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死人?”
洛映白有點驚訝,隨即恍然道:“那也難怪她一定要找你了。”
詛咒活人能讓活人變死,把死人當做活人詛咒,則會令死人永不超生,嚴重者神魂俱滅,但同時,這也將消耗施咒者很大的法力,一般人是壓不住的。
放眼如今的風水界,其中如同夏長邑那樣的前輩基本上都已經不再接手委託,剩下年輕人又大多數對這樣的要求無能為力,朱琳雅知道洛映白和夏羨寧身在長流派,她肯定不能找,剩下的喬廣瀾就成了最好的選擇。
喬廣瀾道:“我看她應該也不是不知道對方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她是怕我看出端倪故意不告訴我,但是那照片上的人一臉死相,我又不瞎,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呢?可惜到最後也不知道那個要被詛咒的死人是誰。”
洛映白沉吟道:“從她和夏三叔結婚以來,我跟這家人也沒有過特別大的接觸,實在想不出來可能的身份……那這件事最後怎麼解決的?”
喬廣瀾道:“我就問她是不是把我當傻子,讓我詛咒個死人還不說明白是怎麼回事,然後讓她速度離開,就沒了。”
洛映白失笑道:“好吧,算你6,晚上我跟羨寧說一聲,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謝謝啊。”
喬廣瀾“切”了一聲:“瞎客氣什麼,掛了!”
洛映白道:“哎哎哎等一下!”
喬廣瀾還以為他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連忙問道:“怎麼了?”
洛映白道:“好久沒聯繫,我都想死你了,掛電話之前不來個麼麼噠嘛。”
“……”
喬廣瀾那邊“啪嚓”一聲,跟著聽筒那邊傳來“嘟嘟”的忙音。
洛映白最喜歡噁心他,忍不住大笑起來。
聽了喬廣瀾的講述,洛映白覺得這件事的確是很古怪,畢竟關係到夏家內部隱私,他也不好插手,決定等夏羨寧過來吃飯的時候跟他商量一下。
夏羨寧是在晚上六點多的時候回來的,他上樓後敲了敲洛映白臥室的門,進去道:“師母讓我叫你,晚飯快好了。”
洛映白正坐在桌前看書,一扭頭看見他,驚訝道:“什麼時候回來的,嚇我一跳。”
“就剛才。”夏羨寧簡短道,他從背後摟住洛映白,探身看了一眼他桌子上的書:“在看什麼……安徒生童話?”
“‘太陽不分善惡,什麼東西都照的……這壞人心裏一片漆黑,但是太陽光曾射進他的心裏,小鳥的歌聲也曾透進去’。”
洛映白合上書,微笑著說:“童話當中除了童稚性以外,還有一些苦澀的幽默,多讀幾遍可以學到不少東西。”
夏羨寧微微一哂:“所以囚犯才敢於去瞪視陽光啊。”
洛映白失笑道:“喔,算你說的也有道理……跟廣瀾聯繫了沒有?”
夏羨寧道:“你不說我都要忘了,他在我開會的時候打了一個電話過來,我還沒給他回過去,他找你了?什麼事?”
洛映白一邊洗手準備吃飯,一邊把喬廣瀾說的事簡單給夏羨寧講了一下,說道:“朱琳雅不可能無緣無故要請人去詛咒一個死人。你還記不記得?咱們小時候她有一次去你們家鬧過。夏三叔還放狠話,說破爛扔了絕對不會再撿,結果隔了這麼多年她居然帶著孩子回來了,這件事本身就很出人意料,還是應該調查清楚一點比較穩妥。”
夏羨寧道:“這人確實心術不正,那張照片你見過沒有?”
