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爺在蔡新華捐官這事上很是賺了一筆,食髓知味,又謀劃起旁的。 不能白白結識了小輝子,總要再派上些用場,再賺些財物。 “公子在京中勢單力薄,該往宮中尋個靠山才是。”有了靠山,做人做事便不用這般縛手縛腳的,大可以放肆些。
蔡新華大是讚成,“先生說的極有道理!一事不煩二主,偏勞您了。”雙手奉上銀票,拜託師爺再去疏通門路,尋覓靠山。 在西京他也算是號人物,一向也是縱馬鬧市肆意妄為,到了京城後可不敢了,做人小心翼翼的。 便是街坊 、裡正,都是不敢得罪的。 若是真尋到了靠山,那豈不是可以在京城橫著走? 蔡新華想到這些,便覺得花去些須銀兩,真是毫不可惜。
師爺熟門熟路又尋了小輝子,殷殷勤勤治了席酒請他,席面很是齊整精緻。 小輝子不過是個小太監,跑腿兒的,見師爺這般奉承,大是得意,拍著胸脯答應:“全在我身上!”
反正都是有價碼的事。 認幹爺爺是什麼價錢,認乾爹是什麼價錢,清清楚楚的。 小輝子拍拍師爺的肩,笑咪咪說道:“我和老兄一見如故,便送個人情給你。這個數,是不能再少的了。”伸出兩個手指頭。
“兩千兩?”師爺微微有些酒意,咪著眼睛猜測。 小輝子啐了他一口,“呸!”這不開眼的,兩千兩你也好意思拿到公公面前去? 公公看都不會看一眼! “兩萬兩!再不能少了。”小輝子頭昂得高高的,一臉不屑的說道。
師爺酒都醒了。 兩萬兩! 兩萬兩可不是個小數目,他不敢就應,只連聲道:“待我家去問問,待我家去問問。”小輝子笑道:“那是自然。不瞞你說,這拿著大筆銀子想認到我家公公膝下的人,可是多了去了!若不是咱們認得了,又一見如故,這好事且輪不著你家那位蔡公子呢。”師爺自是千恩萬謝的,二人痛飲一場,方散了。
這師爺是個油滑的,回去見了蔡新華,只說:“拜在公公膝下是極難的事,要費不少周章,可不知能不能辦成。即便能辦成,怕也要三萬兩銀子來上下打點。”
蔡新華怔了片刻,三萬兩? 也太貴了些。 “先生留意看著,可能再還還價?咱們只是藉公公的名頭使使,想不受人欺負罷了,值不得這許多。”
師爺微笑道:“若真能拜到公公膝下,豈止是不受人欺負而已。公公的干兒子乾孫子,哪個不是居於高位坐擁實權的?公子遲早要出仕,官場上若有公公在後撐著,總是吃不了虧。”你這一門心思想當官的人,這會子還想省什麼錢財,這是省錢的時候麼。 拜在公公膝下做乾孫子,往後可是官運亨通! 多少人求都求不到呢。
蔡新華狠狠心咬咬牙,“便是這樣罷。只是我所帶銀票所剩不多,還求先生再去說說情,再少點才好。”師爺含笑應了。 次日果然出門去斡旋此事,來來回回跑了幾趟,說定了:兩萬三千兩白銀,認做乾爺爺。
省下七千兩,蔡新華心中很覺欣慰,對著秉筆太監程德程公公叩頭認幹爺爺的時候,頭磕得很響很虔誠。 程德笑道:“倒是個實心腸的好孩子。”蔡新華被誇得心花怒放,又重重的叩了幾個響頭,恭敬說道:“謝幹爺爺。”
小輝子撈了不少好處,這時笑著湊趣,“做了您老人家的孫子,這身份可就不一樣了。他如今只捐了個六品同知呢,連個實缺也沒有。 ”捐個虛銜只是面上好看,還是要真做官方好。
