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盼明最擅長的就是擊潰人心,混亂神志,夏羨寧雖然沒有上當,卻也因為他虛虛實實的把戲受到了很大的影響。
他心裏有著許多疑惑,也就更加擔心洛映白那邊的情況,將幻境破碎之後,立刻向常鄉村趕了回去。
葛盼明性格狡詐,在這場夏羨寧跟他幻覺的較量當中,洛映白先後出現過兩次,但一次是樹精幻化,一次是葛盼明自己直接改變了相貌。
當他發現第一次樹精變化的洛映白引起夏羨寧的懷疑之後,索性自己也化成洛映白的樣子,親手殺掉第一個“冒牌貨”,這樣一來,魔障之外還有魔障,本來懷疑的人也很難不再次上當了,可惜他終究還是低估了夏羨寧。
見幻境無法困住夏羨寧,葛盼明索性直接點破洛映白重生的事,這雖然不能給夏羨寧帶來實質性的傷害,但也難免會擾亂他的心緒——簡直是典型的損人不利己。
事實上在另一邊,真正的洛映白和苟松澤分開之後,還在樸實地為了下山的事情發愁。
剛才他們為了追夏羨寧,車子已經開出去了好一會,洛映白雖然把車讓給了苟松澤,可也不願意走那麼遠的路下山,於是給魏收打了個電話,讓他過來接自己。
魏收剛才負責送受傷的人下山先離開了,此時已經把溫倩倩就近送到了一個鄉村診所,眼看沒有什麼大礙,迅速開車上來,迎住了走到一半的洛映白。
洛映白剛坐上副駕駛,魏收就迫不及待地說:“師兄,我覺得他們說的那個專家就是彭旋!彭旋好像就在這附近!”
讓他意外的是洛映白好像不大驚訝,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魏收道:“我跟你說啊,我剛才把溫倩倩送下去,診所裏的人檢查了她的身體狀況,說沒什麼大礙,我就隨便問了一句,那她現在昏迷不醒,用不用吃藥或者輸點營養液什麼的,那診所的醫生說他水準不高,看不出來,建議等下午專家來了,讓我再帶著她給專家看看。他說溫倩倩很有可能是中邪了,專家會給人驅邪。”
洛映白道:“那個專家是彭旋?”
魏收道:“他用了假名,我本來不太能確定,但是那個醫生說這個專家是研究中醫的,還會捉鬼驅邪,我一時好奇,要了藥方來看……你看看,這個字跡!”
他說著從衣兜裏掏出一張紙來遞給洛映白,洛映白卻沒接,隨便地掃了一眼,就說:“好了,我知道了,就是他。”
魏收的手在半空停了一下,將藥方收起來,輕聲道:“師兄好像並不驚訝。”
洛映白道:“阿收,剛才有件事我只說了一半,現在實話告訴你,復活呂露那個方法,其實是咱們門派中禁術,生魂寄體,肉骨重生,這個禁術的具體方法,現在除了我以外估計你們誰都沒有聽過。”
魏收“啊”了一聲,洛映白歎口氣道:“藏書室裏有這本書,挺舊的了,我閑著沒事的時候喜歡泡在裏面翻,你們如果想知道,好好找找大概可以找到。”
這些人裏面只有洛映白最愛看書,對於他來說,看這些東西不僅僅是為了學習,而已經成了一種消遣,藏書室又在他家裏,洛映白經常在裏面一泡就是一整天,這魏收也知道。
洛映白說現在只有他知道這個禁術的具體內容,那麼他的意思顯然是指出事之前他也曾跟彭旋提過,畢竟當年彭旋是最喜歡纏著洛映白的一個人。
生魂寄體,肉骨重生,就是在人還留著最後一口氣的時候,將生魂抽出來,塞入特製的人殼裏,這樣地府的人感覺不到那屍體當中的死氣,生魂又可以在新的身體裏繼續存活,除了或許會喪失一部分記憶之外,所有的舉止行為都跟活人無異,不會讓任何其他的人看出破綻。
但禁術就是禁術,呂露的陽壽到了,她的生魂卻沒有及時被帶入地府,身體又在死前本身就受到損害,不能使用太久,因此溫倩倩才會被抓走,作為呂露身體的替代品。
魏收道:“師兄,可是驚動陣法的是盧曉婷,為什麼被帶走的人會是溫倩倩呢?”
洛映白道:“大概她合適吧,至於為什麼合適,可能是體質,可能是生辰,就是另外一件事了。現在我沒空調查。你剛才說彭旋下午來?”