朱琳雅要詛咒人的照片已經被喬廣瀾翻拍之後發送到了洛映白的手機上,他拿給夏羨寧看了看,上面的女孩大概二十來歲的年紀,跟夏洛兩人差不多大,長得很漂亮,即使是一張被偷拍的普通照片,也無損于她美麗的容貌。
可是經過仔細辨認之後,他們都覺得這個人極其陌生,從來沒有見過。
夏羨寧道:“我不知道她是誰,不過也可能是三叔那邊新認識的……什麼人吧,我這一段時間太忙,總共也沒跟他們見過幾次面。明天是他五十歲整壽,去看看就知道了。”
洛映白道:“啊,對了,還有這件事,你不說我都要忘了。你單位的事處理的怎麼樣了?結界裂縫如果要一一尋找修補的話,需要花費很多精力啊。”
夏羨寧道:“地府上次理虧,這回很好說話,老師跟他們談好了,修補結界裂縫的事情完全由他們處理。我們今天開會是因為發現陽間竟然有一些術士,利用這些裂縫跟鬼差們做黑市交易,買賣地府法器,需要嚴查。”
就是因為這件麻煩事,夏羨寧他們才足足開了一整天的會商討方案,現在基本的調查規劃已經定了下來,第二天正好調休,夏洛兩人就一起去參加了夏三叔的生日宴會。
因為是五十歲的整壽,夏長為的生日宴會規模很大,舉辦在他郊外的別墅裏。
別墅裏面的宴會廳按照西式風格佈置,四面是鬆軟的沙發,中間一張長桌上鋪著桌布,上面各色醇酒美食自取,房間的一角還有一支正在進行演奏的高級樂隊。
這時候正是金秋時節,中午的天氣溫度適中,別墅外的草坪沒有刻意進行修飾,零星野花點綴其間,反倒更見野趣。夏長為又吩咐人在外面擺了圓桌和椅子,也有不少賓客坐在那裏賞景談笑。
夏老爺子一向對這個兒子不滿,父子之間經常爭執,他沒有參加這個宴會。此外,江語佳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洛釗也拒絕了夏長為的邀請,只派了洛映白代表他們夫妻前來。
洛映白在身份曝光之前基本上從來不會在這種場合露面,有不少人還不太認識他。眼見一個相貌秀美的年輕人由夏羨寧親自陪著進來,都有些好奇,跟著就看見這場宴會的主人夏長為一臉驚喜,竟然撇下正在跟別人說話的妻子,三步並作兩步迎到了門口:
“羨寧、映白,你們兩個來了!”
他這樣一叫名字,大多數在場的人都意識到了洛映白的身份,一個客人小聲說道:“原來這位就是洛家那個孩子,我還記著上次的新聞,這小夥子長得也太秀氣了。”
他們見到洛映白時,總忍不住說他長得秀氣,其實除了洛映白本身的長相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在於洛釗平時給人留下的印象實在是太威猛,總讓人忍不住懷疑他跟洛映白不是一家的。
另一名客人介面笑道:“兒子的長相隨母,你們看看夏老三這個反應還不明白嗎?見著人家過來,比見到了親生的還要熱情。”
話說到這裏就不好在深層次討論了,大家交換眼神,心照不宣。
當年夏長為追求江語佳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他們圈子裏平輩的人幾乎就沒有不知道的,後來追求失敗,夏長為先被家裏按頭結婚,又過了幾年江語佳也嫁進了一直跟夏家關係親密的洛家,因為避嫌,雙方就再也沒有單獨見過面或者說過話。
現在時隔多年,看來夏長為還沒有忘記當年那段感情,見不到江語佳,就是見見她跟別人生的孩子也覺得很高興,真不知道說他這個人是癡情還是渣。
夏羨寧將手上的禮品放下,沖著夏長為一頷首,說了幾句祝賀的話,跟他比起來,反倒是洛映白更像個親侄子似的,笑道:“三叔,好久不見。好聽的話都被羨寧說差不多了,我就祝您青春永遠,生日快樂。”
夏長為今年五十歲整,如果忽略鬢邊的白髮,他看上去倒像是只有四十出頭,輪廓和五官跟夏羨寧有三分相似,氣質卻完全不同,儒雅中有著幾分浪蕩,是個標準的美男子。
夏長為笑著拍了拍洛映白的腦袋,說道:“你這小子,就是嘴甜。”
洛映白一笑,夏長為說道:“你媽媽的身體……怎麼樣了?”
