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松澤試圖想像著洛映白把夏羨寧摟進懷裏,夏羨寧小鳥依人……地靠在他的肩頭,這場面頓時讓他感到一陣酸爽,連忙用手抹了抹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不管怎麼說,夏羨寧居然在下面的這個事實並沒有沖淡他的餘威,苟松澤好歹還記得自己有事情要做,恍恍惚惚地走了,路上不小心絆到石頭,摔了一跤。
另一頭,夏羨寧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在師兄口中“被受”的殘酷事實,一路追著那個離開的詭異人影到了他跟苟松澤說過的鐵棒峰,人影轉瞬消失,夏羨寧就停住了腳步。
他回想著剛才自己聞到的那股香氣,覺得非常像一種名叫“亭亭”的花香。
當年葛盼明叛出師門,一夜之間連殺二十三人,他的師父惠法禪師在死前流盡心血,化成帶有劇毒的紅色花朵,想以此來跟葛盼明同歸於盡,但是沒有成功。
當時夏羨寧和洛映白還在上小學,是在明法寺血案發生的第二天聽說了這件事,洛釗和長流派掌門謝不是帶著他們兩個和長流派少掌門路珩一起去的現場,空氣裏彌漫著的就是這種帶有血腥味的花香。
夏羨寧記得洛釗曾說過,葛盼明雖然還是逃跑了,但是他應該也受到了亭亭中毒氣的影響,洛釗讓他和洛映白見到這種花或者聞到這種味道的時候一定要提高警惕。這回洛映白他們本來是沖著彭旋和呂露的案子來的,實在沒想到還能順藤摸瓜帶出來一個葛盼明。
夏羨寧想著這些,站在原地等了一會,他那些接到吩咐的小弟們也都氣喘吁吁地趕過來了。
岳玲道:“是我的錯覺嗎?我覺得這片地方的煞氣很重。”
苟松澤道:“我有同感,沒遇到什麼怪東西真是萬幸。”
隨著他一路深入大山,已經逐漸感到了這個地方的詭異森冷。主要是此處的地形閉塞,多年來積攢下來的死喪之氣沒有散到外界,與別的地方的靈氣交匯消融,而是被外面鋒利的群山擋在了一處山谷之中,濃郁不散。
由此看來,此地若有生物,必生魔心,若有屍骸,也絕對會發生異變。
岳玲笑道:“哪是你沒遇到怪東西,是夏處先打頭進來的,他已經把路開好了。我剛才是跟他同一條路過來的,兩邊都是妖物的殘骸。”
羨寧哥依舊威武霸氣,他怎麼就成了……下面的那個呢?
怎麼想也不可能呀。
苟松澤一邊想,一邊乾笑道:“哦這樣啊。”
夏羨寧在不遠處揚聲道:“到齊了就跟著我上山!”
苟松澤和岳玲停止交談,各自答應了一聲,和其他人一起跟在夏羨寧的後面。
有人問道:“夏處,你不是說咱們來救人的嗎?需不需要我們再準備點什麼?”
夏羨寧道:“低頭,看地。”
問問題的人一臉懵逼,低頭一看,只見地面上有著雜亂的輪胎印和腳印,他也是刑偵出身,順著痕跡走了幾步觀察,突然發現不對,說道:“這地上的痕跡怎麼消失了?這些人中途失蹤了!”
夏羨寧道:“一共失蹤了兩撥人。一撥是開車過來的,一撥是走著過來的,而且車上的人還不少。看地上的車輪胎印——一開始很深,後來突然就變淺了。”
幾個人聽了夏羨寧的話都是恍然大悟,一開始問話的人連忙說道:“還是夏處看得准!神探啊!”
夏羨寧擺了下手,道:“現在我叫你們過來,是為了等找到人的時候讓你們帶著那群人離開,一會救完人大家先走,不用管我,聽見了嗎?”
大家的第一反應是異口同聲答應了一句“是”,夏羨寧交代完了安排,轉身打頭就走,苟松澤連忙在後面緊跟著,問道:“夏處,那我們不用接應你了嗎?你不是來找人的嗎?你自己會不會不安全?”
夏羨寧道:“不用。”
苟松澤:“……”
見夏羨寧惜字如金地說了這兩個字之後就不再開口,他也無奈,只好閉嘴在後面跟著,心裏有點想念唯一能跟夏羨寧流暢溝通的洛映白了。
哎呀,表哥他居然是上邊的!
……嗨呀!