魏收道:“是啊,診所的那個醫生說這個專家很好,不收錢,是免費過來扶貧的,這個人每年都要來常鄉村幾回,給村民們免費看病,很受尊敬。按照他往年的行程,應該是下午那趟車就能到常鄉村……大約兩個小時之後吧。”
洛映白道:“你說他會不會知道特偵處在這裏?”
魏收道:“不會,我們保密來的……等一下,師兄,你要自己見他?!”
洛映白笑著拍了拍魏收的肩膀,說道:“這不是還有你嗎?”
他在網上查找了一下最近的車程說道:“如果車子不晚點的話,現在距離彭璿到達常鄉村最快還有兩個小時,咱們先去準備一些後手,以防萬一。”
如果是以前的彭旋,洛映白自認為對於他的各種招式和想法有足夠的瞭解,如果雙方硬碰硬地杠起來他一個打三個不成問題,但是現在很多疑點弄不清楚,如果不是實力絕對碾壓的情況下,洛映白一向習慣於早做準備。
他們之所以能夠把彭旋的行程計算的如此準確,是因為常鄉村地方閉塞,要從外面來到這個村子所屬的鎮上只有一趟火車。
火車沒有晚點,彭旋準時來到,對於他來說,這是毫不特殊的一天,彭旋照常坐進了村長為他專門準備的房間裏,開始一一給常鄉村的村民們看病。
他所在的地方並不屬於常鄉村的地界,而是屬於這裏一個名叫“青門”的道家風水門派,雙方現在屬於合作的關係。
彭旋雖然只有一個人,但是出身名門——長流派是道家門派之首,所掌握的各種典籍、秘咒不計其數,這對於根基尚淺,勢力範圍也不大的青門來說,正是最缺乏的。
彭旋從好幾年之前還沒有背離師門的時候,就在一次無意的遊歷當中發現這個地方煞氣極重又不易外泄,所以此地的村民們也都暴躁易怒,逞勇鬥狠,而且容易生各種怪病。
發現此地的特質之後,他頓時如獲至寶——這裏雖然不適宜人居,但卻是佈陣養屍的好地方!
於是,彭旋以“中醫專家”的身份第一次進入常鄉村,並且主動幫助兩個人治癒了怪病,隨著村民們的奔相走告,他也逐漸獲得附近幾個村莊的愛戴與信服。
通過這一切掩人耳目的行為之後,彭旋徹底打入這片土地,把它變為了自己的實驗基地。在這期間,同樣有此打算的青門本來對此十分不滿,想要剷除掉彭旋這個競爭對手,但最後的結果是青門門主被他說服,雙方一致暗中合作至今,培養出了不少鬼奴邪物。
這回算來時間應該差不多了,等把這些村民們打發走,他也應該去驗收一下自己的成果……
彭旋這樣想著,對千恩萬謝的病人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同時示意身邊的助手揚聲喊道:“下一位,請進。”
這裏的村民們常常生病,一方面是病症古怪,聞所未聞,另一方面也是去不起大醫院,所以願意免費治病的彭大師在他們眼裏就像是救世主一樣的存在,每次他來,外面都會排起長長的隊伍。
彭旋心不在焉地在紙上記錄下剛才看病時總結出來的症狀,又一名新的病人已經被助手帶了進來。
彭旋看了眼事先收上來的表格,知道這個病人名叫楊萍,於是溫和地道:“說說你的情況吧。”
對方是個懷著孕的年輕女人,農村人結婚早,她看起來頂多也就二十歲的年紀,面色憔悴,身材瘦削,這也就顯得那高高隆起的肚子格外明顯。
她已經擔驚受怕了很多日子,好不容易見到彭旋,簡直覺得比見了親人還要親切,差點哭出聲來,連忙向他訴說了自己的問題。
原來這個楊萍雖然看起來像是個懷孕五六個月的孕婦,實際上她卻還沒有結婚,更加不知道這孩子到底是從哪里來的。只是在前一陣突然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肚子莫名大了起來,甚至還可以感覺到胎動。
這事不僅詭異,而且還特別丟人,不大的一個小村子,謠言頓時傳的滿天飛,家裏人又驚又怒,反復逼問之後,楊萍卻始終堅持她根本就不可能懷孕。
彭旋道:“那你有沒有去醫院拍張片子,看看你肚子裏東西的模樣?”