洛映白不動聲色,說道:“謝謝三叔關心,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
夏長為點了點頭道:“那就好,快進去坐下吧。羨寧,你過來幫我一起招待一下客人。”
夏羨寧拍了拍洛映白的腰,跟著他走了,洛映白懶得應酬,在入場時道賀之後就坐到了窗邊的一個沙發上,拿了杯紅酒慢慢地啜著,周圍不時有人抱著結交之心過來,討好地說上幾句場面上的閒話。
這些人當中,甚至還有在長大之後頭一回見到他的朱琳雅。
洛映白原本以為朱琳雅好不容易嫁進夏家,一定很受夏長為的寵愛,但是這次過來,最起碼就他眼中看到的場景而言,夏長為對待朱琳雅的態度並不熱情,兩人互動很少,看起來似乎也只是比陌生人好上一點。
這樣說來,或許他們這次婚姻的大部分原因,是為了給夏征一個更好看的身份。
“這位就是洛少吧?”朱琳雅還不知道喬廣瀾跟洛映白說了她的事情,端著一杯酒過來,笑著沖洛映白舉了舉,說道,“上次見你的時候你還小呢,現在已經長成大小夥子了——洛少跟你媽媽長得很像。”
洛映白微微一笑,卻沒端酒杯,說道:“三嬸你——也和令公子挺像的。”
朱琳雅舉著酒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在不知道洛映白的身份時,她兒子夏征進行了一連串的騷操作,結果差點被夏老爺子弄到非洲去挖一輩子的煤,事情鬧大了之後,朱琳雅特意好好調查了洛映白一番。
雖然相關資訊很少,但她畢竟身在夏家,和那些沒有門道的普通人不一樣,也聽說了不少舊事,特別是當年江大小姐和夏三公子之間的那些糾葛。
除此之外,朱琳雅還聽到,凡是認識洛映白的人個個對他讚不絕口,都說這位大少爺難得的脾氣好,也不愛端架子。
她實在沒想到,自己這樣的身份,今天又是這種場合,洛映白居然會這麼直白的不給面子。
她也不想想,自己當著人家的面,心懷試探地提起人家的母親,當然不可能得到好臉色。朱琳雅只是想起了前幾天上意形門的事情,心中暗罵這一個個的年輕小夥子都是怎麼回事,難道她最近命犯杠精?
她的臉色變了幾變,終於還是露出一個略帶僵硬的笑容來,狀似不在意地放下杯子,說道:“夏征那孩子不懂事,之前得罪了洛少,我也訓他了,洛少你看在他小的份上,別跟他一般見識。他是羨寧的兄弟,不也就是你的兄弟嗎?”
洛映白不置可否地道:“言重了。”
洛映白說完這句話,不遠處忽然傳來一個清脆的響聲,聽起來好像是什麼東西被摔碎了,洛映白和朱琳雅同時扭頭向那個方向看去,只見好久不見的夏征正站在一個沙發前,彎腰小聲說著什麼,他面前的一個女人抱著手坐在沙發上,好像是在賭氣。
那個女人之前曾經去過洛映白的學校,洛映白記得她的名字應該叫程光晨,是夏征的妻子。
這對夫妻之間好像發生了什麼爭執,地上摔著一個酒杯,程光晨氣鼓鼓的,夏征臉色也不太好看,但是看樣子應該在努力哄人。
像這種場合,雖然周圍的都是人精,可以對這件事裝作誰也沒看見,但可想而知,一旦鬧起來,第二天就會變成一個笑話在圈子裏廣為流傳。
朱琳雅甚至連他們會說什麼都能想到——無非是私生子就是上不了臺面,父親壽宴的場合竟然有傷風度之類的。
眼看兩人你來我往地說了幾句,這件事還好像解決不了了,夏征的聲音倒是也越來越高,朱琳雅連忙走過去,抓住夏征的手臂,皺眉道:“你吵什麼?丟不丟人啊!”
夏征怒道:“她根本就是無理取鬧,我多跟哪個女的說句話也要管,我穿什麼衣服也要管。剛才我在那裏接待賓客,她硬是把我叫過來給她削蘋果,有病!程光晨,你把我當丈夫還是當奴隸啊?”
平時程光晨這樣無理取鬧的事做的也不少,兩人結婚兩年,其實夏征早就習慣的差不多了,他生氣的還有一點,就在於剛才夏羨寧是跟他一起接待客人的,夏征好不容易有一絲出風頭的機會,正在那裏跟夏羨寧較勁呢,就被硬是叫了回來——何其痛苦!
程光晨同樣不甘示弱:“這話問問你自己吧!你幫我削個蘋果怎麼了,能累死你嗎?怎麼著,現在成了大少爺,覺得自個跟以前不一樣了,看不起我了是不是?”
夏征本來也不是好脾氣的人,氣的想抽她:“無理取鬧!”
“好了!”朱琳雅低喝道,“叫這麼大聲幹什麼,還嫌不夠丟人嗎?削個蘋果而已,讓你削你就削,光晨的要求又不過分。”
洛映白看到這一幕,頗具趣味地挑了挑眉。
有了朱琳雅壓陣,這場爭執很快平息下來,夏征服軟,柔聲細語地跟程光晨道了歉,又去拿水果刀打算真的開削。
一位坐在旁邊的年輕女客見程光晨依舊氣鼓鼓的,想要緩和氣氛,就笑著說:“光晨,我真是羡慕你,不光丈夫百依百順的,跟婆婆相處的也這麼好。朱阿姨對你可真是不錯。”
程光晨這才有了點笑意,說道:“媽一直挺疼我的,幫著我把夏征管的服服帖帖。”
洛映白眼看處理完這場矛盾的朱琳雅又向著自己走了回來,於是跟著收回了目光。
這家人的相處方式可以說是非常奇怪了,夫妻兩人當眾爭吵,都有不對,可是婆婆不向著自己的兒子,反倒對兒媳十分縱容,這種現象可不多見。
會不會跟喬廣瀾口中那個死去的女人有什麼關係呢?