不可置信的情緒如同有毒,在腦海中縈繞不去,苟松澤覺得自己可能是中邪了。
大概是這一路下來,連鬼怪都意識到夏羨寧難纏,前方逐漸平安無事,而當幾個人走到一個岔路口的時候,側面的叢林中,忽然有一群鳥兒大叫著飛了起來,翅膀在半空中發出撲落落的聲音。
夏羨寧轉頭看了一眼,沒有發現異常,倒是發現苟松澤一臉痛苦,表情糾結,便問道:“你在想什麼?”
苟松澤嚇得一激靈,連忙道:“什麼也沒有……”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夏羨寧猛然轉身,沖著西北方高喝道:“梁飛岳玲,注意!”
在他大喝的同時,山林中突然飄出一片黑霧,其速度之快,竟然追上了半空中逃命的飛鳥,鳥屍頓時落了一地。
首當其中的梁飛和岳玲大驚失色,兩個人同時出手,一時間十幾道驅邪符飛出,擋住黑霧。
苟松澤連忙沖過去,揚手前揮,只見一道黑色長鞭靈蛇般抽出,旋風乍起,助長符咒之力,三個人合力,乍然而來的黑霧也乍然煙消雲散。
一眼看去,好像危機被消除了,但夏羨寧的臉上沒有任何放鬆之色,反手一拍,長劍已經出鞘,他一掌推在劍柄上,同時再次高聲道:“就地臥倒!”
三個人來不及多想,電光石火之間,本能地遵從最信任的人指示,同時伏倒在地。
倒地之後,只覺得後背上有疾風刮過,苟松澤余光向上一瞥,愕然發現黑霧過後,林子裏的萬千樹枝竟然都化作利箭,鋪天蓋地而來,如果夏羨寧剛才說的是“讓開”,他們肯定只會往旁邊退避,估計早就變成篩子了。
但迎著箭雨的方向,夏羨寧的長劍就像一道銀色閃電,攜帶勁風倏忽撞去,劍影轉眼間化作萬千,擊退攻擊,夏羨寧的身影已經隨後而至,飛身越到他們前方,揚手接住半空中落下來的長劍,劍花一挽如同行雲流水,威壓再次應手而出,那出其不意的箭雨黑霧頓時全線崩潰。
苟松澤一躍而起,手掐法訣,轉身一掃,將幾隻不知死活的怨靈收納掌中,這才驚魂未定地道:“剛才那是什麼情況?”
夏羨寧的表情很鎮靜,淡淡道:“有人在歡迎咱們。”
簡單的一句話,卻無端讓人心裏沒底,苟松澤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那不見天日的密林,握緊了手裏的鞭子。
以他對夏羨寧的瞭解,苟松澤隱隱覺得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應該是已經知道林子裏面的會是什麼人了。
但夏羨寧沒說什麼別的,大步走在前面,很快就進到了林子裏面。
眾人一進去就能感到這座森林十分不正常,這裏面的每一棵大樹都生長的非常茂盛,枝葉濃密,枝幹虯結。按理說這樣的樹木需要足夠的養分和生長空間才能長出,但這些樹卻生長的過於濃密,樹冠幾乎都是緊緊挨在一起的。
夏羨寧走進去,二話沒說,先是揚手一劍,將離他最近的那棵樹砍翻,樹木倒下的時候,其餘的大樹仿佛也能感覺到害怕似的,竟然自發在他們面前讓開了一條小路。
夏羨寧卻沒有動彈,而是站在原地,仿佛觀察著什麼。整個林子裏有種異常的幽靜,仿佛除了特偵處的人之外再沒有任何活物,就連一隻鳥,一條蟲都不存在,可是他總感覺有很多人正在直勾勾看著自己。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第六感,他找了一圈之後忽然回頭,正好迎上楊崢又是納悶又是害怕的目光。
夏羨寧的眼神很銳利,楊崢勉強鎮定:“夏、夏處,怎麼了?”
夏羨寧總算找到問題出在哪里了,抬手沖著楊崢示意了一下,說道:“救人吧。”
楊崢一邊納悶人在哪里,一邊回頭順著夏羨寧示意的方向看去,結果居然正對上一雙眼珠子。他的目光上移,這才發現自己身後這棵枝幹虯結的大樹上,竟赫然還藏著一個人!