程德半靠在羅漢床上,閉著眼睛慢條斯理問道:“想做京官呢,還是想外放呢。”小輝子衝蔡新華使個眼色,蔡新華會意,忙恭恭敬敬說道:“回幹爺爺的話,孫兒年紀尚輕,外放煩難事雜,怕是難以勝任。倒是做了京官還輕便些,又能時常孝敬幹爺爺。”
程德閉目養了半日神,小輝子和蔡新華都屏住氣不敢出聲。 半晌,程德睜開眼睛,打量幾眼蔡新華,“相貌倒生得不錯。”命小輝子,“帶他到鴻臚寺去尋小杜,就說,是我孫子,讓他照看著些。”
小輝子響亮的答應了,“是!”暗中拽了拽蔡新華,蔡新華忙撲通一聲跪下,重重的叩了三個響頭,“謝幹爺爺栽培!”程德微笑道:“好生當差,莫給我丟人。”看蔡新華臨去尚有依依不捨之色,程德倒覺得有些好笑,這也是個傻子,真想當孫子不成。
蔡新華雲裡霧裡一般,隨著小輝子去了鴻臚寺。 路上小輝子告訴他:“鴻臚寺卿杜知聲,本是汝南知府,他走了公公的路子,才進京做了京官。”雖然知府也是正四品,鴻臚寺卿也是正四品,可京官慣例比外官高半級。
“公公一向肯提撥自己人,只一樣,不許借他老人家的勢欺男霸女的!若有徇私枉法的事,公公是不依的。”小輝子鄭重交待。 宮中有十萬寺人,有權有勢的不只程德一位,其他大太監的子侄也好,認的干兒子乾孫子也好,盡有胡鬧瞎鬧的,程德卻是不許。 收了錢認下乾兒子乾孫子,不許旁人欺負他們也就罷了,他們還想欺負人去?
蔡新華只會唯唯喏喏。 見過鴻臚寺卿杜知聲後,杜知聲笑道:“既是公公的孫子,自是好的,往後可要倚重了。”蔡新華受寵若驚,“哪裡,哪裡。豈敢,豈敢。”上官如此平易近人,令蔡新華心喜不己。
三日後蔡新華便做了鴻臚寺丞。 鴻臚寺掌管朝會、賓客、禮儀等,鴻臚寺丞屬正六品官員,蔡新華穿上嶄新的官服去上任,春風滿面。
得意之下,對師爺謝了又謝不說,還雙手奉上一千兩銀子的銀票,“簡薄了些,先生勿怪。”師爺少不得推讓了一番,方淡淡的收下了, “如此,恭敬不如從命。”已是賺了三千兩,又笑納一千兩,師爺心裡樂開了花。
師爺手裡既然有了錢,少不了時常要到堂子裡去孝敬孝敬紅袖,時日長了,兩人倒真有些情愫。 這日師爺順口跟紅袖說:“要不我也捐個官做做?”看蔡新華做官做的興興頭頭的,想必有些意思。
“莫想做官的事,”紅袖跟他說掏心窩子的實話,“如今民不聊生的,聽說京城十里之外便有匪患,這時候做的什麼官!”太平時候做官是好的,天下要大亂了,還做什麼官呀。
“男人哪有不想做官的?況且我若做了官,也好贖你出去。”師爺握住紅袖的手,微笑說道,“不過你若不許我做官,我便不做。”
二人少不了卿卿我我一番。 之後師爺留心看著,果然形勢一天比一天嚴峻,師爺未免心中惴惴。 他從西京一路跟過來的,自然知道路上不太平,卻未曾留意,連京城近邊都一天天亂起來了。 如此,還能留在京城不? 到底哪個地方才安全? 師爺暗自打著主意。
師爺在想退路的時候,蔡新華卻是意氣風發的天天上衙門去。 他本來生得就好,又初來乍到的很是勤謹,極討人喜歡,“蔡寺丞可娶過親?”頭髮已花白的鴻臚寺少卿魯大人問道。
蔡新華紅了臉,鬼使神差的答道:“尚未。”他說這句話時並未過腦子,待說出來後卻鬆了一口氣:誰娶過妻了? 那樣用心險惡的婦人,羞以為妻。