朱琳雅走了回來,跟洛映白說了句“見笑”,她現在也沒什麼心情說那些沒用的了,寒暄幾句剛要離開,就聽見洛映白叫了她一聲。
“三嬸。”洛映白忽然說道,“我看你這個氣色可不太好啊。”
朱琳雅還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說道:“是嗎?這幾天操辦生日宴,可能太累了。”
洛映白搖了搖頭。他穿了一身白色的休閒西裝,一隻手隨意搭在沙發扶手上,看起來閒適中不失貴氣,說出的話卻頗有點街頭算命騙子的風格。
洛映白道:“三嬸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覺得你臉上的陰氣很重。你是不是最近去過什麼火葬場或者墓地之類的地方,沾上了點不該沾的東西?”
朱琳雅的臉色頓時變了。
洛映白補刀道:“嗯……還很有可能是個女鬼。”
朱琳雅結結巴巴地說:“你、你怎麼——”
她說了這四個字,又把後面無意義的廢話咽了回去。洛映白怎麼知道的其實不必多問,她在調查過程中已經通過鋪天蓋地的報導和各種微博爆料瞭解到不少資訊,聽說洛映白似乎在玄學方面頗有造詣。
但是他就是本事再大,跟自己也不是同一個立場上的人,當初朱琳雅寧願跑上大老遠的去找喬廣瀾都沒有資訊洛映白,現在又怎麼能告訴他呢?
驚愕過後,她很快又讓自己冷靜了下來,矜持地笑了笑,貌似不太當做一回事地說道:“是這樣嗎?看來等我騰出時間來,要找個寺廟拜一拜了。”
居然滴水不漏,說出來的話沒有透出任何的資訊,可是她越是神神秘秘,反倒越說明有什麼問題,洛映白一開始是因為喬廣瀾的提醒有所關注,現在見了朱琳雅本人之後,心裏的疑慮反而更多。
眼看朱琳雅有想要起身離開的意思,洛映白乾脆胡說八道:“不對,我看你佛光滿面,身上還有香火之味,應該是已經去過寺廟了吧?怎麼,拜佛不管用嗎?”
朱琳雅:“……你剛才不是說我臉上陰氣很重嗎?到底是陰氣還是佛光?”
洛映白反應很快:“有……陰氣也有佛光,陰氣和佛光並存,這……說明你曾經找過佛門中的什麼人,想要解決這件事,但是沒有成功。如果再拖延下去,我看可是真的危險了。”
在他堅持不懈、孜孜不倦、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到底之後,剛才一直小心多疑的朱琳雅終於有點動搖了。
她本來對所謂的玄學大師有所疑慮,但是現在見洛映白竟然說的頭頭是道,不光知道自己撞了女鬼,就連她去意形門找了喬廣瀾之後又被懟跑的事情都隱隱說中了,這讓朱琳雅不得不改變了自己的看法。
——或許洛映白真的能解決她的難處,可是這小子能信任嗎?
朱琳雅仔細想想,他們雙方之間雖然之前有些誤會,但是洛映白畢竟不是夏家的人,也跟她並沒有實質性的衝突,只是他現在的行為有些不好解釋。
她想到這裏,索性笑了笑,說道:“洛少提醒了我這麼多,這人情我都不知道怎麼還了。”
洛映白知道她懷疑自己的目的,思索片刻,正好看見不遠處夏羨寧的背影,靈機一動,悄聲說道:“三嬸也不是外人,我就跟你說實話吧,其實我也是有點小忙需要人幫助。三嬸你這麼通情達理,善解人意,我想來想去,也就找你說最合適了。”
朱琳雅聽見洛映白說有求於自己,反倒比起剛才安心不少,於是露出個疑問的表情,洛映白沉吟道:“是這樣的……我呢,找了個對象,雙方已經相處了很長時間了,感情也特別穩定,原本是抱著結婚的念頭去的。但是遇上了點實際困難,他的身份有些特殊。”