楊萍道:“拍了……可是片子裏面什麼都沒有,只是一團黑,醫生都不願意給我看病,催著我走,說是他們治不了。”
她這段日子每天為了自己的身體擔驚受怕不說,還要被別人指指點點,說話的時候語氣裏面都是絕望,但注視著彭旋的眼神又無比的熱切,仿佛他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自從離開門派之後,這種目光彭旋見的多了,一開始還有那種全身輕飄飄的得意感,現在則早就習以為常,他神色不變,微笑著安撫了楊萍幾句,拿出一張黃符,在上面畫了幾筆,示意楊萍在上面按一個血手印。
常鄉村一直信奉鬼神,對這種玄學類的事情接受程度本來就比普通人高,從一開始彭旋單純是利用中醫的方法治病,到藥到病除,逐漸開始用上符紙、神水之類的東西,他們都適應的非常良好。
楊萍也是同樣,她臉上毫無詫異之色,聽話地在對方所示意的位置按上了一個手印。
就在鮮血沾染上紙面的同時,黃符上的字跡仿佛發生了些微的變化,而紙面上則隱隱多出了一層黑氣。
彭旋淡淡微笑的樣子總是讓人覺得有點違和,但是仔細看去,又說出不哪里不對,他安撫地沖楊萍點了點頭,說道:“我可以替你村子裏的人證明,這個孩子不是你跟什麼人私通懷上的,這是個鬼胎。”
楊萍簡直不知道應該問他前半段話而感到開心,還是為他後半段話驚恐,表情一時非常古怪:“……這,鬼胎、鬼胎應該怎麼辦?”
彭旋道:“如果是一個月之前的時候,鬼胎沒有真正成型,我還可以想辦法幫你除去,但是現在強行化解只會造成你身體受損……還是把孩子生下來吧,生下來之後抱來給我,我會替你處理,以後你就可以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了。”
楊萍根本就不會對彭旋的話產生半點懷疑,滿臉欣喜,連連點頭。
彭旋道:“如果你的家人不相信你,你可以把他們叫進來聽我說。”
楊萍顧不得自己的大肚子,站起來沖他深深鞠躬:“謝謝彭大師、謝謝彭大師!”
彭旋微笑道:“沒關係,快去吧。”
楊萍出去之後,表格上登記的下一個人還沒進來,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騷亂,彭旋抬頭一看,仿佛是有人插隊。
他只管治病,這種小事是不會去處理的,助手出去了片刻沒有進來,反倒是一個年輕男人走了進來。
這人長得平常,穿戴也平常,看走路的樣子倒是挺斯文的,但他身上有一種氣質,讓彭旋本能地感覺到危險。
這只是一種第六感的直覺,他說不上來不對的地方,只能在心裏暗暗警惕,臉上依舊是與剛才如出一轍的笑容,禮貌的點點頭,問道:“錢偉?”
對方在他面前坐下,也淡淡一笑,卻說道:“不是他,我是插隊進來的。”
他說的太坦然,乃至於彭旋頓了片刻才只好順著接了一句:“外面的人也都很需要即時就診,先生你下次還是不要插隊了。”
“對不起。”對方微帶淺笑的樣子卻不大像是抱歉,他將一隻手擱在兩個人中間的桌面上,說道,“可是我被人用散元靈罡打中了,等不了。”
“散元靈罡”……這個招式甫一入耳,頓時激起彭旋心海湧動,動作一時僵在原地,過了半晌,才緩緩抬手,機械地將手指搭到了對方的手腕上,想要感知他的傷勢。
他竟然中了這一招,這人一定是個術士,他為什麼會找到這裏?
——彭旋的心裏胡亂想著,半天不能冷靜下來,畢竟他曾經用這一招對付過一個人,他是他所認為的,這個世界上他最不能戰勝的一個人……就在那次他贏了。
當然公平的說,是對方受傷在先。
不,這人不簡單,不能分心,先看看他究竟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彭旋凝神靜氣,集中精力,想要先感知對方的傷勢是個什麼情況。
對方的手擺的有點偏,他的手指尋找著幾個用來測氣的穴道,然後一下子就頓住了。
在那一刻,心臟狂跳,頭腦眩暈,仿佛時間一下子就放緩了,短短幾秒被拉的無限漫長。
彭旋的頭垂著,看不清楚表情,只能隱隱見到一滴汗水順著他的面頰側面滑落下來。他的指尖發著抖,用力將那只手翻過來,一朵優美的青色薔薇映入眼簾。
彭旋的瞳孔驟縮,猛然抬頭,脫口道:“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