魯大人拈著花白鬍鬚笑道:“如此年輕有為,卻尚未婚配,真是可惜。”蔡新華隻紅了臉不說話,一幅溫柔斯文的老實相。
魯大人這般說話有何含義? 是要為自己做伐麼? 魯夫人可是出了名的愛給人說媒! 蔡新華暈暈乎乎的想著。 魯大人和魯夫人都出自名門,他們夫妻二人若為自己說媒,那可全是名門世家之女! 蔡新華心怦怦跳起來。
待蔡新華回到定府大街家中,正屋中端坐一名麗裝少婦。 那少婦身穿杏黃色繡滿繡折枝大紅牡丹的薄緞褙子,一條淺碧雲綾素折兒月華長裙。 挽著高高的飛仙髻,簪一支鑲紅寶石顫枝金步搖,晶瑩輝耀,玲瓏有致,越發襯得她面白如玉,光彩照人。
蔡新華沉下臉來。 那麗裝少婦款款起身,走過來迎接蔡新華,笑吟吟問候:“夫君回來了。”語氣極是熟稔。 蔡新華冷冷看著她,質問道:“誰許你來的?”本事真大,追到京城來了。
這麗裝少婦正是蔡新華的表妹兼妻子,蒲氏。 蒲氏千里迢迢到京城尋夫,甫一見面蔡新華便是如此,未免有些心寒,“公婆許我來的!”蒲氏針鋒相對,也冷冷的回道。
公婆! 父親一向是不管事的,家裡全是母親說了算,你親姑姑自然是幫著你了! 蔡新華怒目瞪著蒲氏,“你不在家中好生服侍父親母親,到京中做甚!”
蒲氏正怒沖沖要開口,卻是轉念一想:自己千里迢迢尋到京城,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難道是來跟他吵架的? 極力按下心中怒火,蒲氏溫柔說道:“夫妻哪有隔夜仇的?好表哥,莫再氣我了。”挽著蔡新華的胳膊搖晃著,撒著嬌。
蔡新華毫不客氣的甩開她,“都是你,壞了我的好事!”自解語走後他日夜思念,想來想去都怪當日拜堂成親時來報信的家人。 若是他晚報半日,自己豈不是已經送入洞房,成其好事? 今後若再有變數,最多解語由妻變妾而己。
蔡新華沒有撒氣的地方,就抓住那報信的家人一頓毒打。 那家人被打急了,大叫道:“與我何干?表**吩咐下來的,難道我敢不聽?”其實他是拿了蒲氏重金賄賂,這事他可不提。
蔡新華呆了片刻,也就想明白了:表妹自幼傾心於自己,想必一旦聽到這消息,便不惜代價要速速傳過來,阻止自己的婚禮。
為什麼不能等到婚禮之後? 蔡新華想明白後很憤怒。 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表妹,你只要再等上一天半天的再說,我已拜過堂成過親,解語再也跑不掉了!
此後蔡新華便不願再與蒲氏相處,先是買了幾名美婢,後來索性進京捐官。 此時蒲氏辛辛苦苦追了過來,蔡新華還是忿忿,“為什麼不能等上一日半日的?”
蒲氏也是忿忿:等什麼? 等到你們兩個拜了堂成了親,往後既使能休了她,我再嫁進來也成了繼室! 我好好的女孩兒家,為什麼不做原配做繼室,傻了不成。
蒲氏滴下眼淚,推心置腹的跟蔡新華說道:“不是我小家子氣不容人,實在是安家這頭親事,萬萬做不得!夫君,你可知安瓚究竟犯的什麼案子?說出來嚇壞人。”蒲氏淚眼迷濛的看著自家風神俊秀的夫婿,心中得意想到,哼,若是知道安瓚犯的什麼案子,看你還敢不敢想娶那個安解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