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白也有麼?”安汝紹和小白已經很要好了,有什麼好事都會想著小白。 譚瑛笑笑,“有,小白、小香、柱子、虎子,你四個玩伴都有。”安汝紹又額外提了個要求,“那,娘給小白挑個漂亮的。 ”看譚瑛點頭答應,安汝紹高高興興跑出去玩耍了。
“知慕少艾,知慕少艾。”解語看著小屁孩兒的背影感概,“汝紹才四歲,就知道討好姑娘家了,凡有好吃的、好玩的,從來不會忘記小白。”小白確實是個很可愛的小女孩,讓人看見後心會變得柔軟。
譚瑛似笑非笑看了女兒一眼,慢吞吞說道:“這麼小的孩子懂什麼,今年且由著他玩耍,明年五歲開了蒙,他該收收心好生讀書了。”拿著一匹藕合色的綾緞在解語身前比了比,“這顏色好,給你做件褙子。”
母女二人正在看衣料,丫頭小紅一陣風似的進來禀報,“夫人,**,鄰舍張公子來拜訪。”解語很是欣慰,大鬍子知道從大門進來了,不容易啊。 他晚晚翻牆,輕功又不夠好,時不時的踢下塊瓦片折斷個樹枝什麼的,也不知譚瑛發現沒有。
譚瑛溫和說道:“快請進來。”小紅響亮的應答,“是!”又一陣風似的出去了。 譚瑛看著小紅的背影微微皺眉,解語勸道:“才買的丫頭是這樣的,先對付著使使,慢慢□吧。”譚瑛嘆了口氣,“只是委屈你了,連個可心的丫頭也用不上。”
解語一樂,笑咪咪說道:“不委屈,不委屈。”想當初衣食住行全部自己張羅的人,沒丫頭用算什麼呀。 不過也可惜,張雱很大方的要把採綠等借過來,譚瑛婉言謝絕了。 現從外面買的兩個丫頭小紅、小青,人都是實誠的,只是規矩不好,還要細細教了才能放心使。
張雱身穿一襲寶藍色繡素色團紋倭緞交領長衫,腰束鑲美玉蜀繡腰帶,打扮得規規矩矩,走進來規規矩矩行禮請安,譚瑛見他眉宇間雖尚是稚氣未消,舉手投足間卻顯得沉穩了不少,心下暗想“數日不見,這孩子還真是有長進。”客客氣氣請他坐了,命人奉茶上來。
張雱是來報告好消息的,“十里堡和杏花胡同我一直派人盯著。今日有信報過來,奶娘李嬤嬤已是回到了十里堡,她一路上倒也平安,只是生了一場病耽誤了。她說,過幾日便進京。”
譚瑛和解語都大喜,李嬤嬤沒事就好。 帶來好消息的人自然受歡迎,譚瑛不只再三當面道謝,殷勤客氣把張雱送走,稍後還命人從凌雲閣叫了一桌上等席面送至鄰舍。
晚上張雱又翻牆過來,吃光了解語做的一盤子點心,“哎,我送幾個廚房的人過來吧。”張雱雖然喜歡吃解語親手做的東西,卻心疼這樣嬌嫩的姑娘家要在廚房操勞。
“行啊,跟我娘說去。”解語笑盈盈一句話,張雱立刻洩了氣,“伯母肯定不要。”丫頭也不要,僕婦也不要,只有私兵夜間巡邏是肯的。 譚瑛這是沒法子了,京城最近不怎麼太平,時有偷竊、搶劫案子發生,家中全是婦孺,安全重要啊。
解語想到一件事,湊近張雱殷勤問道:“大鬍子,你功夫練得怎樣了?”一陣若有苦無的幽香襲來,張雱心神一盪,嚅嚅道:“該是不錯吧,沈邁有時把我大罵一頓,有時又誇我學得快。”從翻牆的利落程度來看,應該是大大不同了,如今翻牆跟玩兒似的。
解語想了想,還是算了吧,大鬍子這三腳貓功夫,萬一失手被抓了可如何是好。 解語給他倒了杯茶,拿了碟瓜子兒,“大鬍子你自己招呼自己。”自己繼續埋頭用功。 張雱在旁很是納悶,“哎,你看這麼多年前的邸報做什麼。”要看也應該看現如今的邸報啊。
解語一臉沉痛的抬起頭,“大鬍子,我必須要知道一些陳年往事。”至少要把這任皇帝在位這三十年的**經濟文化大事全了解下,要不然,再也猜不出安瓚究竟是犯了什麼案子。 有個這麼固執的老爹,死活不肯透露內情給妻子兒女,怎麼辦呢,總不能任由他一直在獄中。 他不肯說,那就查唄,猜測唄。
張雱磕著瓜子兒,喝著茶,在解語耳邊絮絮叼叼,“哎,我跟你說,陳年往事什麼的,最煩人了。沈邁這傢伙不知道因為什麼陳年往事,硬要尋我爹爹的麻煩,還把我捉去了。後來又不知道為什麼硬要教我功夫,煩了我十幾年。”
半晌,解語伸個懶腰,“累死了。”張雱鼓起勇氣說了句,“哎,你要是累,在我肩上靠會子罷。”那晚解語不是靠在自己肩上,說“累了,讓我歇一會兒。”
這大鬍子,膽子變大了呀。 解語促狹道:“我靠著你可以,你不許動!”張紅著臉點點頭,果然一動也不動,任由解語靠在他肩膀上。
“你方才說,沈邁把你捉走?”解語問他,“那年你多大?”張雱溫柔答道:“八歲吧。那時我和爹娘才從遼東回京。”解語有些想不通,“你應該有不少丫頭小廝跟著吧。”岳培對他這麼溺愛,給他的待遇一定不差。
張雱語氣含含糊糊,“沒人,沒人跟著。”解語奇道:“你一個人?”怎麼可能。 張雱頗有些不情不願的嘟囔道,“那個,我們剛回京,太夫人不許我娘進府,爹爹只把我帶回去了。”
才八歲,整個靖寧侯府只有父親一個人是熟悉的,其餘的都是陌生人,神色也不和善親熱,那位高高坐在上首、父親命自己稱呼為“祖母”的太夫人,尤其是一臉冷冰冰。 一向嬌生慣養、被父母捧在手心長大的張雱犯起了倔,不肯行禮不肯叫人,氣呼呼衝著岳培叫嚷:“不要在這兒!要回家,要我娘!”
