫人還沒有回府。”傅子沐深知譚瑛為人,不敢多說什麼,接過信,拜別而去。
譚瑛獨自在院中站立良久,好容易有機會能和兒女團聚,卻莫名其妙被攔下了,讓人好生氣悶。 “解語,紹兒有沒有哭鬧?有沒有淘氣?乖女兒,難為你了。”譚瑛仰頭望天,一行清淚慢慢流了下來。
夜風吹過,中間似乎夾有一聲幾乎輕不可聞的嘆息,譚瑛凝神靜聽,是真的有人在嘆息,還是自己多疑了?
譚瑛冷冷說道:“閣下兩枚暗器出手便阻住了我,使我不得骨肉團聚,這份情意我記下了!他日若有緣再會,必重重回報!”方才出手的人藏身暗處,一定不是傅深的人。 哼,仗著自己有些功夫便胡亂干涉他人家務事,好威風麼。
黑暗中一個高大挺撥的身影聞言呆若木雞,半晌才回過神來,苦澀的笑笑,縱身上房,樹葉一般飄走了。
當陽道。 傅子沐到門房敲了門,“有安姑娘母親的信送過來。”門房趕緊進去報了信,解語和張雱迎了出來,客客氣氣讓坐、奉茶,解語拆開信看過,笑吟吟說道:“既是我娘親養大的,那便是我哥哥了,子沐哥哥。”傅子沐心中酸楚,眼圈微紅,“解語,好妹妹,哥哥沒出息,沒能把夫人救出來。”把今晚的事一一說了。
張雱心腸很好,趕忙安慰傅子沐,“傅大哥莫擔心,我們明日便能把伯母救回來。”傅子沐一一聽了,慎重交待,“太夫人性情一向難測,萬萬不可掉以輕心!”三人細細說了半天話,解語說道:“子沐哥哥趕緊出城追家眷,如今城外不太平呢。放心,明日我定能用太夫人換回娘親。”張雱在旁加勁,“那是,一準兒能!”今兒練了好半天功夫呢,感覺大有長進。
傅子沐看看解語,看看張雱,說道:“明日我慢慢走,亥時前後再回城看看。”總之還是不放心。 解語心中一暖,笑盈盈道:“哥哥莫趕路累著了,消停走吧。”傅子沐微笑答應,自出城去了。
次日黃昏。 侯寅帶著一隊精明幹練的騎兵,護衛著一輛豪華黑漆齊頭雙駕大馬車,來到迎春巷六安侯府別院正門。 馬車緩緩停下,兩名穿紅著綠的丫頭下了馬車,輕盈走至門房,傲然道:“太夫人到了,還不快開大門迎接?!”
門房瞅瞅,馬車上果然帶有六安侯府徽記,忙陪笑道:“姐姐且稍等片刻,稍等片刻。”飛奔到宅中報信,沒多大會兒,親兵隊長帶著人急急奔了出來。
車簾掀起,解語和張雱一左一右坐在太夫人旁邊,太夫人淡淡吩咐,“把譚瑛放出來。”不容置疑的口氣,帶著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親兵隊長跪在地上連連叩頭,冷汗流了一身。 放人,還是不放人? 放人,違了侯爺的令;不放人,傅家誰不知道,侯爺至為孝順太夫人。
解語輕輕笑了一聲,“太夫人,果然如此。”果然別院的親兵你命令不動啊。 太夫人老臉通紅,強忍著怒火陰森森說道:“傅深這逆子,竟敢縱容私兵,違抗母親!”狠辣的目光死死盯著親兵隊長,要吃人一般。
親兵隊長快癱在地上了,“忤逆母親”這個罪名,侯爺可是擔不起啊,他恭恭敬敬叩頭應道:“是,太夫人!”起身命令下屬,“放人!”
