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語忽然心情很好,故意湊近張雱,一臉慧黠的笑容,“沒有侍女有什麼相干,有你呀,難道你不能服侍我?”誰說只有侍女才能服侍人了,男人難道不能服侍女人。
張雱面紅耳赤的很後退了退,含混說道:“往後,往後吧,等咱們成了……哎,等往後吧。”抬頭看見解語光潔的面龐,調皮的目光,心懷怦亂跳。 不敢看解語了,轉過頭去,裝作在看樹上的紅梅。 這枝紅梅胭脂一般殷紅嬌豔,美麗誘人。
真害羞,真純情,解語笑彎了腰。 我跟他正相配,十六七歲的妙齡少女,只喜歡他一個人,我也很純情! 解語快活的笑著,原地轉起圈來。 我只有十六歲,多麼美妙的年紀,多麼美好的感情。
寬寬的大紅洋縐皮裙飛起,烏黑的頭髮飛起,銀鈴般的笑聲響起,旋轉的解語好似林間精靈一般,張雱在旁看得發痴。 過了片刻張好似想起了什麼,“哎,別轉了,小心頭暈。”他話剛一出口,解語正好慢慢停下,苦著臉說:“頭暈。”張雱忙過去扶著她,抱怨道:“都說了讓你別轉。”看看,頭暈了吧。
解語靠在他身上歇息過後,也不起來,只管還是靠著他。 張雱柔聲問她,“頭還暈麼?”解語搖搖頭,“不暈了。”還是不動彈。 她不動,張雱也不敢動,兩人靜靜靠在一起,身旁梅樹上偶爾飄下一朵兩朵梅花。
“咱們折枝梅花回去好不好?”張雱問解語,“給伯父插瓶。”安瓚身體並不強健,一天中能出來的時候少,在屋裡的時候多,屋裡有新鮮梅花總是賞心悅目。
“好啊,”解語笑盈盈答應,“大鬍子,我要那枝,就是形狀最奇怪的那枝。”張雱依言折了下來,二人手持梅花,回到安瓚處。
將梅花插在花囊中,擺在案几上。 解語又給安瓚搬來了一堆書籍,“經史子集琴棋書畫全都有,還有野史趣聞、市井話本可以解悶。”交待再三:“您每日定要到梅林中散散,至上走上一個時辰。”生命在於運動,不能老悶在屋子裡,好人也會悶出病來。
諸事都安置好了,解語和張雱才依依不捨的拜別安瓚、方丈、李淋等人,啟程回到當陽道。 剛進家門,安汝紹和四個小玩伴一起躥了出來,“姐姐回來了,大鬍子哥哥回來了。”安汝紹又蹦又跳,圍著二人撒歡。
解語蹲下來,拿出帕子替安汝紹擦去流出的清鼻涕,嗔道:“都凍成這樣了,還在外頭瘋呢。”大冬天的這幫孩子們在屋裡也呆不住,還是要滿世界跑著玩。 小白站在安汝紹旁邊,小臉蛋兒紅蘋果似的,解語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臉兒,真可愛! 小白衝解語甜甜的笑,“**。”四五歲的小女孩,笑容分外天真,令人心喜。
張雱取出路上買好的糖炒栗子、冰糖葫蘆等吃食,“給你們的,去屋裡吃。”安汝紹連同幾個孩子一起歡呼起來,跟著張跑到屋中,在炕上團團坐了,洗乾淨了手、臉就開始搶著吃東西,很歡勢。
還是回家好。 解語和張雱倚在炕邊,看著眼前熱熱鬧鬧的場面,心裡暖融融的。 將來等到安瓚也回到家,一家人親親熱熱的在一處,可該有多好。 在憫慈寺壁火燒得再旺,屋裡再暖 和,也究竟是淒淒涼涼一個人。
李嬤嬤聽著聲音過來了,先拉著解語上上下下端詳幾遍,“我便是不放心,姑娘家如何能出遠門。”看看解語臉色依舊紅潤,小手依舊白白嫩嫩,才算放下心,“姑娘快見見夫人去,夫人惦記著呢。”