岳霆比他大兩歲,跑過去拉他,“弟弟,這就是你家了,我是哥哥。”太夫人及周圍一眾人等都連連夸獎,“看看咱們霆哥兒,這才是大家子的孩子。”再看向張雱時,眼光裡全是輕蔑:這沒家教的。
岳培見寶貝兒子不講禮貌,自是有些尷尬,“這孩子,平日讓我給慣壞了。”回頭厲聲喝道:“兒,跪下!”張雱紅了眼圈,“你壞,不要你做爹爹了!”轉身就跑。
岳培哪能由著他跑了,伸手拎了回來,在屁股上拍了兩下,“長本事了你,敢不聽爹爹的話。”他打的又不疼,張雱才不怕,在他懷裡胡亂掙扎著,“你壞!放開我!”
結果就是張雱被罰跪祠堂。 他哪肯,岳培走了以後他悄悄起來,從背後一棍子將看守祠堂的家人**,自己連夜翻牆逃走了。
解語聽到這兒嘖嘖讚歎,“大鬍子,自背後打人悶棍這件事,你自小就會呀。”讚歎完又問,“你自小會翻牆?”
張雱動又不敢動,感覺有些難受,“牆邊有顆大樹,我爬上樹,又跳到牆上,費了好大勁才逃出來的。”祠堂在侯府最後面,出了祠堂就是出了侯府。
逃出靖寧侯府,又不認識路,夜深了又冷,張雱正凍得哆哆嗦嗦時,遇上沈邁了。 沈邁一個人在靖寧侯府門前徘徊,想逮機會行刺岳培。 結果沒逮著岳培,逮著張雱了。
張雱傻呼呼從懷裡掏出兩條小金魚,“這個給您,您送我去尋娘親。”沈邁心裡有大事,哪有心思搭理這一臉傻相的小男孩,愛理不理的問道:“你娘親住哪兒啊。”
張雱不知道。 他只會語無倫次的說,“爹爹只帶我回來的,娘親不許進府。她一個人住在一個大房子裡。”
來來回回折騰幾回,沈邁總算明白了:這小男孩是岳培的兒子! 成了,今兒沒白來! 沈邁大笑著把張雱挾在腋下,“臭小子,跟老子走罷,送你回老家!”
解語沉默片刻,抓住張雱的手,“大鬍子,他沒有為難你吧。”張雱心咚咚直跳,艱難開口道:“後來他把我帶到郊外一個破廟裡,我又冷又餓的,就哭著罵他;他也罵我了,還打我。我惱了,抓著他胳膊狠狠咬了一口,爹爹帶人追了過來,呼喊聲都能聽見了,這時,他忽然昏了過去。”
有舊傷吧,沈邁當年逃脫朝廷大規模搜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解語心頭黯然,“他被你爹爹抓住了?”不知怎的,解語憶起沈邁提及詔獄時的悲憤,想必他和沈越兄弟感情深厚,想必沈越在獄中確是受盡折磨。
“沒有。”張雱搖頭,“我費盡吃奶的力氣,才把他拖到破廟神像後頭藏好;我剛藏好他,爹爹就快到門口了,我出來撲到爹爹懷裡說,壞人扔下我跑了。我隨意指了一個方向,爹爹的手下都追去了。”
為什麼呀? 解語疑惑的看著張雱。 張雱吭吭吃吃的,“我小時候很淘氣,要是我從樹上摔下了,或是磕著碰著了,爹爹便會狠罰跟著服侍的人。我想,這人要是被爹爹抓到,肯定會很可憐,他罵過我,我也罵過他;他打過我,我也咬他了。就,就算了吧。”
岳培手下全朝著另一方向追下去,岳培自己緊緊抱著張雱馳回京城,沈邁算是保住一條性命。 解語鬆了一口氣,“這樣很好。”這是個朝政混亂的年代,冤案錯案太多,像沈越沈邁的人,解語天然的對他們有種同情。
張雱心中嘀咕,“這樣好什麼呀,一點也不好。你都不讓我動。”他額頭上漸漸有了汗水,解語奇怪道:“天很熱麼?”抬起頭,拿出帕子給他擦汗,張雱僵直著身子問道:“哎,我能動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