舊戲重演,譚瑛又被架著利刃推了出來,親兵隊長又是叫囂:“你們先放人!”解語斜睇太夫人,一臉不屑,“太夫人,你說呢?”太夫人“哼”了一聲,命令:“先把譚瑛放了!”說完也斜睇解語,意思是:我說話算話!
解語哪會和她置這個氣,一笑作罷。 眼看著親兵果然聽話把譚瑛放了,忙下了馬車將譚瑛扶上一匹空馬,“娘您坐好了。”自己也上去,母女二人共乘一騎。 譚瑛坐在女兒懷裡,感覺十分安適,“解語,乖女兒。”解語伸手環住她的腰,趴在她肩頭撒嬌,“娘,人家快想死你了。”譚瑛回頭望望,眼中含淚,“傻孩子。”
張雱見譚瑛已脫險,收回在抵在太夫人腰間的匕首,笑道:“太夫人,告辭了!”下了車飛身上馬,意氣風發道:“回家!”
“且慢!”太夫人蒼老的聲音響起,添福添壽一左一右扶著太夫人下了車走過來,只聽她語重心長苦口婆心說道:“譚瑛,好女不嫁二夫,你已是嫁了兩回,失了節,往後可不能再走錯路了!”眼睜睜看著親親熱熱的母女二人,恨不得譚瑛能當場自殺謝罪,恨不得神采飛揚的解語會羞愧得抬不起頭。
譚瑛按按解語的手,不許她說話。 張雱沉下臉來,這死老太婆! 靖寧侯府一名楞頭青親兵忽開口叫道:“太夫人年事已高,怕是想犯錯也沒機會了。”旁邊還有名比他更楞的,“什麼叫好女不事二夫啊,沒聽說過!我只聽說過好狗不擋道!”
這話一出,太夫人氣得渾身發抖,再聽聽周圍的哄堂大笑聲,眼前一黑,背了過去。
六安侯府。
魯夫人意態閒適,慢悠悠給傅解意挑選著衣服首飾,傅解意心虛的問:“祖母不在府中,我還這麼打扮著,是不是不大好?”祖母被請去當陽道已是五日了,父親的臉色一日比一日難看,這當兒還敢盛裝麗服?
“有什麼不好的。”魯夫人淡淡一笑,她戰戰兢兢做了十幾年聽話兒媳婦也沒落著什麼好,反正怎麼做都不對,乾脆豁出去不管了,自己怎麼舒服怎麼來。 “你一輩子的事,比什麼都重要。”挑了件滿繡嫩黃折枝花卉的褙子出來,“這顏色襯你,試試這件。”
傅解意心裡犯嘀咕,拉著魯夫人低聲嘟囔:“哪有讓男人相看的道理。”要相看也是祖母、母親相看啊。 “咱們傅家門弟又不輸給他們岳家,做什麼這般遷就?”傅解意有些不滿。
魯夫人嘆了口氣,“傻女,岳家是厚道人家,你沒見岳家太夫人、侯夫人性子都是寬和的?岳老二是原配嫡子,如今的侯夫人是繼室,哪裡擺得出婆婆的威風?岳家太夫人的性子實在是好,有這麼位太婆婆,是福氣。”若自己能攤上靖寧侯府太夫人那樣的婆婆,做夢都會笑醒。
傅解意嘆了口氣,也就任由魯夫人擺弄了,任由魯夫人在耳邊嘮叨著:“顧夫人脾氣多好啊,有這麼個婆婆你日子定會舒心。”
此時被稱為脾氣好的顧夫人,卻很想脾氣不好:岳培的寶貝兒子岳霆,以往是必要親自相看姑娘的;這回什麼都替他安排好了,他卻說什麼不必相看,傅家嫡長女直接定下便可!
還說什麼須是“真正的傅家嫡長女”,呸,傅解意可不就是真正的傅家嫡長女,難不成還會有假? 顧夫人對繼子很是不滿,一心想等丈夫回家後尋機訴訴苦,誰知左等右等,岳培卻遲遲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