解語笑盈盈說道:“是,正要去見娘親。”對張雱使個眼色,二人一同去見譚瑛。 譚瑛應該是什麼也不知道,回京的那兩名錦衣衛肯定是上報了“安瓚突發時疫病亡”,但是錦衣衛並不知道安家如今住在當陽道。
譚瑛待張雱很是客氣,“辛苦無忌了,快回去歇著罷。”根本沒問兩人路上如何,安瓚如何,為什麼半路返回。
譚瑛不似安瓚隨和,張雱在她面前一向是小心謹慎的,當即規規矩矩答應了,起身告辭。 譚瑛命安汝明把他送了出去。
“說吧,到底怎麼回事。”房中只剩下母女二人,譚瑛似笑非笑的看著解語,不緊不慢的問道。
解語跑到譚瑛身邊,拉著她的胳膊,低聲把事情一五一十說了一遍,“爹爹如今在憫慈寺暫住,安穩得很;衛大人等也被黑衣人救走了,性命無憂。”
譚瑛怔了半晌,方幽幽說道:“隱姓埋名,也總比不明不白死在路上要強。只是苦了我兒,閨閣弱女卻要拋頭露面的救父親。”這一番奔波下來,解語吃了多少苦。
解語靠在譚瑛肩上,“娘,只要全家人都能平平安安的,這些算什麼。”眼下只要平安,將來還要全家團聚。
譚瑛輕撫解語的頭皮,“我早就該想到,你不會任由父親發配西北驛。”女兒本來是溫柔細緻的小姑娘,自從西京蔡家遇婚變之後,彷彿變了個人似的,時常顯露殺氣、霸氣,時常大膽妄為。 劫欽命要犯這事,擱到原來的女兒身上,根本不能想像;擱到如今的女兒身上,很是順理成章。
母女二人偎依在一起,解語安慰譚瑛,“娘您莫擔心,我定會想法子讓爹爹回家。”事在人為,再難的事情,也會有解決的辦法。
譚瑛低聲道:“哪裡敢想。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娘就知足了。”經歷過這一年的風風雨雨,哪裡還敢想像安瓚能夠全須全尾的回來。
解語也不多勸,只說了幾句家常,尤其提到,“家中多備些米糧罷,家中有糧,心中不慌。”不管什麼時候,人總是要吃飯的。
譚瑛並沒多問什麼,點頭答應了,“這話有理。”果然命安汝明出面置買了大批米糧回來。 安汝明臉色有些凝重,“嬸嬸真有先見之明,如今米貴了五成,面也貴了三成,排著隊買米買糧的人不少,怕是過陣子還要漲。”就算是大冬天的東西貴,也貴得太多了,透著怪異。
譚瑛溫和說道,“辛苦阿明了。阿明出去再買一批,送到鄰捨去。”無忌家中僕從不少,也要多備些糧食才是。 安汝明答應了,又出門一趟,置買了米糧送到張雱處。
“是伯母送我的?”張雱看著大袋大袋的米糧樂開了花。 安汝明微笑道:“是,嬸嬸命我送來的。”看嬸嬸原來好像不怎麼喜歡無忌,如今卻是好了。 其實無忌真的很好,比蔡新華那樣的負心薄倖男子強上多少倍。
晚上張雱照舊翻牆過來,“伯母送了我米糧。”甫一見面,張雱便喜滋滋說道,“哎,伯母很關心愛護我呢。”他得了米糧便過府拜謝,譚瑛待他不似往日冷淡,親熱了不少,令他心喜不已。
解語溫柔笑笑。 這可憐孩子自打十歲沒了親娘之後,怕是沒有女性長輩關心過吧? 岳培再疼他,沈邁再疼他,男人到底是粗心的。
“快坐下,”解語指指身邊的椅子,“備了你喜歡的點心,還有上好的普洱茶。”張雱高高興興坐下,高高興興吃點心喝茶水。 采蘩細心的把一應物品備齊,行禮退下去了。 臨走無奈看了自家少爺一眼,您家裡是沒點心吃呢,還是沒茶水喝?