這人的全身幾乎都被蜷曲的藤蔓和枝條給蓋住了,整個人倒掛在樹幹上,乍一看根本沒有人的模樣,因此剛進來的時候誰都沒有注意,最可怕的是,看他一動不動,分明應該是已經失去了意識,一雙眼睛卻直勾勾地朝前瞪著,眼白上佈滿了血絲。
楊崢二話沒說,白眼一翻,也倒了。
這時候岳玲也道:“這棵樹上也有人,還有那邊……天哪,這些人都被掛在樹上了。”
苟松澤晃了楊崢幾下,簡單粗暴地將他弄醒,說道:“行了,甭怕,這就是樹精的一種,它們身上的樹枝能夠抓人吸食元氣。現在這些人被抓的時間不長,應該都沒死,快把他們放下來。”
苟松澤說完之後,又打算向夏羨寧請示,結果眼前已經不見了人影,他再一抬頭,發現夏羨寧已經朝著樹林深處走去,苟松澤連忙叫了聲:“夏處!”
夏羨寧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先回去,人就已經消失在了樹林深處。
當周圍只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那景色也逐漸發生了變化,一層足以遮擋視線的濃霧升起,周圍的樹木若隱若現,讓人無法辨別道路。
夏羨寧沉思片刻,先踏巽位,再走離位,身形一轉之際,周圍忽然萬千花開,花瓣紛紛揚揚落下,兩個體態婀娜的美女分花拂柳而來,看見夏羨寧之後滿臉高興,連忙沖他走了過去。
兩人身上帶著淡淡的香水味,夏羨寧微微蹙起眉頭打量著面前的人,一直沒有說話。
左邊的美女湊到夏羨寧面前,說道:“先生,請問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啊?我和我妹妹迷路了,怎麼走也走不出去,辛虧碰見了你,不然真的要嚇死了。”
她的手拉住夏羨寧的衣角,好像生怕人跑了:“那個……你,能不能帶著我們從這裏走出去?謝謝你。”
右邊的人也湊過來,開口道:“對啊,先生,求……”
話音未落,夏羨寧倏地伸出手,一左一右按在兩個人的腦袋上,跟著簡單粗暴地往中間一扣,兩顆漂亮的腦袋撞在一起,發出“砰”一聲悶響。
夏羨寧鬆手,兩個女人軟軟地滑到地上,然後變成了兩截木頭樁子。
夏羨寧涼颼颼道:“裝瘋賣傻地把我引過來就為了搞這種小把戲?葛盼明,你做人這麼無聊嗎?”
他說完這句話,就聽見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夏羨寧的神經繃的很緊,聽見動靜之後轉身回劍就刺,來的人手中長刀一舉,直接用刀鞘把他的劍給卡住了。
“羨寧,你謀殺啊!”
一聽這個聲音,夏羨寧殺氣一斂,立刻把劍收了回去,三步並作兩步趕到洛映白身邊拉住他:“師兄?你怎麼到這裏來了?”
洛映白沒好氣地說:“還能為什麼?來找你唄。想來想去放心不下,彭旋的事一會再說,我得先把你給帶回去才行,這裏看著就很陰森,你一個人太不安全了。”
夏羨寧道:“可是我還沒找到要找的人呢。”
洛映白道:“你到底要找誰?”
隨著兩人的對話,夏羨寧眼中因彼此剛剛見面而露出的笑意逐漸淡了下去,但還是說道:“我要找葛盼明——之前是他操控了高祥的意識,後來高祥被咱們抓住之後,他怕被發現,就解除了控制,結果正好在解除的當時被我發現高祥的面相改變,就跟過來看看。”
洛映白道:“怪不得你那麼著急……但是現在敵暗我明,還是得小心一點。也不知道他會藏在哪里,羨寧,咱們去那邊看看吧?”
他說完之後拉著夏羨寧就走,結果走了兩步,夏羨寧忽然不動了。
洛映白奇怪地說:“怎麼?”
夏羨寧看著兩人交握的手,沉默了一下,說道:“不……你不是洛映白,你是誰?”
“啊?”洛映白一怔,隨即失笑,道,“你說我是誰?你傻了嗎羨寧,難道還懷疑我是冒充的?”
他說話的內容、語氣、神情,包括對待夏羨寧的態度,全部都和平常一模一樣,沒有半點值得懷疑的地方,夏羨寧詐了他一句沒有得到結果,似乎有點也不確定。
他反問道:“你不是嗎?”
“我當然……”
“他當然就是個冒牌貨。”
隨著突然冒出來的第三個聲音,側面一刀橫揮而至,直接砍中了跟夏羨寧說話的那個“洛映白”的脖子,頭顱落地發出悶響,夏羨寧看著這一幕,瞳孔驟然緊縮。
他鬆開自己的手,沒有頭的“洛映白”倒在了地上,夏羨寧慢慢抬頭,只見面前又出現了一個“洛映白”。
他動了動嘴,卻一時連“師兄”兩個字都叫不出來了。
真與假,虛與實,在這一刻完全扭曲了形狀,連面前那原本應該無比熟悉的面龐都顯得陌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