“岳伯伯有沒有寫信給你?”解語問道。 大鬍子這些天沒在家,岳培該是有信送回來的。 自己這邊,傅深命人送過幾封信過來,除允諾“聽我閨女的,不難為安汝成那廝”之外,又說了不少陝西戰況,臨結尾總是殷勤交待“解語啊,我可是你親爹。”唯恐解語不認他。
張雱不經意說道“有,爹爹有,沈邁也有。”不過都沒什麼要緊事,不過是些家常話,大多是沒事找話。
解語翻看著邸報。 張雱坐在一邊替她剝小胡桃,“哎,你吃這個,很香的。”解語看完邸報,夾起胡桃仁兒吃著,“大鬍子,沈邁有沒有說他又打仗了?”聽說新去陝西的於大用急於立功,要攻打澤山。 於大用可不是吃素的,馳 名遼東的將領。
“他沒說,”張雱搖搖頭,“沈邁打仗的事從不跟我說。”除了逼自己練沈家功夫,就是逼自己生了兒子要姓沈,其餘的事沈邁不怎麼在意。
“哎,你說,”張雱放下手中的茶杯,猶猶豫豫問道:“我去幫沈邁打仗好不好?他年紀大了,打仗怕是力不從心。”可是如果去打仗,就不能天天過來見解語。
解語沉默片刻,緩緩問道:“大鬍子,如果有一天,一邊是你爹爹,一邊是沈邁,兩邊真刀真槍的打仗,你幫著誰?”依這個形勢看,真保不齊會有這麼一天。
張雱認真說道:“我不許他們打仗!”打著玩沒事,打一架定下孩子姓岳還是姓沈也沒事,真刀真槍打仗,我不許!
解語定定看了他半晌。 不許,好,那便不許。
這年冬天注定是要出事的:黃河中浮現一隻神龜,背上刻著“天子無道日月無光”八個大字;神龜出現後黃河兩岸百姓人心惶惶,民心更加不穩。
皇帝發了大脾氣。 他一向是最注重“祥瑞”的,要有祥瑞之兆的神物,而不是這晦氣之物!
各地的土匪彷彿約好了一樣,差不多同時猛攻官府,打下不少城池;一封又一封失利的戰報傳進宮中,皇帝完全失控,紅著眼命令“出兵剿匪!”原定明年春天的出兵計劃全部提前,左軍都督府右都督岳培率兩萬兵馬,入陝西境剿匪;中軍都督府右都督杜泠,率兩萬人馬,入福建境剿匪;右軍都督府右都督藍樨,率兩萬人馬,入山東境剿匪;前軍都督府右都督魯則威,率兩萬人馬,入浙江境剿匪;後軍都督府右都督杭天成,率兩萬人馬,入寧夏境剿匪。
一下子派出去五名都督,十萬兵馬? 解語咪起眼睛,皇帝這是急於求成吧? 還下了死命令,“限三個月內靖清匪患”,三個月? 你老人家在深宮之中求仙求長生不老,在深宮中醉生夢死,可知道外面民不聊生到什麼地步? 盜匪遍地了,三個月靖清,你當這些都督們是人還是神。
張這晚翻牆過來,很是煩燥,“我要跟爹爹去陝西!”不許他們兩個打仗。 傷了誰都不行。
解語已是這把其中的關節想了千百遍,想得通透了,微笑勸他,“不急,大鬍子。咱們不去陝西,留在京中一樣能讓他們不打仗。”如今能讓他們不打仗的,只有一個法子了。
“他們一位是你父親,一位是你**,都對你疼愛有加,傷了誰你都不答應,是不是?”解語溫柔說道,“既如此,咱們只有一條路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